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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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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医院的路上,方以程一直在努力做心理建设。
包括见到方栋之后应该说什么,跟医生了解具体情况和后续的治疗方案,如果何静也在场,要压住情绪和脾气,不要直接在病房起冲突。
然而当他看到方栋的那一刻,早就准备好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方栋的状态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平日里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高大挺拔、风光体面的方栋,如今瘦了整整一圈,脸色苍白眼窝凹陷,病号服下的身躯单薄又虚弱。
方栋见到方以程出现,激动得想坐直,身体却不听使唤,动作间整个人咳成了一团,杨叔给他拍了好久的背才缓过来。
“以程,你先坐吧。”杨叔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方总刚吃过药,药物反应有点大。”
杨叔伺候他喝水,将病床摇起来,“我去买点水,你们聊。”
病房里很安静,安静得方以程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方栋率先打破沉默,“也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像做梦一样。”
方以程稳了稳心神,声音有些干涩,“打算怎么办?”
“已经定好了手术时间,就在明天。”方栋说,“老杨一开始还想瞒我,怕我接受不了,但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清楚什么情况。”
就算做过了心理建设,但当方以程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程程。”方栋突然像小时候一样叫他,声音比平时软了几分,“这些年以来,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但你永远是我儿子,这一点从未变过。”
方以程摇头,“我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好好治病吧。”
“跟你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方栋笑了笑,“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你只要好好学习,平时照顾好自己,将来毕业接手我的生意,老杨跟了我二十年,信得过,他会帮你。”
方以程说,“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将来打算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跟您没关系。”
“我辛苦拼搏了那么多年,生意总得有人接手。”方栋说,“就算你不想要,等我死了,该是你那份,一分不会少,我已经找律师立好遗嘱了。”
“遗嘱”两个字微微刺痛了方以程的心,但很快他就调整好情绪,“病人就不要胡思乱想那么多了,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已经是时候了。”方栋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又强调了一遍,“程程,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唯一放心的也是你,我只求你一件事,那就是等我死后,还认我这个爸。”
方栋这辈子身边不缺女人,年轻的、貌美的、温顺的......为了追求刺激和新鲜感,能够抛家弃子,甚至帮别人养儿子。
如今生命进入倒计时,无力地躺在病床上,却传统固执地认为,有资格继承家业,延续方家血脉的,只有自己唯一的那个孩子。
方以程始终沉默。
直到守在门口的杨叔突然咳嗽了一声,门开了,何静拎着保温壶走进来。
看见方以程时,何静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一个僵硬的笑,“以程怎么回来了?”
“程程是我儿子。”方栋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往后靠了靠,“儿子回家看老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当然不奇怪,早点跟我说一声,可以安排老杨去接啊。”何静坐在床边拧开保温壶,飘出的热气带着淡淡的米香,“子谦一直惦记着你,说放学就要来看爸爸。”
“子谦懂事。”方栋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方以程的反应,方以程低头划拉着手机,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他也是你儿子,肯定会担心爸爸。”何静把米粥倒出碗里,“医生说术前要饮食清淡,我特意嘱咐阿姨熬的清粥。”她舀了一勺,自然地送到方栋嘴边。
杨叔拍了拍方以程的肩膀,“这几天在家住?”
方以程避开方栋期待的眼神,“不用麻烦了,我这几天住医院附近的酒店。”
方栋眼里的光暗了暗,又勉强笑道,“也好,酒店离得近,省得两头跑。”
明天手术时间是早上十点,方栋吃完饭后就要休息,杨叔让方以程也先回去休息,晚上再过来。
“不用。”方以程看着他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杨叔您去忙吧,公司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我守着就行。”
“哎。”杨叔欣慰地扯了下嘴角,碍于何静也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拍了拍方以程的肩膀。
方栋睡着后,何静坐立不安地玩了会儿手机,借口打电话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方以程一个人,他掏出手机,谢峤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他赶紧给回了。
为了防止方以程和周子谦起冲突,杨叔特意赶在周子谦来之前回到医院,周子谦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方以程全程避开和周子谦的眼神交流。
第二天,方栋的手术很顺利,方以程给方凌云打了个电话汇报情况。
“那就行。”方凌云疲惫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你请了多长时间假,别耽误太多课。”
方以程说:“暂时请了一周,等过了术后观察期就回去。”
“可以。”方凌云说,“自己多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方栋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看方以程在不在,看见他坐在床边,才又安心地闭上眼,非常固执又坚持地寻找儿子就陪在身边的心理安慰。
当晚方栋发了高烧,整整折腾了一夜,直到脱离危险,方以程才松了一口气。
天微微亮,杨叔过来接班,“以程回去休息会儿吧,这儿有我。”
方以程活动了一下疲惫僵硬的肩膀,“好。”
回到酒店楼下,方以程觉得自己肯定是困迷糊了,不然就是太想念谢峤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谢峤站在酒店门口的身影,还朝他挥了挥手呢,这是出现幻觉了。
于是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还在,谢峤还在。
方以程站在原地不动,生怕走近一点幻觉就消失了。
然而并没有,幻觉中的谢峤不仅没有消失,还朝他走了过来,走到了他面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是真的谢峤!
方以程疲惫了许多天的心,突然被巨大的惊喜和幸福包裹着,眼泪下一秒就掉下来了,直接吓了谢峤一跳。
谢峤下意识伸手去接方以程的眼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见到哥哥这么感动吗?”
“你怎么在这?”方以程听见自己问。
“我还是担心,所以干脆自己坐高铁过来了。”谢峤伸手摸了摸方以程的脸,“怎么感觉好像又瘦了,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吗?”
“不用上课吗?”方以程又问。
“这周放月假,今天周六。”谢峤说,“别傻站在——”
谢峤下半句话被突然打断,因为方以程直接抱住了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方以程的心跳和体温,以及肩膀眼泪慢慢渗过衣服的湿润。
怎么还哭了。
这几天憋坏了吧。
谢峤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直到彻底平复情绪,方以程才松开谢峤,眼角还是有些泛红,但已经看不太出来哭过的痕迹,他低声道,“先上去吧。”
等电梯的时候,方以程突然想起来什么,盯着谢峤身上的黑色斜挎包,“你就背了个包,衣服呢?”
“反正就住一晚,带了条换洗内裤。”谢峤说,“穿你的衣服就行了。”
“也对。”方以程点点头,“你提醒我了,要拿脏衣服去洗衣房。”
“那你先洗澡,我帮你把衣服拿去洗了。”
“嗯。”方以程说,“洗衣房在三楼。”
电梯到了。
谢峤侧身让开出电梯的人,“我知道,我还知道餐厅在二楼。”
回到房间后,方以程关上门那瞬间,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才七点,最早那班高铁都还没到站。”
谢峤的声音透着疲惫,“嗯。”
房间窗帘紧拉着,也没开灯,方以程把房卡捏在手里,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你昨晚就过来了?”
谢峤说,“差不多晚上十二点到的,因为不知道你啥时候回来,也不敢打扰你分心,所以干脆就在大堂等你,前台小姐姐人很好,都没赶我走。”
方以程把房卡插进卡槽里,房间里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他沉默着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谢峤,“你先去洗澡,洗完澡我们就去吃早餐。”
谢峤接过衣服,“你先洗啊。”
方以程故意避开不看谢峤的眼睛,怕下一秒就忍不住又要掉泪,直接推着谢峤进浴室后把门关上,“别废话,赶紧洗。”
洗了个热水澡,谢峤感觉精神了不少,他一边擦头发一边说,“直接脱吧。”
方以程感觉自己受到了今天第二个暴击,“啊?”
“衣服。”谢峤指了指他身上,“直接在这脱了,我拿去洗衣房,节约点我们吃早餐的宝贵时间。”
方以程说,“这不太好吧。”
谢峤盯着他,“又不是没看过,还怕吃亏吗?”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进去脱。”方以程走进浴室,“待会儿开条门缝递给你。”
“行,我们程程害羞呢。”
“滚。”方以程把门关上,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下次直接在你面前脱,吓死你。”
“行啊。”谢峤接过方以程递出来的衣服,“你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