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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善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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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怕范廷安,却不想就此放弃。
“范大人,不知你会带这只兔子精去何处?”
“带去地府,由判官决定。”
“若大人没有着急的差事,我邀您共饮一杯如何?小五说风月楼的酒菜十分不错。”
他埋首整理自己的如意袋,那只锦袋通体黑色,上面绣着如意云纹,还有一株花样,可惜被他握在手里看不真切,他将袋口捆好,确认不会疏漏才抬起头看我,恍若在思虑我邀他吃酒的用意。
我忙开口:“范大人放心,我不为这只兔子精说话,纯粹是身边实在不认识什么人,一个人吃饭寡淡而已。”
怕他不信,我又补充道:“我那还有自己酿的一壶好酒,范大人好歹赏光。”
他转过身,我以为这就要拒绝,却听见一声:“那走吧。”
我忙跑到他前头,生怕他反悔,狗腿的献媚:“范大人,往这边走。”
其实心里既得意有疑惑,说出那番话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曾想他真的答应,不知道他是觉得风月楼能看到漂亮姑娘好呢,还是为着我说自己太孤单不想独自一人吃饭,再者,难道是为我说的亲酿好酒。
少言寡语的鬼,果然捉摸不透,不如罗小五真诚。
风月楼便是顾清儿跻身的那处青楼。
到了地方,事情便更好办。我心里打算让顾清儿替我们准备酒菜,席间陪着,唱个小曲儿不露声色地说出自己的悲惨身世,如果范廷安稍动恻隐之心,我便可探得一点蛛丝马迹。
却不料刚到门口,就听见那老鸨异常熟稔的上前招呼,抱住他的胳膊:
“哎呦,范爷您回来啦,姑娘们可时时想着念着你呢。”
我顿时目瞪口呆,僵立在那儿。
原来这人面兽心,冷酷无情的范大人,竟然好这口?!
那老鸨方才见过我,招呼了一声,却远不如对待范廷安那样热忱。
范廷安回头睨了我一眼:“柳掌柜怎的不走?烦你带着好酒好菜去三楼月字号房找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上楼去。
原来人面兽心,冷酷无情的范大人不仅好这口,而且还在这儿常住,有自己的房间?!
我急急忙忙的朝四处看,正好对上顾清儿的视线,她看出来我有话要说,朝我招手将我带进她的房间,也在三楼,好巧不巧,是风字号房。
“柳娘,你方才那样匆忙出去是为何?”
我来不及同她解释,反过来问:“清儿,方才同我一起进来的那名黑衣男子,你可认识?他是这里的常客?”
她点点头:“他是这里的常客,老鸨叫他范爷,听闻他出手十分阔绰,常常点许多姑娘陪伴,却又从不让她们留宿。”
“那他也点过你么?”
“点过一两回,都是给他弹弹曲儿,他会坐在帘子后头喝酒,却从不跟我说话。我问过别的姐妹,她们也说他沉默寡言,十分无趣,但他出手阔绰,她们乐得轻松,所以很爱近前侍奉。”
“你们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顾清儿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识,但近些时候,我总觉得他哪里很熟悉。”
“难道他是你的心上人?”
顾清儿苦笑摇头:“如若如此简单就知道,那我还愁什么呢?”
这话倒是,可是怎么会平白无故生出熟悉之感呢?
我想了又想,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情,猛地站起身来:“清儿,他第一回出现在这风月楼是何时?”
顾清儿皱眉思索,良久才苦笑道:“似乎是我从城外回来那日,看见的他。”
果然如此!
我就说清心寡欲的黑八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儿,竟然把青楼当家一样住着。
根源便在那一日,顾清儿悲愤之余砸了那所荒废城隍庙的神像,那神像可不就是这位八爷么?
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竟有人大胆嘲弄他,且砸了他的神像,以他那样的性子,不来寻衅找茬,报一报仇才怪。
顾清儿还不知道自己早已得罪这尊大神,这神正阴魂不散的盯着她。
我无奈叹气,方才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如此看来,范廷安对于顾清儿应是了如指掌,此时心里还存着气,要想让他帮上忙,铁定难如登天,如果我等会应付着能让他别再对顾清儿下黑手,想来已是万幸。
至于顾清儿的心上人,我还是想想别的法子罢。
我从自己的珍藏中翻出一壶极上等佳酿,此酒性子极烈,灌醉他才更好应付。
范廷安此时正背对着门口,我不敢带上顾清儿,生怕他不留神拧死她。
我从前听鬼卒们说起过,在人间享受香火能收受大功德,范廷安谢无悔他们是地仙,能得供奉十分不易。若是如顾清儿那样的不敬之举,会致使整座庙从前供奉他的香火也都会化为乌有,损失惨重。
“范大人,我的酒菜已备好,您尝尝看。”
他点点头坐下来,端起我为他斟的酒,一饮而尽。片刻后才道:“柳掌柜,你是否觉得我不近人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眸子幽黑,看不出任何情绪,却恍若一下子看穿我的心思。
我忙摇摇头否认。
他嗤笑一声,拿过酒葫芦仰头便灌,直到喝的满足才接着道:“这只兔子精修为不够,如果冒险生下这个小崽子,必然飞灰烟灭,她确实从未作奸犯科,所以不应如此结局。”
我一愣,没想到还有这回事。“那你带了她去地府,便不会飞灰烟灭?”
“盐池利她修炼,关在那里便是。”
“可是她看起来十分痛苦,你将她一家三口生生分开,是否便是对她好,你有问过她的意愿吗?”
我看出来他眼中的嘲讽,不由一窒。
“柳掌柜号称盐池冷美人,却不曾想如此看不透。那男人若对她真心,当知道此法子最好,若是并非真心,我反倒是做了一桩好事。”
“柳掌柜,有时,分开比相伴更显珍重。”他这句话说的极缓慢,意味深长,我心有所感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忽然想起那日罗小五同我说起,范廷安和鬼君的往事,至今那一句质问犹在耳畔。
“跟你说只是白费口舌,我就是要做只强大的鬼,如此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你们这不识人间烟火的虚伪神仙,哪里能懂得?”
他曾是嫉恶如仇的少年,满心热血,满腔豪情,他曾经也为心上人赴汤蹈火。
他并非众鬼包括我眼中看到的那样冷酷无情。
正如罗小五所说,我们只看到他的一面。
“范大人,你不是来找顾清儿寻仇的?“他并非我想象的那等狭隘之人,那我便也想直截了当。
“呵,寻仇?本座没那么闲。”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
“顾清儿这是最后一世,这一世后便能了却苦果,得个善缘,还望柳掌柜不要再去干涉。”
我一惊,抬头时,身旁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