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请安·赏花·养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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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妾永和宫答应白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新封的玫答应姿容虽不出众，却别有一番清丽滋味。那娇滴滴的人儿面庞秀净，盈然一笑似芙蓉清露。
南府出身的乐姬即使被心思各异的主儿们齐齐打量，也丝毫不显胆怯卑微。
“还以为是什么绝色美人呢，看起来不过如此。”
“不仅咱们是好相处的，这皇上也真是心疼妹妹啊。妹妹身上的衣衫是江宁进贡的暖缎吧，连皇后娘娘都没有呢。”
嘉贵人照例是专门拱火的，只这回高晞月再不会傻乎乎地要出头了。
上辈子她看人看得太浅，只看到白蕊姬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气得心梗，不曾用心去了解过。如今回想，那小琵琶精只是牙尖嘴利，但害人的阴损事儿却是从来没做过的。
后宫中一个个的，哪个不是可怜人呢？自己可怜并不是能够去害人的理由。
明明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
待今日晨昏散了，玫答应跟上娴妃的脚步，两人一起到了御花园赏雪。
高晞月本不愿再路过讨个没趣儿，上一世她叫双喜掌嘴的名场面至今依旧是历历在目呢。
不想她这一连串变化大概是引发了蝴蝶效应，那些既定该发生的事，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
“嫔妾见过贵妃娘娘。”
高晞月刻意在宫道上走得快了些，本意就是不愿被听那白蕊姬挤兑，却不想又被她眼尖抓包。
不对啊，她堂堂贵妃，为何要躲一个小小答应？高晞月顿住，觉得自己这小脑瓜子还是不太灵光。
“玫答应好雅兴。”无处可躲便无需再躲。
贵妃披着色泽光润、轻柔结实的水貂毛披风，内搭灰粉色长袍，领口嵌着毛绒绒的滚边，嫣然一笑百媚横生，逼人的光华是小答应费尽心思以暖缎衬托出纤细身姿都无法比拟的。
看看，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高位宠妃。白蕊姬眼中闪过艳羡、憧憬与对美人儿的嫉妒。
这辈子高晞月没有自降身价去跟小答应比拼琵琶技艺，便没有了先前的渊源。这是她们第一次说话。
“久闻贵妃娘娘琵琶技艺高超如凤凰轻啼，姿容更是让臣妾难比，可不知贵妃娘娘想过没有，皇上为什么放着您一手琵琶绝技不听，只喜欢嫔妾这些不入流的微末功夫？”
得，她不找麻烦，麻烦还是硬要找上来。
其实无冤无仇的，白蕊姬仍这样说，只是因了单纯的同行相见分外眼红，实质上是没什么恶意的。
同样是包衣出身，因了皇上赏赐才有抬旗之荣，她和贵妃有什么两样？偏偏身份却是云泥之别。
静立在一边的娴妃因在宫中没有倚仗，又遭受皇后等人明里暗里的打压，本无心插手这些。但这一世高晞月同她关系虽然不是姊妹情深，但也是和睦的，何况海兰还时时能得贵妃照拂，于她便是有恩。
在玫答应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如懿开口打断：“玫答应，在贵妃娘娘和本宫面前，不得无礼犯上。”
“你们瞧这御花园，春天的时候有桃花、樱花、迎春、连翘，夏天的时候月季、荷花生得正好，秋天便是菊花香满园，即使到了最冷的冬天，腊梅和水仙也在迎风而立。”高晞月并无恼意，只淡淡笑道：“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宫里的花儿千姿百态，得皇上赏便是无穷之乐。”
当然，这样冷静清醒的话，只能是重活一世、心已经不在皇帝身上的高晞月说出。
在场的如懿和白蕊姬，还有稍后本该要登场的富察琅嬅，哪个不是爱惨了那狗皇帝？
这回答显然是超乎玫答应预料的。她原只是想给贵妃上个眼药，整点儿不痛快，好一解心中那股子酸意。
如今一看，贵妃不愧是贵妃啊。
“娘娘心思剔透，嫔妾受教了。”小琵琶精不闹了，真心实意地给高晞月行了礼。
高晞月上前一步，将她虚虚扶起：“你还很年轻，一步一步来，各个阶段都会有不同的风景。”
“即使像嫔妾这般漂泊无依的人么？”白蕊姬仰头，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纯真与憧憬。
“你能飞上金枝，是你自己的造化，毋须妄自菲薄。”如懿含笑望高晞月一眼，悠悠道。
小琵琶精先前那股子酸意，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这辈子高晞月不作妖，便少了白蕊姬掌掴后用白花丹毁容与捏造海兰偷红罗炭引发的一连串事儿，太后想要瓜分主持后宫的权利，便只得从其他地方下手。
时间一晃来到大年初一，合宫陪太后宴饮。待皇子们退下后，太后指责皇后厉行节俭过了头：嫔妃衣着朴素失了颜面；裁撤撷芳殿的下人导致人手不够，下人对皇长子照顾不周，以致永璜得了两场风寒。
富察琅嬅只得点头应是，心里却是有苦难言。份例减半的事儿触犯了贵妃，别的妃嫔亦或多或少心怀不满，于是自上而下的，便都在暗地里寻了各自的门道舒舒服服过冬。
一个决策者最要命的失误，便是把她的决策放在了跟大家的对立面。
如今太后分权的后果，只能她自个儿承受了。
各家自有各家愁。
“娘娘，这是高大人千辛万苦找到的民间方子，您再喝一口吧。”咸福宫内，倚在榻上的美人儿正看着碗里那气味渗人的药汁翻白眼。
高晞月是打定了主意不给狗皇帝生孩子的，所以那零陵香手镯一直戴着。为了不叫人看出异样，她依旧装作心焦的模样，四处差人去寻助孕的药方。
只她爹的方子苦得她胃中酸水翻涌，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得被迫中止今天的营业。
“您也别太着急，您的气虚血瘀之症是打小落下的，这些年费心费神也没能好好养着。”身边的宫女小心宽慰道。
我不急，谢谢你配合我的表演。高晞月吃着果子，心中吐槽。
“主儿，如果您急着要孩子，倒不如先养着大阿哥，占了长子养母的名分。祖宗的家法本就有将生母卑微的孩子交给高位嫔妃抚养的先例，何况哲妃（注1）早就难产死了。”
噢，现成的好大儿，这不就来了吗？可这敏感脆弱却野心勃勃的好大儿，不是个能够省心的主呢。
上一世永璜选择如懿作养母，就是因为知道皇帝和如懿感情深厚，在如懿得势时投在了她门下。这个城府极深的人，小小年纪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如懿待他千万般好，都捂不热这小狼崽子的心。如懿怀上自己的孩子后，他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
从前高晞月只当养包子就是同小包子吃喝玩乐，算个固宠的工具。如今一看，她拿包子当工具，包子又何尝不把这些心思各异的娘娘们当搏宠的梯子呢？
宫里头的人，真情能有几分。
要不要养小白眼狼？怎么养小白眼狼？高晞月陷入了纠结之中。
“慧娘娘，您怎么了？”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声音稚嫩，看起来天真无邪。
“晞月可是累了？朕早就叫你多多休养，少来撷芳殿一趟也无妨。”皇帝捏了捏她的小手，神情关切。
高晞月回过神，叫随侍的宫女将食盒提来，俯身揉了揉永璜的脑袋：“慧娘娘是在忧心，永璜这儿的嬷嬷们照顾是否得力，永璜会不会吃了许多的苦，一时有些难过罢了…”
她没有找皇帝撒娇要养包子。她要让包子自己找上她求领养。
撷芳殿一直由皇后管理照顾着，贵妃却能不顾皇后、真心实意地说出自己的担忧，四下都静默了一瞬。
老实说，没娘的孩子确实惨，何况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
饶是皇帝还未发现撷芳殿嬷嬷的疏忽，也心知永璜或多或少会被怠慢。
他也曾是个没娘的孩子，只后来被养在了当今太后钮钴禄氏名下，这才有了归依，不再被轻慢了去。
在没得势的时候，从没有人站出来，真心实意地为他担忧过。皇帝心有感触，将晞月和永璜都揽在怀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时候该为永璜找个养母了。
于是乎，永璜身上自己制造的伤口都不用给皇阿玛展示，便喜出望外地得到了那份垂怜。
事情进展得太顺，小包子难得懵懂。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高晞月，却见对方狡黠地俯在皇帝肩上，悄悄地朝他眨了眨眼。
开春后的日子一天天地暖和起来，高晞月也能解下厚厚的水貂披风在自己的宫里溜上一溜。
这日她正逗着孔雀，忽听得通传声：“娘娘，大阿哥正在咸福宫门外求见您。”
对嘛，所以她何必主动贴上去呢？打蛇打七寸，既知永璜想要的是什么，她给出些甜头就可以了：“请他进来吧。”
“永璜给慧娘娘请安。”
不多时，身着靛蓝色宽边长袍的小少年便出现在她面前。
非亲非故的妃嫔与皇子大多只会在年节见上一面，如今永璜是光明正大地从宫道上走来的，估计这消息早就传遍六宫去了。
皇后本就不喜他抢在自己的二阿哥前面成了长子，如今他这样走进贵妃的咸福宫，是孤注一掷没有退路的。
永璜没有额娘在身边筹谋照顾，要活下去，便只有早早地成长起来。
他原是属意同皇阿玛琴瑟和谐的娴妃，只经过先前撷芳殿一事，他忽然发觉那位只会吃喝玩乐恃宠生娇的慧贵妃不是真的脑子空空。
明明也是有心计有手段的主儿，原是在藏拙呢。
两相对比，如懿便显得太过温顺赤诚了些。娴妃性子当然好，但她全心全意爱着皇阿玛，日后怎会全力支持他夺嫡？
高晞月没有问他的来意，只递给他一把小果子：“来，陪慧娘娘一起喂孔雀。”
美人儿气定神闲，只含笑教他一些喂食的技巧，侃天侃地，话题就是不落到他身上。
永璜虽然早熟，但到底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由开始心焦：“慧娘娘，我有事要求您！”
撷芳殿由皇后看顾，无论在明在暗都有无数的眼线，他出来一趟极难。若此事不成，估计皇后会亲自将他要了去，那时便再无机会了。
小少年再顾不得其他，一撩袍袖朝贵妃跪了下去，重重地叩了个头：“求您做我的额娘！”
旁边的茉心和星璇怕会惹出误会，正急急地想要把永璜拉起来，却被高晞月轻轻抬手制止了。
“他要跪他的额娘，便由他跪吧。”
此话一出，无论是在场的一众宫女侍卫，亦或永璜本人，都不由惊住。
“您…”小少年对她的话不敢置信，失态地抬头看她。
高晞月将手中剩余的小果子都洒了出去，拍拍手领他进屋。
面对永璜惊喜又复杂多疑的眼神，她也不绕弯子：“来说说，是我宫里的点心比娴妃那儿的好吃，还是觉得我比娴妃更能成为你的助力？”
永璜原先准备好的一肚子乞求母爱的漂亮话瞬间变得无用了。他沉默片刻，在终于掂量清应该将自己所有的计划和野心托出后，再一次跪下了：“是后者。您是比娴娘娘更好的助力。”
“现在的小孩真不可爱，倒是怪有意思的。”高晞月眼波流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永璜已经透了底，生怕她反悔，便焦急地跪着近了两步，哀求地拉住她的手摇晃：“我需要您…我很好养的，只要记在您的名下，我不会惹事，也不会叫您为难，我会奉您为圣母皇太…”
这大饼越画越离谱，高晞月赶紧捂住他的嘴：
“你额娘我要教你的第一课，便是不要乱说话。”
永璜眨眨眼，显然只把“你额娘我”听进去了。
这养好包子的路很漫长呢。
注1：哲悯皇贵妃：满洲正黄旗包衣佐领翁果图之女，嘎哈里富察氏，虽姓富察氏，但与孝贤纯皇后并非来自同一部落。第一位为乾隆生育子女的人，初为侍妾，雍正十三年七月初三逝世。乾隆元年追封为哲妃。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请安·赏花·养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