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拿捏·心疼·分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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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夜静，延禧宫正殿却依旧是灯火通明。
皇帝与贵妃坐在上首，永璜沉默而固执地守在高晞月身边，眼里还有未消散的怒意与对她的担忧。
在小少年心里，他的额娘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美好的女子，应该永远被荣宠与爱意娇惯着，远离一切的黑暗与肮脏。
今日那不要命的王钦竟敢言语疯癫地惊扰额娘，若他是皇阿玛，便是将畜生千刀万剐都难消怒意。
“你又不是我的侍卫，快下去坐着。”高晞月不知好大儿心中所想，悄悄出言提醒道。
平时他爱杵着就杵着吧，可狗皇帝也在呢，倒显得她这当后娘的欺负包子似的。
然而未等永璜说话，皇帝便先开了口：“永璜是担心你呢，你且让他在身边守着，他也能安心些。”
既然他爹都允许了，高晞月便含笑应了这份心意。
如懿坐在下首，瞧着上面一片和乐的三人，心中虽不嫉恨贵妃，但到底有几分涩意。
王钦的状态自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好在莲心主动展示了自己身上惨不忍睹的伤痕，齐太医也及时赶到说出了阿肌苏丸的秘密，这次皇帝不再留情，直接将王钦处死了。莲心则重新回到皇后身边伺候。
莲心对如懿没有上一世的恩情在，没有替她澄清流言的真相。高晞月不愿看到娴妃再无辜被牵连，便求皇帝开恩，解除禁足之令。
皇帝本就牵挂如懿，眼见宫中的碎语随时间渐渐平息，当即应下了。
事情既已解决，高晞月不愿再陪狗男人上演一家三口的戏码了，主动提出同永璜离开。
如懿只当她说好话、为自己留下皇上都是好意，心中很是感激。
方才那点子苦涩，在心上人的爱抚中瞬间熨帖了。
夜色浓重，四九城陷在梦乡中，高晞月与永璜并排坐着轿辇回宫。
“额娘…今夜您受了惊，若是要皇阿玛来咸福宫，他必定是不会拒绝的。”小少年思虑再三，仍是对着睡眼朦胧的贵妃开口道。
这宫里头的女人，哪个不是为了能够坐上天子的凤鸾春恩车争得天昏地暗？饶是他亲额娘还在时，也是日夜盼着皇阿玛能够来，甚至会为此要他装做不适，以此来搏得恩宠。
他不是要高晞月去争，只觉得她同旁的娘娘小主很不一样。
贵妃又宅又佛，既不去请旨协理六宫，也不去皇阿玛面前刷存在感，天天都关起宫门过日子，心态平和得很。
今夜事儿多，高晞月累得不行，只随口应道：“我都有你了，还要他来作甚？你想添个弟弟妹妹？”
这小崽子，不戳一戳痛处就总爱蹦跶。
果然，永璜瞬间老实了：“有我便够了！配殿我和海贵人住满了，若是有弟弟妹妹，那便拥挤了。”
高晞月瞥见他眼里委屈，怕自己不小心过了火，这敏感孩子又要乱想些什么，赶紧顺毛道：“好啦好啦，我有你便够了。你也不许把你皇阿玛带过来，他来了更拥挤。”
是这么个道理：皇阿玛来了拥挤，额娘因他有了弟弟妹妹更拥挤，所以只要皇阿玛不来，一切便都好了。永璜眼前一亮，只觉自己领悟到了其中精髓。
次日，高晞月照例去寿康宫溜达，不想一进门便被裕太妃拉住了：“昨晚的事儿，六宫都传遍了。那畜生可有靠近你、伤着你？”
鬓角微白的妇人上上下下地细致看她，确认是否真的安然无恙，唯恐漏了一分。
这些年过去，太妃对晞月来说早已不止是需要多关照些的弘昼的母亲。她两世福薄，无缘承欢母亲怀中，太妃却在宫里给了她慈母般的温暖。
“您别担心，臣妾无事呢。”高晞月原地转了一圈，玫粉色的金丝软烟罗宫装雍容柔美，裙幅褶褶如雪，纤纤楚腰不堪一握。她红唇间漾着浅淡的笑，安抚意味明显。
久居深宫，地位尊贵，她已经许久不曾流露出娇憨灵动的小女儿姿态。
免了宫人通传的英挺男子默默地凝望着晞月的身影，眼中有如释重负，也有求而不得的痛楚。
弘昼在宫内散布了许多保护她的眼线，昨夜听得她被王钦冲撞后，竟是急得理智全无，要立即入宫。
若不是常宁好说歹说地苦苦劝住，他不知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爷，奴才求您想一想，那王钦只是言语冲撞，并没能近娘娘身子，皇上和许多侍卫宫女都在呢。您是王爷，她是贵妃娘娘，您若贸贸然要闯进去，只怕累的不止是您，更是娘娘啊…”
字字锥心。男人深邃的面容笼罩在阴影中，向来挺拔的身躯竟显得颓废无力。
常宁跪倒在他面前，又心急又心疼。
多年前在棋茶馆的那天，常宁被吩咐去给小格格买吃食时主子爷流露出的温柔目光，他后来再没见过。
常宁自幼陪在王爷身边，很清楚自家爷是如何偏执又坚定的人。
王爷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只他不应爱上那个人的。
“弘昼，你今日怎来得这样早？”裕太妃先看到他静立在那儿，不免有些纳闷。
高晞月听到那名字时短暂地顿了一顿，而后也笑着回头看他。
四目相对只一瞬，但个中暗流，只当事人清楚。
晞月挽着太妃的手，声线温柔：“王爷没准也是同我一般，想您这儿的点心呢。”
裕太妃乐得眉开眼笑，忙引了两人落座：“只你呀，喜欢甜食。我看宫里那些女人们，为了保持玲珑身段讨皇上欢心，都在饮食上百般严苛，那太遭罪了。”
晞月怕弘昼又要难过，脱口而出道：“要怎么活是自个儿选的，在意别人作甚？”
太妃不赞同：“那可不是旁人，那是皇上，是天子，是宫里所有女人都要倚仗的男人。”
“儿臣也觉得，人生只恣意快活便好，毋须讨好别人。”一直散发低气压的弘昼冷不防开口，漆黑的瞳孔染上寒意。他已经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戾气了。
高晞月不愿见他这样，刚好见嬷嬷端上茶点，马上转了话题，这才将太妃的吸引力又转回到她身上。
茶点用毕了，眼看太妃眼中已有几分疲意，晞月便要告辞回宫。
她知弘昼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定有话要说，便只留星璇陪在身边进了偌大的御花园。
待拐到四神祠前，身后果然传来属于男人的稳健脚步声。
“娘娘请留步。”
星璇作为这些年来他们保持联系的唯一媒介，自然多少是清楚个中隐情的。
只亲王贵妃在宫里私会这一点，饶是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高晞月捏了捏星璇手背，只低声嘱咐：“莫怕，此处是安全的。我只同他说几句，你和常宁在附近守着。”
“主儿…”星璇不愿让她冒险，却深知这对苦命人多年的不易。犹豫几秒后，星璇还是为了自家小格格的幸福退到外面去了。
四神祠是供奉四神的地方，由一座八角形亭子前出抱厦组成，周围出廊。
八方攒尖顶黄琉璃瓦，上覆黄琉璃宝顶。天花板绘锦纹支条缠枝莲天花，槛窗用豆腐卦槅心，青砖槛墙。廊下设木坐凳栏杆，上用华板，色彩绚丽，造型纤秀，别具风格。
皇城中寺庙众多，平日里各宫都有佛堂，祭祀皇天、祈求五谷丰登的重大场合又有天坛，因此这御花园里的四神祠向来是人迹罕至的。
高晞月与弘昼一前一后入内祭拜过四神，方才一起坐到了暖榻上。
“进宫这么多年了，我胆子还是很小。每年到中元节的时候，我都不喜在屋里呆着，只有到佛堂或道观走走沾染些正气才能舒心。”高晞月品了口佛前甘露烹的茶，率先打破沉默道。
弘昼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眼前人鸦黑的发顶，唯恐会惊扰她似的：“皇阿玛还在时极崇信道教，这四神便是道教所称的四方之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晞月眉如翠羽，一颦一笑明媚不可方物：“可这神佛之说，是真是假呢？若说是假的，可总有人那么巧的在上香祈福后得偿所愿；若说是真的，却也不见那些个不敬神佛的人得到过什么惩罚，本就是说不清的事，较真无益。”
她这样的话，是断断不能在外面说的。
弘昼知她剔透心性，也知她已经变得沉稳有分寸，便也卸下了在外头荒诞不经的伪装，坦诚笑道：“王权富贵，戒律清规，这佛门前熏染的，是人们赤裸裸的欲望啊。”
他们是世间最懂彼此的人，有些东西毋须多言，亦毋须掩藏。
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最后的净土一方。
“好嘛，终于笑了。方才你在太妃那儿阴沉沉的模样，也不知她会不会察觉些什么。”高晞月是个给三分颜色便能开磨坊的娇娇儿，见他已同往常无异，便放下心来，开始哼哼唧唧摆脸色。
弘昼温暖干燥的大手温柔地覆上她的，眼中满是怜爱和纵容：“都说知子莫若母，额娘知道了也是无妨的。”
他已经遂了裕太妃的心愿，碌碌无为地过不争不抢、行尸走肉的一生。
为了她安稳的太妃之位，也为了让她有个亲王儿子光耀门楣。生养之恩，他已经倾力回报了。
若是连月儿都守不住，那他似乎…再无活下去的理由了。
“你眼底有点乌青，昨夜是不是担心我了？”高晞月了解他，自然能迅速捕捉到他脸上的不同。
她将冰凉的指腹轻柔地贴在弘昼眼角处，有些难过：她总是让他担心。可是往后的缠斗，只会更加凶险。
思及此，高晞月想要放开手，整个人却被弘昼半揽过去了：“嗯，我想夜闯进宫看你，被常宁劝住了。月儿，我总是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这个被内疚感和心疼充斥了全身的傻瓜啊，他这些年在宫外为她打点料理了多少事，默默给她母家行了多少方便、解了多少燃眉之急，她都看在眼里的。
那是他给的独一份的安全感，是她永远可以停泊的港湾。
晞月鼻子有些发酸。
她不该再把他牵扯进来，要他挂心了。
“弘昼，我们以后…别联系了。”高晞月一向随性洒脱，她本以为自己能笑着说出这话，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可是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她只能咬着牙、狠着心继续说下去：“我们不可能的。与其这样纠缠不清，还不如放各自一条生路，我当我的贵妃，你当你的逍遥王爷，去爱一个值得的好姑娘。”
晞月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他良久没有说话。
他只用同样冰凉的唇，一点一点地温柔吮掉她的泪。
她不停地哭，他便不停地吻她。
他们都是很苦的人。
最后，高晞月哭累了，只软趴趴地枕在他怀里，模样看起来有些懵懂。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1）”
弘昼说罢，珍重地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率先走出了静谧的四神祠。
小剧场：
高晞月：你你你…怎么分手还要说骚话？
弘昼（黑化中）：谁说是要分手？
高晞月（瑟瑟发抖）：我好像揭开了某人未知的一面。
注1：摘自《汉乐府民歌?上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拿捏·心疼·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