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纯白刺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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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赛身上披着很厚的毛毯，她看起来很憔悴。
“你这里的生意怎么变得这么差了？”她坐在靠窗的桌边，笑着跟周燃打招呼，屋里光线暗，周燃没看到淡绿窗帘下的人影。
他刚从外面回来，热得满头大汗，帕赛却穿着去年那套旧衣服，裹着毛毯，一点汗都没出。
“好久不见，你回城啦？”周燃欣喜地跟她打招呼，自从花老板出事以后，帕赛就没再来过晚叶酒吧，周燃只当她这一年都在忙着出任务。
“是呀。”帕赛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她的气色很怪，像是冰做的假人，正在盛夏的高温里缓慢融化。
“你这次跟着他们回老家了吗？”周燃还记得上次李越带着猎人们去的是玫瑰之城，他们要把城里的丧尸清理干净，好让获救的流民住进去。
帕赛摇了摇头，她自从移居到北风城以后，就没回过故乡。但是她知道猎人队在城里用枪炮对付那群穿着破衣烂布的活死人，那里面有她的母亲和妹妹。
周燃对此毫不知情，他想问帕赛得知玫瑰荒城里再度住满人的心情，废城利用总归是件喜事，可是那座城里埋葬的是她的仇敌，乡邻和至亲。她愿意让流浪的人去占有那座城吗？
“李越说城里都是红色的岩石，没有玫瑰。但是那些住进去的人带了玫瑰种子，明年那里就会长满鲜花，你回去就能看得到了。”周燃给帕赛到了一杯玫瑰果酒，酒液像血。
“我把玫瑰带出城了，你看。”帕赛让周燃贴近了看自己的肩膀，她肩上那道纯白的刺青其实是一朵玫瑰花。
周燃发现刺青底下一整块皮肤都是疤痕，这让玫瑰的美带了些狰狞，他尝试用手摸了摸，帕赛并没责怪他。
“漂亮吗？这也是我母亲给我纹上去的。”帕赛微笑，她嘴角沾了酒，像在流血。
母亲给纹的？周燃不解地看着帕赛肩膀、手臂和手指上的花纹，上面确实没有猎人队的标志，帕赛不是猎人吗？
“你不是北风城的猎人吗？我一直以为女猎人的刺青是白色的。”周燃面露疑色，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问过这个问题，那时候帕赛承认了自己是猎人。
“周燃，你知道鸢尾花城和玫瑰之城是怎么灭亡的吗？”帕赛不答反问。
难道不是因为丧尸入侵？周燃偷摸在心里嘀咕，帕赛的话里藏了很多东西。
“最初人类以为只要熬过最后一波丧尸，生活就能重回正轨，但丧尸危机只是一个崩坏的开始。它像地震一样，摧毁文明世界，让很多原本潜藏在黑暗里的生灵无处可藏。然后他们便发现了很多离奇的东西，比如花玉容，还有我。”
帕赛指了指她自己，周燃接过她递过来的酒，就着她说的故事喝了一小口。
“我们来自海洋，湖泊，森林和沙漠，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物种，按照你们的话来说，是‘妖怪’。”
在那个丧尸占绝对上风的时期，人类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重建秩序，于是他们各自为守，在安全的地方建立新城，妖怪们也是如此，玫瑰之城的历史甚至比北风城还长久。
帕赛起身，端起酒走到晚叶酒吧后门口，穿堂风把她的发尾吹得高高扬起，又落到她的锁骨上。
“丧尸潮最严重的时候，只用一个白天，它们就能毁掉上百座小城，很多人类都不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你的父亲就是在这种环境下出生的，他坚信丧尸会主宰全世界，所以才会对‘永生’这么痴迷，孜孜不倦地尝试把人和丧尸的特性完美融合，试图催生出一个新的物种。”
穿堂风吹过帕赛的长发，吹开了她的衣领，露出底下大片苍白透明的皮肤。周燃一脸震惊地盯着她。
“就在人类世界被丧尸摧残到绝望的时候，夏溟的父亲夏洋，也就是你爷爷，想出了一个拯救人类的主意，他想将丧尸之祸引至玫瑰之城，好给北风城留下充足的时间重建防线。后来玫瑰之城的城民们的确为他们争取到了时间，怕嫌时间不够，他们又打上了鸢尾花城的主意。”
周燃穿着单薄的短袖，棉料子被洗得发白，看上去质朴而天真。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精英教育，没有站到很高的地方去俯瞰人类悲惨的历史，他跟偏执的夏溟，夏洋是两种人。
周燃相信帕赛不屑于用谎言去蛊惑人心，他被祖先们坑得抬不起头，连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周燃，这跟你没关系。你爷爷死之前，就已经道过歉了。”
“我杀的。”帕赛调皮地眨了眨眼，像是在玩一个恶作剧。
“李越下午会过来，你要不要先藏起来？”周燃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再过一会儿，李越就要来了，他怕李越跟帕赛碰上。
“不用，我站到他跟前他也看不见。”帕赛是鬼，只有周燃才能见到她。
“你爷爷死之前发誓，要他的子孙后代赎灭城之罪。你父亲没资格偿这笔血债，我就只好找上你了。”帕赛揭下毛毯，脱掉外衣，周燃赶紧捂住眼睛。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帕赛低笑，走到了周燃眼前。一步一血印，血流到了周燃脚边。
周燃的脖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掐住，他听到了帕赛的笑声。
“用跟你爷爷一样的死法，好不好？”帕赛问他，露出亡灵本相的她，声音依旧清冽冷静，让他想到了李越，他很后悔不该这么早就跟李越搞一起，这下子李越成寡妇了。
“贾德……要杀我，也……也是掐脖子。你们是怕血溅……溅出来弄脏衣服吗？”周燃觉得自己挺有探究精神的，死了以后，应该也会是一只好奇鬼。
“不，因为这样你们会死得慢一些，我比较喜欢欣赏人死之前良心发现，一心向善，然后自我升华的圣人脸。”帕赛笑着说给他听，酒吧里血腥味越来越重，盖过了酒味。周燃睁开眼，发现帕赛浑身都在出血，样子比他还凄惨。
见周燃睁开了眼睛，帕赛松开了他的脖子。
“刚才我没有露出你想看的表情吗？”周燃大聪明，忍不住朝帕赛显摆。他的脖子上挂着湿漉漉的血痕，黑红色，是鬼涂鸦。
“嗯，本来没计划杀你。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等哪天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把这朵玫瑰带回故乡好吗？”帕赛话没说完，就变透明了。周燃手足无措地看着满地血污，不知道帕赛是什么意思。
这时，一阵剧痛从脑后袭来，周燃眼前一黑，但理智尚在。他感觉自己的后颈皮肉里长出了一把刀，在他脖子上胡乱地切，痛得他忍不住翻滚。那刀却丝毫不受影响。
像是察觉到了周燃的痛苦，为了给他分神，帕赛问他有没有看过电影。
“那是什么？”周燃痛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荆麦山的影子。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扎着低马尾，手里拎着一揽子糯米糕和小笼包，快乐地在山路上穿行。她的眼睛很美，眼神很亮，像是藏了星星。
“这是你母亲王嫣然，好看吗？”帕赛温声问他。
周燃强忍着剧痛不敢闭眼，怕眼前的景象消失。
王嫣然走到山村学校的门口，像鹿一样跳上台阶，穿过走廊，敲响了其中一间教室的门。一个年轻男人开门，露出了许绍林的脸。
“许绍林怎么在这？他不是说自己没进过山吗？”周燃看到这张脸后惊讶地喊出了声，在翡翠城救下许绍林的时候，他还对自己没去过山后的村庄感到惋惜，可这里怎么会有他，难道是帕赛给他换脸了？
“他不叫许绍林，他是夏溟，也是在翡翠城里制作劣质丧尸药的人。那种药剂控制了大量的丧尸，还有你同村的冯乐和林白。后来城里人厌烦了他的那套‘变丧尸得永生’的说法，把他关在了屠宰场。”
帕赛对周燃的身世和经历深表同情，但往他身上雕花的手却毫不留情。
王嫣然很开心地把食物交给夏溟，夏溟斯斯文文地接过她的篮子，轻声道谢。她笑眼弯弯地看着对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白得透明，她漂亮的五官像是在发光。
下一幕是她穿着婚服，被周青柏牵走。
再往后就是她怀了周燃，在夏溟的实验室里，被强迫扎了一针。
还剩最后一点能量，帕赛想让周燃看到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
周燃伸手去摸母亲的肚子，却只能摸到一把冰凉的鬼气，他摸到的是帕赛。
晦暗的山洞里，王嫣然捂着肚子，嘴巴像蚌壳那样紧闭。山洞外是一群山民变的丧尸，带头的夏溟上半张脸已经开始腐烂，很恶心。
“阿然，出来吧，我不吃你。”夏溟温温柔柔地喊她的名字，诱哄她出来，周燃浑身冰凉，眼泪决堤似的往下流。
“这次的实验成功了一大半，再差一点儿，我就能成功了，你会帮我的对吗？”怀孕的王嫣然没变异，这让夏溟很惊喜。夏溟以为她是害怕山洞外的丧尸才不敢出来，于是他又对那些信赖过他的丧尸们举起了斧头。
满地都是黑血，受惊的王嫣然痛苦地捂着肚子。她含着泪，咬着牙，挡不住自己发出的痛吟。
周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苦苦地哀求夏溟放过自己，直到最恐怖最绝望的事情发生。
“周燃，记得带我的玫瑰回玫瑰之城。”帕赛透明的影子散开了，她像朝露夕岚那样消失，没有轮回，没有转世，她本来就是没有灵魂的妖怪。
下午三点整，李越准时推开酒吧的门。满地都是血红的酒液，周燃躺在地板上，望着屋顶发呆。
“醉猫儿。”李越以为他喝醉了，弯身去扶他。
“李越，我妈是被我爸吃掉的，帕赛全家都是被我爷爷害死的。”周燃眼睛发红，他觉得自己的根子烂透了，就连血和眼泪都肮脏透顶。
“什么？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流这么多汗？”李越搂着他，给他顺毛。擦到后颈时，李越手上的动作迟滞了一秒。
周燃的脖子上，有一朵纯白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纯白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