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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周燃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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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燃的生父是从山外来的人。
他在某天清晨晕倒在树林里，看起来孱弱可怜，老村长救了他，还给他一间空置的教室，让他有处安身。
这个清秀寡言的年轻人，有时候会说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据他自己说，他在外面的工作是搞科研。每每这时，大伙儿就会露出不解的表情，他只会好脾气地用一堆更奇怪的话给大家解释。
村里的人都笑话这个羞涩俊秀的年轻人，除了周燃他妈。
那时她还很年轻，没有经历后面那段不幸的婚姻。年轻人很喜欢给小学生讲故事，她也混在小学生里面，捧着脸很认真地听他讲星空宇宙，人类历史。每次离开，她会在窗台上留下一篮新鲜的蔬果，有时是刚蒸好的米糕和馒头。
这种默契持续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家里将她嫁给周青柏。结婚那天她两手空空来找他，俊秀苍白的年轻人只是搂着她的肩膀哭。他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她搂着那个哭泣的男人，说，没关系，你爱我对吧？她只能相信他，她近乎狂热地迷恋这个外来的年轻人。
真相是并没人爱她，直到临死之前她才看清，但是太晚了。
很多陈年旧事是带着泪痕的，怀旧的，陈腐的。她短暂的一生，留下的回忆只有血淋淋的仇恨的味道。隔了这些年再翻出来，依旧令人心惊。
那个年轻人私底下一直在研究一种东西，说一旦成功，人就能跟丧尸一样永生不死，还能保留人的理智和情感。
人变成丧尸，人还是人。
起初大伙儿都在嘲笑，没人意识到，那些疯言疯语的荒诞表层下，暗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年轻人耐心地告诉村里的人，村外的世界已经沦陷，丧尸不断进化，变得越来越强。它们在外面肆意杀戮，幸存的人类自身难保。总有一天丧尸会摸到这里，就像他一样，在某个清晨突然杀进来。
如果不想死，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成它们。
代价是什么？有人问。
代价是永恒的生命，不被剥夺理性，是自由。他笑着告诉他们。
等人群散去后，他温情脉脉地给自己最爱的人扎了一针，那时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那是周燃。
这件往事终于被人抖了出来。
在阴暗的山洞里，像是有神灵在推动，无路可退的村民们又想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周青柏铁青着脸，气咻咻的。被老婆戴绿帽子的事最终还是传开了，这是他一生中最丢脸的时刻。
“闭嘴，你们这群爱嚼舌根的。”周青柏不再骂周燃，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捍卫自己的男性尊严上，但是无人在意。
周燃想，跟周青柏比起来，自己的确更像那个外地人亲生的。
“李越，后来呢？你还知道什么？”周燃小心翼翼地问李越，他对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母很好奇，他也知道他们肯定不算什么光彩的人物。
“阿燃，后来就是你得救了。”李越敷衍他，关于这件事，他不想说太多。
事情必然不会这么简单，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也变成丧尸了吗？她又是怎么生下我的？
周燃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唐爷爷，唐爷爷叹了口气。
“后来你爸和那些人一起失踪了。”
“你妈当时大着肚子，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在丧尸堆里生下的你，等村里人赶过去救她的时候，地上只剩一个骨头架子了。”
唐爷爷说完，拍了拍周燃的背。周燃把头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很安静。
其实还有更残忍的事实，他们没说。
“真有那种药吗？我是说，真打了这种药，是不是就不用怕丧尸了？”有人很心动，跑去问陈医生。
陈医生扶了扶眼镜，他下意识想说没有，但他还记得那个年轻人说话的样子，很煽动，很坚决。
“我不知道，也许有。但是任何药物，都不可能做到让丧尸保留人类意识的。”陈医生想到了那群消失的人，不知道他们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
“说真的，真有那种药，您务必先给我扎一针。”有人笑嘻嘻递给陈医生一把花生，做出讨好的表情。
“你是认真的吗？真用了那种药，人就跟丧尸没两样了，到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全身烂掉，好恶心。还不如被直接咬死呢。”说话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那副丑样子。
“现在咱们这个处境，还有的选吗？什么人性，理性？要我说，只要能活着，不被外面那群家伙咬死，就谢天谢地了。”
“也不一定会变成那个鬼德行，你们想啊，要是既可以永生，又能维持自己年轻的皮囊，这不就是神仙吗？”
“想多了吧，变成丧尸的代价是你得去吃丧尸们爱吃的东西，这哪是什么神仙，这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吧。”
周燃和李越并排坐着，李越不吭声，周燃也很安静。他们没有加入这场讨论，周燃是因为心虚，毕竟讨论的这东西是他传说中的亲爸搞出来的，李越或许是因为不感兴趣。
那边的讨论已经白热化，在假定这种药存在后，想要和不想要的都很激动。跟十多年前不同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想要那种药。
有个人站在石头上很兴奋地朝着空气喊：
“哪怕有任何副作用我都认了，我好想来一针啊！”
这一嗓子喊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陈医生被这场闹剧吵得头疼。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他只是疲惫地摆摆手。
“我哪能做出这种东西来？我是一个医生，又不是炼丹药的太上老君，你们省点力气吧。”
众人这才消停，从憧憬中清醒过来的人情绪低迷，他们没有心思去想明天的生存问题，只能徒劳地把希望寄托在不靠谱的幻想里。
浓重的暮色卷过来，世界又变成了黑色。
“李越。”周燃用胳膊碰了碰他。
“是不是冷？过来靠着我。”李越以为周燃冷，周燃点点头，把头搭在李越肩膀上。
半晌，周燃又小声喊了一声李越的名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今天这些事的？”周燃问他。
“挺早的时候，他们说我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救了全村人的命。”李越低声告诉周燃，他的脸朝前看，周燃还贴在他肩膀上。
“他们是被我爸——被那个外地人害死的？”周燃硬着头皮问。
答案不言而喻，李越的父母看到这群人不对劲以后肯定会想办法阻拦他们，面对一群泯灭人性的活死人，他们怎么可能幸免。
沉默半晌，周燃又试探着更靠近一点。
“你恨他们，我也恨他们。你别恨我行吗？”周燃很用力地捏着李越的胳膊，他说不出很合情合理的人话，他只是本能地不想失去李越，直觉告诉他，李越不仅不恨他，还很喜欢他。
“我很喜欢你的。”周燃补了一句。
李越不说话，他把下巴搁在周燃的头顶，手顺势搂着周燃，两个人依偎在黑暗里。
远处响起了高高低低的呼噜声，夜深沉，他们又多活了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