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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封建大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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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民风彪悍,权贵养面首养家妓比比皆是,就算是市井,南风馆的生意也好得不像话。
姐弟二人毫无节操的斗嘴惹得人们失笑连连,李承月是出了名的风流,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李湛比她要脸些,适可而止。
一阵插浑打科过后,便是激烈对战,七人组个个摩拳擦掌,势要打压李湛锐气。随着七宝球高高抛起,现场紧锣密鼓,李湛以一敌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阵营。
徐宛琴卯足了劲儿打他的脸,抢到球后立马传球把他当狗遛。另一名女郎成功接下球,其余人则去围堵李湛,一场你追我赶的赛事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幕。
看台上的余薇也被那场景吸引,和周兰蓉盯着赛场目不转睛。
当击鞠场上的两名郎君联手夹击李湛时,他夹缝求生,把身子悬挂贴于马腹,从拦截的二人之间险险避过。那举动着实危险,一旦失手,定受马蹄踩踏,众人不禁替他捏了把汗。
躲过二人夹击后,李湛借助鞠杖受力跃上马背,朝七宝球追击而去。徐宛琴见势不妙,高声提醒同伴,“五娘传球!”
七宝球迅速传递出去,就在人们都猜测李湛会紧咬时,他却反向而行,叫人摸不着头脑。方才被甩掉的对手们再次缠上,李湛却把他们当狗遛,一边盯着七宝球的动向,一边遛狗,把两人耍得团团转。
围观的众人乐了,纷纷笑了起来,李承月端起茶盏,啐道:“狗东西。”
嘴上嫌弃,眼底却净是欣赏之意。她晓得李湛在马背上的功夫,也知那人性情顽劣。
李湛用遛狗的方式掩盖自己的目的,一对七是一场持久战,不仅需要战略,还需体力。借着对手轻敌的态度,他故作疲于奔波,显出颓势。
此举果然哄骗过了徐宛琴等人,他们有意玩弄,七宝球在手也不急于送球,而是以此为诱饵逗弄李湛。李湛将计就计,配合他们打迂回战。
按说七对一胜券在握,不曾想竟也会鸡飞蛋打。七宝球原本在徐宛琴等人手中稳稳当当的,哪晓得李湛在疲软中忽然使出一招回马枪,顿时把张赵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们慌忙拦截。
然而那回马枪只是虚张声势,目的是拆钟徐二人的防守。待两人发现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李湛以强劲姿态破除徐宛琴她们的守卫,冲过去时几乎人马合一。二人为躲避马匹冲撞,不得不留下破绽。
就那么一瞬间,从徐宛琴鞠杖下堪堪掠过的人引起众人惊呼,李湛倒仰躲过了一劫。李承月不由自主站起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她的意识还停留在方才的惊魂未定上,李湛就奔向了持球的朱五娘。发现他的夺球意图,钟张二人齐声高呼:“五娘传球!”
朱五娘当机立断传球,赵二郎迅速冲上去接球。原本防守有序的七人在这个时候开始出现阵脚不稳,徐宛琴怕输球,再无遛狗的心思,想要速战速决,其他人却笃定李湛翻不起浪,意见不一。
团队配合开始出现裂痕,再无先前的一致。
这时候李湛越战越勇,如蛟龙入海,一发不可收拾。他吃准他们产生分歧的心思,有心打乱阵脚,时而让人觉得他体力不支,时而又让人惧怕他的勇猛,扰得七人疲于应付。
关键时刻徐宛琴发号指令,叫他们送球,可是局面已经发生了转变。李湛犹如羊群里的恶狼,把他们搅得像无头苍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徐宛琴临危不乱的品质。
七人组最后管用的仅仅只有三人,一个体力不支,一个摔下马来,一个已存退意,还有一个强弩之末。
徐宛琴不甘心败阵,力挽狂澜,奈何女子体力比不上男人,且马术也要差些。她擅长辅助,不擅长进攻,与赵二郎夹击李湛时被对方虚晃一枪戏弄,急得她失态骂了句娘。
李湛突破二人防守以势如破竹之势从朱五娘手里偷到了球,现场响起雷鸣般的喝彩声,听得徐宛琴急躁不已,立马追击而上。
看台上的余薇也不由得热血沸腾,只觉徐宛琴颇有巾帼之风。
面对几人死咬追逐,李湛果断选择送球,以非常刁钻的角度一杆击向七宝球。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这般远送球,全都瞪大眼睛跟着七宝球起落。当球体擦过毬门时,李承月情不自禁“呀”了一声,本以为进不了,结果堪堪进球。
铜锣声响,众人齐声喝彩,围观的贵女郎君们无不拍掌叫好,现场气氛好不热闹。
击鞠场上的徐宛琴吃了败仗懊恼不已,失态砸断了鞠杖。七人组心有不甘,相互吵嚷起来,斥责对方轻敌没有把握好机会,以至于丢了脸面。
李湛无视他们的吵嚷,深藏功与名,低调离场。他出了一身汗,手掌也被缰绳磨破了,身上数处擦伤,却浑然不觉疲惫,翻身下马,把鞠杖扔给卫铮,朝看台走来。
那时阳光在他身后泛起金光,年轻气盛的儿郎宽肩窄腰,体魄风流,引得在场的男女张望。
余薇笑脸相迎,待他走上看台,欢欢喜喜拍马屁。旁边的周兰蓉拘谨行礼,李湛戒备地瞥了她一眼,问余薇道:“方才你俩在背后蛐蛐什么呢?”
余薇装傻充愣,说鬼话忽悠他,“殿下英姿飒爽,以一敌七好不威风,妾与周小娘子很是钦佩殿下风采!”
李湛自然不信,又睇了一眼周兰蓉,她的求生欲极强,识趣退离。夫妻离开看台,李湛出了身汗要梳洗换衣,余薇像狗腿似的跟在他身边一个劲拍马屁。
远处的徐宛琴时不时瞥他们,憋了满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她心高气傲,输了球丢了脸面,不痛快离场。
李湛梳洗沐浴后换了一身衣裳,他很在意方才余薇跟周兰蓉的接触,怕周兰蓉成为她跟周闵秀私奔的桥,遂招余薇过来询问。
“先前在看台上三娘与周小娘子有说有笑,你二人到底在议些什么,这般开怀?”
余薇上前来,不答反问:“若殿下见到挚友,难道不该高兴吗?”
李湛“哼”了一声,边理袖口,边阴阳怪气道:“莫要忘了你现在是睿王妃,若想借周小娘子的门路叙‘旧情’,只怕不易。”
“旧情”二字暗指她对周闵秀的贼心不死。
余薇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却故意挑衅,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嗔怪道:“殿下小心眼儿。”
对于她出格的举动,李湛并未训斥,而是顺手环住她的腰身,根本就不信她见周兰蓉只为叙姐妹情谊,“莫要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余薇:“妾能耍什么手段?”
李湛并未回答,只盯着她看。那时他的眼神带着上位者的审视,睿智且犀利。
余薇不愿泄漏心中筹谋,故作娇嗔亲了他一下,像小猫似的撩了他一把。
李湛:“……”
一时心情复杂。
女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心里装的是一个男人,亲的又是另一个男人。她甚至可以抱着周闵秀眷恋,同时与他李湛接吻。
一个人能够把身和心分得干干净净,李湛是服气的。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到女郎的面庞上,有时候对她真真是又爱又恨。他爱她,恨不得把她刻进骨子里;恨她,恨不得把她碾碎成泥。可当她真成为一具枯骨,又痛彻心扉,活不下去。
那种矛盾的情绪在深棕色瞳仁里交织弥漫,她或许永远都不懂他的偏执,因为从未交过心,对他未见一丝真诚。
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捂不热的白眼狼。
李湛收起突如其来的沮丧思绪,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你不过仗着我喜欢。”
余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想掐死她的表情,只厚着脸皮往他怀里钻。女郎身上的脂粉香扑了满怀,是他喜欢的味道。
李湛想推开她,却又很吃这套,明明知道她耍心眼,仍旧止不住靠近。他缓缓附到她的颈项旁,轻嗅那缕幽幽体香,怀里的女人像一只娇软的兔子,惹人怜爱,想起曾经对她的纵容,结果换来她与周闵秀的私奔,恨到了骨子里。
掌心,落到她的背脊上。唯有抽掉她的脊梁,才能把她困囿在他的牢笼里。
可是她最后会死。
从鲜活到枯萎,他经历过两次。
室内寂静,李湛拥着用权势讨来的女人,似乎永远都想不明白她到底要什么。他沉迷地轻嗅她的发香,冷不防问:“三娘对我,可有分毫情意?”
这个问题令余薇愣住。
李湛继续道:“京中贵女无不艳羡你的前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余薇温声敷衍,“能入殿下的眼,自是三娘的福气。”
李湛像听到笑话般沉默。
余薇给自己找台阶下,认真解释道:“妾与周家兄妹打小养成的情谊,今日见面,做不到视若无睹。但妾入了睿王府,日后自当以殿下为重,这点道理妾还是晓得的。”
听着她的冠冕堂皇,李湛平静地凝视她,淡淡道:“你撒谎。”
余薇不敢答话。
李湛:“我知道你对周闵秀贼心不死,可那已经是过去,现在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荣华、声誉、钱权,皆可许你。”
“殿下……”
“这世道于女郎而言极其艰难,只要三娘愿意,便可以过得很好。”
他说话的语气好似长辈规劝迷途知返的羔羊,没有咄咄逼人,而是充满着年长者的疼爱。
那种眼神很奇怪,余薇觉得有些别扭。
李湛克制着胸中郁闷,握住她的手耐心诱导:“你是我的妻,我费尽心思求娶,自是心悦你。自然,我也盼着三娘能对我赤诚,把我当做日后的依靠。”
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谈起对这段婚姻的态度,就算上一世成婚九年,都未曾议起过。
余薇有些意外,没料到他这般计较她跟周兰蓉接触,试探问道:“那殿下想要三娘的什么呢?”
李湛看着她,认真回答:“我要你的全心全意,外头的风雨我替你担,你只需站在我身后,伴我一生即可。”
余薇眨了眨眼,忽地笑了起来。
李湛不解,“你笑什么?”
余薇严肃道:“妾的祖母马敬琅,她是一名女医,妾的二哥受她传承入了太医院,妾也曾盼着做第二个马敬琅,而不是后宅里的无名贵妇。”
李湛微微蹙眉,“你想做宫中的女医?”
余薇摇头,目中泛着对未来的期许,“我想做市井里的女医。”
像听到了笑话一般,李湛盯着她看了许久,才道:“于你而言,市井里的药婆就这般值得向往?”
余薇没有答话。
李湛嫌弃道:“京中的官家娘子哪个不盼着往上爬,你若想做女官,我还高看一眼。那药婆有什么好,下九流的行当,值得你背弃前程?”
对于他的偏见,余薇并未辩解。
夏虫不可语冰。
这是时代赋予他的认知局限,毕竟医婆的名声实在糟糕。也唯有在这时候才能凸显出周闵秀的可贵,因为他能接纳自己的妻子做一名医婆,并且愿意挣诰命托举。
面对这个审判自己的封建大爹,余薇并不想跟他辩论,亦不想再像前世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她的缄默令李湛不快,锁住她的眸子强势质问:“做医婆有什么好,难不成我睿王府的王妃还抵不住市井医婆?”
说这话时他情不自禁抓紧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