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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冒险赌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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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刘婆子便差靠得住的仆人去打听睿王府里的情况。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很快那仆人便把府里的大概情形摸了个透。刘婆子把她带来问话,当时徐宛琴在书房里抄经文,用于给姜太后祈福。
得了准许,仆妇钟氏进屋来,毕恭毕敬行礼。
刘婆子朝她使眼色,钟氏低头道:“前阵子王府里打发了好几位家奴,听说是因为一个洒扫的婆子碎嘴,在背后议主,传到了主母耳里,发了威。”
当即把秦婆子议主一事细细说来,桌案前的徐宛琴没有吭声,只专注抄写经文。见她没有反应,刘婆子道:“继续说。”
钟氏应是,“奴婢还听闻,那余家娘子看着柔弱,却不是个好相与的,院里管得严,除了娘家陪嫁,闲杂人等近不得身。不仅如此,睿王对她很是偏宠,连汪嬷嬷都要礼让三分。”
徐宛琴缓缓抬起头,若有所思问:“余三娘现在就掌家了?”
钟氏摇头,回道:“这倒没有,目前还是汪嬷嬷在掌管中馈,府中上下都听汪嬷嬷差遣,余家娘子不曾主事。”
听到这话,徐宛琴心中舒坦了几分,因为掌家意味着对主母的认可,眼下来看李湛的疼宠还缺乏分量。
刘婆子做了个手势,钟氏继续道:“奴婢还听传闻,余家娘子甚是大方,丝毫没有女郎家的嫉妒心思,愿意为睿王纳侍女伺候。”
此话一出,刘婆子打断道:“这定是谣传,哪有新妇连脚跟都没站稳就急着替夫君纳妾的道理?”
钟氏忙道:“奴婢心里头也犯嘀咕,小娘子听听就好。”
徐宛琴:“继续往下说。”
钟氏叨叨絮絮,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日常琐碎。徐宛琴并没耐心听多久,就把她打发了下去。
书房里陷入安静,刘婆子站在门口,吃不准她打听王府的心思,正暗自揣摩时,徐宛琴忽然问道:“刘妈妈,你说一个女郎家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心甘情愿替夫君纳妾?”
刘婆子皱眉,“这样的谣言委实荒唐,小娘子莫要轻信。”
徐宛琴放下笔,缓缓起身,自顾说道:“若是旁人,我定是不信的,可是你莫要忘了余三娘是怎么进的王府。”
刘婆子愣了愣,没有接话。
徐宛琴理智道:“倘若谣言是真,那余三娘是不是蠢,明明有亲王庇护,吃喝不愁,还瞎折腾,你说她图什么?”
刘婆子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试探道:“老奴愚钝,小娘子可否交句实话?”
徐宛琴看着她沉默,刘婆子警惕开门看外头,确定没有问题才又闭门回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宛琴才幽幽道:“刘妈妈,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刘婆子暗叫不好,“小娘子……”
徐宛琴面上平静,心绪却翻腾,甚至连身子都有些发抖,“余三娘曾约见我,只要我愿意,便扶我上青云。”
刘婆子心头一咯噔,脸色都变了。事实证明她的担忧是对的,听到徐宛琴细细说起书斋里的经过,整个人陷入了极度恐慌中,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娘子切莫被她蛊惑了,此举简直荒唐!”
徐宛琴听不进去,虽然知道荒谬,却像入了魔一般钻了牛角尖,偏执道:“我知道荒唐,可是刘妈妈我好不甘心,不甘心数年谋划竹篮打水一场空,更不甘心我这般上进最后却不尽人意。
“我徐二娘就是心高气傲,要京中最好的男子匹配,我这般处心积虑谋求李七郎,谋求的是我的体面,我的尊严。
“现在我悔了,如果当初姨母不给我那么多期许,我定会安分守己。可是她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我配得上,让我数年如一日把自己规训成旁人眼中体面的皇家妇。
“现在她却告诉我,她要维护母子情谊,不能因为我坏了与李七郎的母子关系。我成了一个笑话,全京城都把我当成一个笑话看待,我忍不了,我的自尊忍不了!”
听着她挣扎的倾吐,刘婆子心疼得红了眼眶。
徐宛琴失魂落魄,自嘲道:“起初我以为我能放下,可是试过之后发现我不行,我接受不了这般挫败的自己。我唾弃自己,甚至恨,恨我没出息,为什么是女儿身,谋求的就是后宅里的那点事儿,而不是外头的广阔天地。
“我若是儿郎那该有多好啊,我可以奋进参加科举,大胆走出后宅去谋求自己的前程,而不是纠结那四方高墙里的依靠,图谋一个男人许我后半生的安稳。可是刘妈妈,我没得选,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从我一出生开始就没得选了。”
那些激烈的言语振聋发聩,面对她痛苦的挣扎,刘婆子听得心都碎了。
这般上进刻苦的一个女郎,谋求的不过是一段自认为体面的好姻缘,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甭管她出身有多好,甭管她自身有多优秀的品质,终究逃不掉那四方天地的约束。
不忍她这般痛苦难堪,刘婆子再也说不出劝诫的话来,抹泪道:“小娘子想做什么,只管放心大胆去做,老奴定不会拖你的后腿。”
徐宛琴怔怔地望着她,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我是刘妈妈从小看着长大的,你说什么话我都信。”
刘婆子哽咽道:“老奴只盼着小娘子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徐宛琴热泪盈眶,猛地抱住她,终是泣不成声。主仆抱在一起落泪,为身不由己而无奈感慨。
虽然打定主意要涉险赌一把,不过徐宛琴并没有跟余薇回信儿。而另一边的余薇始终没等到她的消息,不禁有些气馁,但转念一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事关声誉。
许是心中惦记着事,这些日她的心事重重叫李湛看在眼里不由得生出疑虑。他特别忌讳周兰蓉,而余薇又是在见过周兰蓉回府后便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多半跟周闵秀有关。
入睡前李湛披头散发坐于榻上,腹中琢磨着试探余薇。余薇洗漱完毕进屋来,就见李湛拍身边的床榻,示意她坐过去。
余薇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默默走上前,并未坐下。李湛捉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手背,说道:“三娘是不是有心事,这些日瞧着不大快活的样子。”
余薇垂眸睇他,她站着自要比他高出许多,男人仰头时下颚轮廓分明,喉结突出,英气的眉眼叫人挪不开眼。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落到他颈脖处的小红痣上,记得前世那颗红痣并没这般深,它处在喉结附近,在烛火下委实招眼。
不愿让他发现自己想算计他的小心思,她故意试探问他对徐宛琴的态度,说道:“那日在公主府的击鞠场上,殿下与徐二娘子组队配合得极其默契,叫妾看了好生艳羡。”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李湛挑眉,没有吭声。
余薇继续道:“徐二娘子那般好的女郎,不仅深得太后喜爱,且品性极佳,不论是身段还是学识都是世家女里头拔尖儿的,在旁人眼里她早就是殿下内定的妻,往日殿下出入宫中,走得这般近,妾就不信殿下一点心思都没有。”
李湛抿了抿唇,客观道:“二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书达礼品性端方,确实是不错的女郎。”
余薇歪着脑袋看他,不客气问:“那殿下何故不娶?”
李湛笑而不答。
余薇不依不饶追问,他耐着性子道:“女郎家,若处处权衡利弊,算计前程,总归无趣得紧。”停顿片刻,“我李七郎有皇室背景,若连挑选自己喜欢的女郎都身不由己,那还有什么意思?”
余薇一时无语。
李湛抬头看她,“你看,我什么都不缺,唯独对你钟情,这难道不是纯粹的偏爱?”
“可是妾想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妾只相信世间的任何事都有因果,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三娘与殿下有着云泥之别,妾想不明白何故就入了殿下的青眼。”
李湛沉默。
见他久久不语,余薇试探问:“殿下在想什么?”
李湛回过神儿,应道:“三娘为何不信无缘无故的偏爱?”
余薇很有自知之明,“妾小门小户,只是寻常女子,打小就没觉得上天有多偏爱我。”
李湛深思片刻,方道:“你视我为灾难,当初余周两家聚集朝中文官弹劾我,说我夺他人之妻,品性不端,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我既然错了,索性将错就错,挨百官痛骂好不容易讨来的媳妇儿,岂有送出去的道理?”
他死不悔改的态度着实气人,余薇皱着眉头想要训斥,李湛却厚颜无耻道:“三娘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余薇忍着脾气道:“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湛:“你无需当讲,我自有我的贱法。”
余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