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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修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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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间,人已步入宣政殿的门外,赵福候正守候在此,料想楚玹霖此刻定是忙碌不已。
段笑天素来以勇猛著称,难以应对,如今却不幸战死于疆场,不知漠南王施展了何种策略。
以他对漠南王的了解,这人除了凶残别无其他,比起软弱的阿爹,漠南王可是连自己小妈都要玩弄的人。
如今损失了如此显赫的一员猛将,顾洵与召诰王共同出征,这无疑已昭示了大楚的决心,漠南已无退路可寻。
苏赫转身离开,等晚一点时候再来找楚玹霖吧。
……
宣政殿今日略显异样,殿堂之上不见往日的朝臣忙碌,亦无军机大臣的身影,唯有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以及郑景仁静立其中。
段笑天英勇捐躯,楚玹霖遂令人于右将府中临时设立灵堂,待其遗体归返帝都之后,再由国寺高僧为之举行超度仪式,连续七日诵经祈祷,并以亲王之仪举行隆重葬礼。
“雍州近来战况如何?”
郑景仁拱手道:“回国舅,雍州尚且安好,吐蕃占领了几地后便没再进攻。而阿古屡战屡败,也不知他是在扮猪吃老虎,还是又在耍什么花招。”
顾诞,先后顾衡同胞哥哥,楚玹霖的亲舅舅。
“文丫头颇有过人之处,惜乎许家门下的大刀军已矣,若其犹在,区区吐蕃,何足道哉。”
顾诞稍作停顿,目光随后转向那位并肩而坐的老者,他的右手缺失了五指,仅余掌心孤单地平摊着。
“老臣没记错的话,王良昌应当是太傅学生?”
刘文韵,前太傅,如今依旧掌管着翰林院。
先帝登基少不了他的和帝师闻太傅的扶持,如今当朝太傅郑景仁也是他的学生。
闻言,他摇摇头:“这王良昌并非良将,听文姑娘说他有意叛楚,皇上可卸了他的军权扣押,命刘聪为左将,文江雁右将,宋鹿野为军师。”
郑景仁斟酌一二后,说:“王良昌手中还有残部不肯归顺,虽降了他的官职,但目前暂时还不能动他。”
楚玹霖在写着什么东西,闻言却说:“卸了他的军权反而会让军心动荡,朕已给过他机会,王良昌既然不珍惜,那便。”
“赐鸩酒,不听军令者,一律杀。”
郑景仁目光扫过刘文韵和国舅,见他们俩均无异样表示,心中方才安定。
“臣遵旨。”
“如此一来,那雍州的军力便要重新部署。”顾诞挺身而立,双手负后,凝神片刻,随即徐徐开口:“文丫头的弩机军可攻吐蕃,再从华北军中调五万御林军前往金城助她攻退吐蕃。”
郑景仁又提问道:“文姑娘的弩机军也能较好应对漠南军,若是都调走了,会不会驸马这边重担大一些呢?”
“不会。”刘文韵喝了一口茶,缓缓道,“阿古这支军撑不了多久,漠南王将他留在中卫,目地就是为了和吐蕃合作,助吐蕃夺取雍州地界。”
实际上,漠南王当前的真正意图已昭然若揭,他所觊觎的并非眼前之地,而是觊觎辽东三界、大同等地已久。
吐蕃亦有意分羹一杯,因此双方达成一致协议,漠南王留下阿古协助吐蕃,而自己则全力攻略辽东一带。
如此一来,吐蕃不仅成功分散了大楚部分军力,同时也为漠南争取到了宝贵的休养生息之机。
楚玹霖看向二老:“以老师和国舅看,阿古这头该如何布局?”
顾诞平静道:“围攻、火攻。”
楚玹霖目光投注于顾诞,两人的思绪不谋而合,他的观点与国舅大人如出一辙。
“老师认为如何?”
“雍州地界山与平原对半,但阿古占领的中卫等地靠山较多,火攻围攻乃是上计。”
“不过,若是火攻必定要波及到百姓,转移也不理想,此事还要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楚玹霖站起身,步入了侧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精致的模拟地图,不久,其他三人亦相继跟随着他的步伐到来。
“我军可从乌斯太镇穿过公乌素镇,主军在这里设一个埋伏点拦截。然后在黄峤、东升、五合三地用火攻中卫。平川区靠近黄河,我军可再利用黄河制造冰区出来,漠南军大多是骑兵,只要在陆地,我军依然占优势。”
“这样一来,那就要西都来配合。”顾诞问道,“西都可是鲁梁?”
郑景仁道:“是。”
刘文韵略作沉吟,然后缓缓开口:“鲁梁亦是一员良将,其出自辽东铁骑之雄,渊源颇深,乃是段老昔日的部属。”
楚玹霖轻轻推了推鼻梁,手指轻按着眉心,整个身躯仿佛被重负压得疲惫不堪。
顾诞见状立马说道:“西北战事暂且这样,辽东有召诰王和洵儿,皇上莫要急火攻心了,再不济,还有老夫在。”
楚玹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无碍。近期,他时常感到疲惫不堪,即便在夜幕低垂,试图安眠之际,也难得享受到片刻的宁静。
时不时地,他甚至感到体力难以为继,全身乏力,仿佛每一丝气力都已耗尽。这情形,也许是因为最近段笑天不幸战死,令他内心沉重不已。
太医诊断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只道让他多注意休息,心里也不要郁郁寡欢,以免心结抑郁过度。
刘文韵也劝道:“皇上还是要注意龙体,顾老说的没错,再不济还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在,区区一个漠南,何足挂齿。”
“若是没什么事情,今日暂且就这样吧。”
顾诞微微颔首,再度叮嘱楚玹霖几句,让他务必静心休养,随即与另外二人一道告辞离去。
楚玹霖的确感到疲惫至极,勉强支撑也于事无补,若是就此倒下,反而让敌人大喜过望。
赵福轻手轻脚地进来,为楚玹霖换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又亲手为他揉肩,以减轻他的劳累之苦。
“皇上,传膳吗?”
“没什么胃口,暂时不用。”
赵福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皇上中午就没吃什么,晚膳再不吃龙体可受不了。”
楚玹霖眯着眼睛,闻言打趣他:“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啰嗦了?”
“皇上恕罪,恕奴才多嘴,如今顾将军与召诰王亲赴辽东,这漠南王就是插翅难逃,定能为段老报仇雪恨。”
楚玹霖缓声道:“漠南王的实力可不能小视,若真那么好对付,段老也不至于死无全尸。”
赵福听他心情好了些,便说:“皇上,奴才下午瞧见苏赫在殿外走动,怕是来找皇上的。”
楚玹霖没说话,沉默着。
赵福本想让苏赫来哄哄皇上,毕竟不吃饭龙体欠安,国舅若是问罪,他这奴才首先逃不了。
但拿不准这位在想什么,怕惹恼了皇上,赶紧闭嘴了。
半晌后,楚玹霖却说:“传膳吧,把苏赫也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赵福走后,楚玹霖一个人又去侧厅,在地图前看了很久。
漠南与大楚之间的决战迫在眉睫,值得庆幸的是,漠北尚未介入这场纷争。单独面对一个漠南王已属不易,若再加上一个漠北王,面对吐蕃的三面夹击,大楚恐怕将面临真正的沦陷危机。
苏赫频繁与漠南保持联络,他必然对漠南王突袭大同的行径有所耳闻。然而,在这回,苏赫依旧决定对他守口如瓶。
自大楚与漠南交兵以来,漠北的战局一直稳中向好,但令人意外的是,漠北王所派遣至他身边的人,竟在暗地里与漠南互通消息。
漠北王授意也好,没有也罢,他不能允许
机会一直在,但苏赫一直都没有抓住,也不曾想抓住。
楚玹霖作为天下共主,对待敌人毫不心软,却偏偏给了苏赫很多次机会。
心里没有偏爱,那是不可能的。
但楚玹霖也说过,在他心里,江山远远大于感情,所以,若是苏赫再不抓紧机会,那他对漠北也不会再留手。
苏赫过来时,晚膳刚上齐。
楚玹霖依旧挥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二人在。
“听说今日下午你来过?”楚玹霖给他夹了一些菜在碗里,“可是又遇上什么难题了?”
苏赫今日亦难展欢颜,一则得知漠北漠南结成了联盟,二来楚玹霖方才痛失一名得力助手。
然而他对楚玹霖的了解并不透彻,即便是在此刻,其言谈仍旧如往常般平静,让人难以窥测他内心究竟是哀伤,还是愤怒。
“没有,无事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楚玹霖也不追问,换了个话题:“今晚可要留下?”
苏赫拿着筷子的手握紧,留下吗?
如果不留,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以和他一起同床共枕,若是留下,他该怎么面对楚玹霖?
见他没回答,楚玹霖也没逼他,只道:“那吃完便回去休息,近日朕不能检查你的功课,但还是要继续努力。”
苏赫默默听着,心里难受的一粒米都吃不下去,最终还是放下筷子,抬头看向了楚玹霖。
“霖哥哥,辽东战败了……是吗?”
楚玹霖表现的有些意外:“赫儿怎么想起问辽东战事了?”
苏赫望着他,楚玹霖对他越好,他心里便越愧疚。
“霖哥哥,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楚玹霖放下筷子,点了点头:“说便是。”
“如果有一天,你很信任的一个人突然背叛了你,或者……他触犯了你的底线,你会不会……杀了他?”
苏赫说出这话时,手在桌上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他内心其实是忐忑不安的。然而,经过一下午的深思熟虑,他还是决定向楚玹霖提出这个问题。
“要看是什么事了,倘若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事,惩罚一二便是。”
“那若是……若是……”苏赫咬紧了牙关,眼神里有些焦虑,楚玹霖不催他,与他对视着。
“若是他出卖了你,与你敌人为友呢?”
楚玹霖并未急于回应,他倾听完毕,又夹了些菜肴放入苏赫的碗中,而自己却未曾动筷。
苏赫的心思在他眼中暴露无遗,但他选择不揭穿,而是径直发问。
“可是你又惹了什么祸啊?”
楚玹霖的语调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平和,没有丝毫波动,令苏赫难以辨别他究竟是在严肃地质询,还是在轻松地打趣自己。
“……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苏赫拿起筷子吃饭,如同嚼蜡。
楚玹霖目光流转,眸中掠过一抹狡黠之光,察觉到对方沉默不语,这才回应了苏赫方才的提问。
“那么,朕便赐他以白绫,或赐之以鸩酒,让他保留最后一份尊严。”
苏赫闻言手抖了一下,筷子差点掉在了地上。
赐白绫,赐毒酒,留最后一丝体面。
换言之,一旦楚玹霖察觉到他与漠南王相互勾结,自己便将陷入绝境,毫无生机。
至于漠北……同样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