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康熙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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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十月，京城里开始喜事连连。首先进行的便是康熙的大婚典礼。
十月初八，索额图斥资十万两白银，用二百五十六抬嫁妆，发嫁了侄女赫舍里氏。
据代表康熙去迎亲的曹寅说，那些轿夫四人一抬，肩膀挨着肩膀，脚跟抵着脚跟，排成紧密的两列纵队，行走在铺好的红毯上，旁边有骑马挎刀的护军跟随。队伍前后排开好几公里，不见首尾，光是抬嫁妆的轿夫就出动了一千多人。赫舍里家为这场婚礼，耗费了不下十万两白银，引来数万百姓围观。
纳兰家和赫舍里家相隔二里多地，但是书致站在自家望海楼上，都能听到那嘈杂的人声、看到远处像黑云一样涌动不休的人头。
这场婚礼轰动了整个北京城。
赫舍里家出了一个内阁首辅，又出了一个中宫皇后，顿时名声大噪，成为满蒙八旗公认的第一大姓，赫赫威势比起当日索尼在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连觉罗氏也忍不住感叹：“索大人今儿可出了大风头。幸好他们家娘娘是入主坤宁宫，要是换了一般妃子居住的寝宫，恐怕还堆不下这么多嫁妆呢！”
“他那是得意昏了头，”明珠酸溜溜地说，“刚在鳌拜一案里立了头功，从‘索三儿’变成了‘索相大人’，又发嫁做皇后的侄女，他现在只怕猖狂得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怎么也不想想——当初太皇太后、皇太后出嫁的时候都没这个排场，他也不怕他那宝贝侄女还没进宫就得罪了两位婆婆！”
“太皇太后的嫁妆不多吗？”成德奇道，“儿子听说太皇太后的娘家科尔沁，是蒙古草原上最强大最富庶的部落。”
“这话说的，一听就知道是入关之后出生的小王八羔子！”明珠笑道，“草原上又不产金银珠宝，又不产绫罗绸缎，连茶叶、白糖都是稀罕物，再富的部落也不过是给自家姑娘多陪嫁些牲畜、奴隶罢了，哪里能有这个排场？”
“别在孩子跟前说粗话，他是小王八羔子，你是什么？”觉罗氏嗔道，又转向书致笑道：“别听你阿玛的，太皇太后是什么人，岂会跟孙子媳妇计较？他呀，是记恨索大人说了你哥哥坏话，故意找理由编排人家呢。”
成德一愣，这才回想起索额图说他“若是生在入关以前，根本活不到现在”的话来。扪心自问，人家说的倒也是一句大实话。草原上的条件如此艰苦，身体健康的孩子尚且要与天争命，何况是他这样的呢？
书致感受到哥哥与平日里不同的沉默，悄悄给他夹了一块金丝藕片在碗里。成德回过神来，冲他展颜一笑。
初八日见证了皇后娘家送嫁的盛况。初九日，书致又起了个大早，进宫参加康熙大婚的典礼。
前不久康熙特意下旨，让他“与曹寅等人同为礼宾，于下月初九至坤宁宫，瞻视皇后入宫之礼”，也就是邀请包括书致在内的小伙伴们参加自己的婚礼，作为他们协助自己擒鳌拜的奖励之一。
初九当天，紫禁城中门洞开，礼乐齐鸣，上千名八旗将士披坚执锐，矗立在金水河边。自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紫禁城迎来了它的第二十九任女主人。
此时满人还不大讲究男女大防，书致他们这几个半大小子，都被内务府安排在女眷的队伍里，跟在一群宗室福晋们后面，在坤宁宫正殿廊下等候新皇后的凤驾，因此听了不少女人们的八卦。
书致这才知道，原来赫舍里氏进宫的典礼分为两部分。今天进行的，仅仅是她与康熙交拜天地，在亲友见证下结为夫妇的结婚典礼，规模相对较小。
而在明年开春之后，还会有一场更盛大的、册封赫舍里氏为大清皇后的册封典礼，届时她将身穿凤冠霞帔，乘坐明黄銮车，同康熙一起前往天坛祭天地，又往地坛祭社稷，然后在太和殿升座、接受百官朝贺，正式加冕为国母皇后。
对此，纳兰兄弟曾经有过一番讨论，写出来供各位看官一笑。
起因是，书致拿到康熙的结婚请柬——内务府撰写的告百官万民文书，向哥哥感叹：“皇帝的正妻不就是皇后？何必先迎亲、再封后，搞两次典礼，浪费人力物力？”
成德想了想，认真地说：“妻子是妻子，皇后是皇后。”
书致：.......？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似乎看出了弟弟满头的问号，成德解释道：“太/祖皇帝的最后一位嫡妻，阿巴亥大妃就不是大清的皇后。因为她是多尔衮的生母，顺治爷剥夺了她孝武烈皇后的封号，但却不能解除她和太祖皇帝的夫妻关系。所以阿巴亥大妃并不是大清的皇后、甚至也不是后金的国母（后金的国母是皇太极的生母），她只是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一个人的妻子。这一点是皇权也无法改变的。”
听到“皇权也无法改变”，再看看手里的大红婚书，那上面写满了为皇帝大婚、敬告祖宗鬼神的各种文字，因为是写给神佛和先祖的，所以在这封礼部草拟的婚书里，康熙不是像封后、封妃诏书里那样高高在上地说：“你出身名门，品德出众，所以今天朕册封你为皇后。”而是把自己放在谦卑的位置上、如寻常人一般，向上苍和祖宗祷告：“今天爱新觉罗玄烨迎娶赫舍里氏之女为妻，请保佑我们平安顺遂、白头到老、绵延后嗣。”
书致不禁也有些触动：“你们古人，还怪有浪漫主义色彩的。”
他是见过赫舍里氏的，幼年随明珠到索额图府上做客，拜见索额图夫人的时候，常常看见他家的几个姑娘在院子里荡秋千，其中那个梳麻花辫的便是如今的皇后赫舍里氏。
一个自己认识的姑娘，有了好的归宿，得到丈夫的尊重，总归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
于是书致带着愉快的心情，进宫参加了康熙的婚礼。
参拜皇后的时候，书致又见康熙的庶妃们正排成两列，跪在殿门口迎接嫡福晋，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姜黄色岁寒三友织金闪缎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小两把头，腰背挺得笔直，正是鳌拜的干女儿、遏必隆的长女钮祜禄氏。
书致的目光越过钮祜禄氏，落在队伍左边末尾一个穿桃红宫装的妃嫔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会。雅布奇怪地问：“你看什么呢？”
“那是内务府司库索尔和的女儿，我的一个远远远远房堂姐。”书致解释道，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容。
他只是想起在电视剧《康熙秘史》中，钟汉良饰演的纳兰成德和表妹惠儿是一对青梅竹马的少年恋人，然而惠儿被选入宫成了康熙的妃子，最终两人各自嫁娶，互为彼此的白月光。后来纳兰成德英年早逝，已经贵为惠妃的呐喇惠儿在深宫中得知消息，还过有一段“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悲情演绎。
这种才子佳人相爱不能相守的故事，放在电视剧里看看也就罢了，但放在自己家人身上就不怎么美妙了。刚到穿越的时候，书致还曾经为此事提心吊胆。
好在真实的历史远没有电视剧那么抓马，索尔和的女儿——将来的惠妃呐喇氏是他们的堂姐，而不是表妹。
按照古人的道德观，不管血缘关系再怎么疏远，堂姐妹就是自家人，只要纳兰成德不是禽兽，就绝对不可能跟堂姐发生任何故事。
书致想来，不禁由衷地感到一阵轻松惬意。他悠闲地坐在席上，旁观了康熙和赫舍里氏在十七八度的天气里，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行头、顶着十几斤重的金冠凤冠叩拜天地、结为夫妇，晚上又随众人到太华殿参加宫宴。
只是如今天气转凉，宫宴上的预制菜都是冷的，飘着白花花的油星，叫人一看就没胃口。加之临行前觉罗氏又再三嘱咐他不许喝酒，书致空举着一双错金牙筷，满目皆无可吃之物，倒是摆盘的各色花卉精致可爱。书致便拿筷子拨弄着欣赏，忽然见桌边投下两个影子，却是曹寅和雅布二人溜席过来。
曹寅凑到耳边神神秘秘地对他说：“我额娘也进宫来了，皇上单独给她赐了酒席，就摆在我院子里。不如我们一同过去吃？”
书致诧异：“这可是深宫大内，怎么好到处走动？”
“怕什么？有我呢，难道还能让你走丢了？”曹寅拍着胸脯道。
书致仍是摇头：“那我也不去。我哥在家等我吃宵夜呢。”
曹寅目瞪口呆：“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我额娘进宫来了，皇上和她许久未见，一定会去看望她老人家的！”
So？
书致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无法把“康熙探望曹母”和“我必须去过去吃饭”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雅布在旁边听得噗嗤一笑：“你可真是个傻子，跟我们来吧，横竖是好事。”二人百般劝说，拖着书致溜席来到南三所里。
虽说是康熙单独给曹母赐了酒席，但那里现在却十分热闹。闻得曹母进宫，乾清宫、南三所、□□所里与她共过事的同僚——现如今都是宫里有头脸的管事太监、掌事嬷嬷或是诰命老封君了——都纷纷来问候。
三人进门时，众人正众星拱月般围着曹母奉承，又交口称赞曹寅在鳌拜一事中的英勇表现：“你这后半辈子算是有靠了！”
雅布在门外听见，笑道：“是谁被揍成了猪头来着？光听这话，我还以为是你单枪匹马，打赢了鳌拜呢。”
“那也比你强，崴脚怪！”曹寅笑骂，拉着书致就往里走。
曹母是康熙亲封的奉圣夫人，正一品诰命。书致上前，欲行叩拜大礼，曹母忙拉着他不让拜：“阿寅是我的独子，倘或不是二爷，我百年之后怎么去见他父亲？”说着几乎掉下泪来。
书致连道不敢当，像在家中给父母请安那般，行了个打千儿礼。雅布则走上前，拱手叫了声老夫人好。
曹寅又指着母亲身边一个扎羊角双辫、看上去约莫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介绍道：“这是舍妹曹娥。”
古代女眷姓名不会轻易外传，他通报妹妹名字，一来是因为曹娥还小，二来也是表示以通家之好的情分款待两人。
“曹格格好。”书致连忙问候道。雅布却摆摆手打断了他，自以为聪明地笑道：“错了错了！咱们满人家的女儿才叫格格；他们是汉人，该叫姑娘才对！是不是啊，曹姑娘？”
“就你聪明。”书致哭笑不得。
“格格姑娘都使得，多谢二位平日里照顾我哥哥。”曹娥嘻嘻一笑。
早有伺候的小太监飞也似的跑去添置了三副碗筷。曹寅笑着，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恩人，请上座。”
书致哭笑不得：“好好说话，再这样我可就走了。”
于是，曹母在上席坐下，雅布坐了她下首左侧第一席，书致在右侧第一席，曹寅兄妹分列下首，刚好被两人隔开了。
曹母已经出宫荣养，曹寅留在宫里当差，平日里一家人见面的时候不多，好容易团聚一次还被他们这两个外人打搅了。书致不由瞪了曹寅一眼：“你们葫芦里究竟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曹寅笑而不语，只一味招呼他们吃酒吃菜。
酒过三巡，忽然听外面有人轻咳一声，问道：“李嬷嬷在吗？皇上在外面，快出来接驾吧。”
书致顿时一惊，还真让曹寅猜中了！要知道，康熙可是今天的绝对主角，现代普通人结婚还要折腾几个通宵，更何况古代帝王家？康熙今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起身，先拜过宗庙天地，又拜祖母嫡母，然后又接受百官朝贺......零零碎碎折腾了一天，忙得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他居然真的有时间过来探望乳母！
众人忙起身迎了出去，就着廊下灯笼里昏黄的灯光一看，来人穿着一身隆重的金丝红线交织而成的八宝祥云九龙升腾大婚礼服，辫子上坠着红色丝绳，腰间系着一根明黄带子，背对众人站在廊下，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太监。
来的竟然真的是康熙本人！
“主子爷。”曹母俯身要拜，却被康熙亲自上前扶住了。主仆二人执手相见，曹母见他长得这样高了，又娶了妻、亲了政，不禁眼眶一红。
“好久不见，嬷嬷清减了。”康熙亦是动容地说，忽见雅布等人也在，连忙收敛情绪。
书致等人对视一眼，连忙识趣地找个由头告退，留他们主仆二人说话。结果刚蹑手蹑脚地走出三五米远，忽听康熙在身后叫道：“等等。”
三人连忙驻足转身，却听他说道：“阿寅你去找佟国维，叫他带你们在乾清门上转转，下个月就进来当差，先在御前行走。雅布也去。”
二人一愣，连忙谢恩。他们一蹲下去，便剩了书致一个人站在原地，分外显眼。康熙见了，心下思忖起来。
雅布、曹寅、罗科铎等十个少年是他亲自挑选栽培，又在御前相处了整整一年，读书武功自然不用说，关键的是比旁人更忠心，如果铲除了鳌拜，就打发他们回去上学，未免可惜。
康熙早已从中选出了五个年纪较大、老成稳重之人，准备叫进宫来在自己身边当差，才认识不到一个月的纳兰书致显然不在其中。但这人的武功倒还可圈可点，是个可造之材。
于是康熙便朝书致抬抬下巴：“你也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康熙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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