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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下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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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
喻时泽恍若站在梦里,面前的顾一较十年前已完全是成年男性的模样,可他此时缩成一团坐在沙发里,微卷的头发在额前翘起一簇,眼角微红,分明是已经哭过。喻时泽忍不住走近,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顾一。
说回来住?但这只有一张床。说回来看看你?可现在这个时间实在让人误会。于是他狡猾地用问题转移话题:“怎么哭了?”
“哦……不算哭啦,这一段太让人难过了。”顾一把腿放下沙发,重新端正着坐好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睛还是蓄着一层水膜。似是害怕尴尬,又问喻时泽要不要一起看电影。没想到喻时泽点了点头,把毛呢外套搭在沙发上,真的坐下了。
画面中数以万计的群鸟密密麻麻地叠在礁石上,叽叽喳喳,哄闹一团。顾一和喻时泽却极为安静,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凝固在沙发上。镜头切换,鸟儿奋力煽动翅膀飞跃蓝海,在天空和海洋间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
背景音乐悠扬地铺陈在晦暗的客厅,顾一才想起来似的低声说:“我以为你不会想看的。”眼睛却仍注视着前方,也没分给喻时泽半毫目光。
“上次看一半睡着了,我总有些遗憾。”
“你还记得啊。”
“嗯。”过了会儿,喻时泽又补充道:“一直都记得。后来上大学的时候,看了好几遍。”
顾一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撑着喻时泽沉重的脑袋,看完了一整场电影。电影结束,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而身旁这人只是眨了眨眼,重新坐直了身子,正直又无辜。问他是不是学习太累了,他只打了个呵欠,说顾一好吵,像电影里的鸟一样。顾一想到这就来气,脱口而出道:“你都能看好几遍,跟我看就睡觉啊!”
说完自己也愣了下,这话跟朋友、跟亲人讲都好。但喻时泽和顾一的关系有些说不清,说是十年前的旧友有些牵强,高中同学严格来说也称不上,就连甲乙方的关系也马上随着项目闭环而履行结束。所以顾一自觉这话说得有些不合时宜,毕竟词句和语气里的那一丝亲昵两人都察觉到了。
“怪我那时候太傻,”喻时泽顺着开起了玩笑,“今天给我个机会弥补,可以吗?”
“不可以,”顾一看着喻时泽,终于笑了起来,“还需要来点酒才行。”鲜活的笑意在脸上漾开,刚刚哭过的痕迹已无从寻觅。
“那当然。”喻时泽起身去酒柜取来一瓶獭祭,兑着冰块倒了两小杯。小酌怡情,他不想顾一喝醉。
顾一接过微凉的酒杯,冰块晃荡,发出清脆的声音。他把电影调到开头,重新把脚收在沙发上,自在地抿着酒喝。
喻时泽三指捏着自己的酒杯,手臂长长地伸过来,示意顾一干杯:“怎么一个人喝啊。”
顾一把头靠在膝盖上,一副全然放松的模样。他将手中的杯子轻轻靠过去,玻璃与玻璃碰撞出动人的声响,而后举起酒杯——杯壁上的水珠汇聚,从他劲瘦的手腕一路滑到小臂。喻时泽目光直直地投注于那条水迹,盈盈水光很快被体温蒸发不见。
顾一咽下那口酒的时候,喻时泽的喉结也跟着抖动了下。
喻时泽想起第一次和顾一看《迁徙的鸟》时,画面中的鸟聚在一起,吵得不行,像极了顾一。后来上大学的时候重看,又发现鸟儿们天性里的执着也和顾一很像。现在鸟儿展开双翅,姿态优美地划过眼前的画面,喻时泽也觉得很动人,很像此时此刻的顾一。
“Oiseau名字的来源,是这部电影吗?”喻时泽放下酒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嗯,它们坚定且自由。真想做一只雨天立在枝头欢唱的麻雀啊,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那我就做一棵香樟,欢迎小鸟来落脚。”喻时泽神情温柔,语气坦荡。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期望得到什么。他希望顾一能明白,或者不明白也行。“如果有下辈子的话。”喻时泽学着顾一的句式,又补了一句。
直到电影放映结束,喻时泽的话始终在顾一脑袋里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