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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痛经 ...

  •   高三除了每天早课间要跑步,每周一的最后一节课也要下来跑操两圈。起初大家都老老实实,后来有几个同学带头逃跑操,到后来逃跑操的人一抓一把。级委要求跑操之前清点人数。饶是这样,也拦不住那些跑到一半溜走的人。博睿天天在那数人头,谁溜了记他一笔,再拉去办公室批评。
      当然,这些都跟纪思源没什么关系,她又不逃。不但不逃,她还跑得非常起劲。其他人都争着抢着要跑内圈、站后面,她就要反着来,没人跟她挤才舒坦。这回跑了一圈,她感觉下腹不对劲,一阵钝痛开始渗透,她咬着牙跑完了全程。各班在体育馆前列队听体育老师点评,她一停下,那阵痛立马就炸开了。本来跑步就出了一身汗,这下又疼出了一头冷汗,汗水顺着她的脸流到下巴,落到跑道上滴出几处深红。她按着小腹像只坐立难安、原地踏步的小马驹。撑完体育老师讲话,她随着解散的人流也往饭堂去,出了田径场,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法吃得下,拐了个弯往一栋教学楼去。她只想快点找个能坐着、躺着的地方,最好离洗手间近一点。她在一栋教学楼中厅的长椅坐下,发觉这阵痛不论坐着、站着还是躺着,都无处可逃,疼得绝望。
      真想一棍子敲晕自己。
      纪思源捂着小腹,手指掐着腰,弓着背低着头,努力忍痛。
      一双白色运动鞋走到她的视野里。
      她心里一揪,升腾起一种强烈的预感。
      那个人果然走到了她跟前。
      周柯蹲下来问她,“很疼吗?”
      纪思源条件反射地摇头,实在说不出话来,声音微弱地“嗯”了一声。
      “我送你去校医室?”周柯问。
      纪思源摇头,简略地吐了两个字,“痛经。”
      “痛经你还跑步啊。”周柯说。
      纪思源第一次见周柯不高兴得这么明显的神情。她疼了一阵,缓过来了一点,解释,“我还有两个星期,我没想到现在就会疼。”
      缓了没半分钟,疼痛感又卷土重来。她眼前一黑,在周柯的手臂上抓了一下,“我想吐。”
      周柯搀着她的手臂,搂着她的腰,把她扶到了洗手间的隔间里。纪思源好几次要吐没吐出来,只是反胃,喉口泛酸。呕吐感下去了,纪思源还是觉得还在洗手间有安全感,撑着洗手台待着。
      “饿了吗?”周柯一直在旁边看着。
      纪思源点了点头,想到了饭堂的菜,又说,“但是我不想吃。”
      “我到外面给你买粥。”周柯抛出一句话,人却没动,在等纪思源回应。
      “好。”纪思源说。
      纪思源在洗手间待了将近十分钟,那阵痛似乎彻底过去了。她疼得脱力,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回长椅上等周柯。她想起上次她们两个坐在这里喝西米露,内心沧桑地竟然生出来物是人非的感慨。
      周柯买粥回来了,纪思源看着她走过来,下意识地挪了一下,腾出中间的位置放东西,周柯却挨着她坐下了。纪思源低头看着她解开绳结,她只买了一份。
      你不一起吃吗?她想问,但是心里又隐隐约约能猜到原因,开不了口,气急败坏地接过粥吃了起来。
      “小心烫。”周柯说。
      已经说晚了。
      纪思源拿粥的时候隔着垫的纸板没觉得烫,实实在在地吃了一口,也实实在在地烫了一口,伸出舌头呵气,好在她稳住了手,没整勺洒了,只溅出来一点。纪思源更气了,又奈何这碗烫人的粥不了什么。
      “烫到了吗?”身边实在没有水,她伸手给纪思源扇了扇风。
      怎么每次在这里吃东西都有意外事故。纪思源郁闷地捧着粥,等它凉,“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周柯犹豫着说。
      纪思源困惑地问,“我刚刚看到你从那边过来。”
      “出操场的时候正好走在你后面,看到你好像不太舒服就跟着过来了。”周柯说。
      “这样啊。”纪思源应了一声,低着头双手在碗身试了温度,拿起勺子舀粥喝。周柯就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她喝粥。
      纪思源寻思着她们之间谁会开口说“我先走了”。她喝完粥,把盖子合上,重新系好袋子。 周柯知道她要走了,起身,伸手拿过袋子,“我来吧。”
      “谢谢。”纪思源也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以前分别,说的都是一会见、下次见、明天见。现在,她们都不知道再次偶遇是什么时候。
      步入高三,姜丹恩学习焦虑更加严重,铃还没响就起床了,早早就去教学楼背书。纪思源晚上睡不好,人已经疲惫极了,当然是能睡多久就尽量睡多久。两个人作息上有所出入,姜丹恩不耐烦等她,纪思源不愿意早起,干脆分道扬镳。纪思源赖床更过分了,起床铃响过十五分钟之后才起床,饶是如此,她依然是她们宿舍第二个出门的人。
      早餐她要了一份肠粉。本来凉透了的肠粉就跟吃面粉似的,浇了这个油乎乎的酱就更让人作呕了。纪思源一开始以为是自己挑食,但仔细想想,她食欲不振,饭堂的菜也要背锅。她鼓着腮帮子艰难下咽,嚼到内里的一颗牙钻心地痛。她要是不吃,上完第一节课就得昏过去,强迫自己多吃了几口。
      真是又贵又难吃。纪思源从饭堂一路嫌弃到教学楼,上了半层楼,她的胃突然抽了一下,开始绞痛起来。她一只脚还在往上踏,霎时整个人定住了。那根钳子在她胃里拧了一把,渐渐松活开了,她扶着墙慢慢爬楼梯。
      可算到六楼了。
      她走到座位上拿水杯去打水,看到桌面上放着一盒布洛芬。她第一眼就知道这盒药的来处,但还是愣了一阵,恍恍惚惚地去接了一杯热水。
      这几天她每天起床嗓子都干得冒烟,后来时不时地就嗓子痒要清一清,没过多久果然就开始咳嗽了。上课时也止不住地咳嗽,连她自己都觉得吵得慌,怀疑自己要被勒令休假了。她找了个傍晚去学校后门的药房买了止咳药水和口罩,回学校准备晚自习,进门就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在她同桌的位置上。她的同桌是走读生,尝了晚自习自己坐一桌的甜头,就要承担博睿某个晚上在她旁边坐班的风险。
      要是能逃晚修就好了,纪思源心想,脚步沉重地走到座位上,“老师好。”
      “晚上好,你自习你的就好了。”博睿说。
      纪思源把药放进箱子里,把作业按照要写的顺序摞好,坐如针毡地写作业,写了没几题就得咳嗽几声,但是碍于博睿就在旁边,她努力压着自己的声音,喉咙百蚁,难受极了。老师,我会吵着你的,你快走吧。
      “生病了吗?”博睿扭头体贴地关怀。
      “有点咳嗽。”纪思源把口罩往上拉了拉。
      “好好休息一下。”博睿说。
      “好的,老师。”纪思源点头。
      博睿坐了一节晚自修,第二节课终于走了,纪思源如释重负。
      高三的体育课跟高二不一样,是放养式的,只要集合做完准备运动,就自由活动,管你时借器材打球还是去自习室,下课前五分钟回体育馆数个人头就算出勤。纪思源要是找到人跟她打球,她就打球,要是没人跟她玩,那就写作业。体育馆闷热又吵,除了那些怵体育老师的乖乖好学生,一般没有人在体育馆写作业,但是纪思源就是喜欢在体育馆写作业的怪胎。
      她在篮球场边上的看台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张诗雨也上来了,看到她,走过来,“思源,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请坐。”纪思源说,纳罕她平时老和戴予晗一起玩,怎么自己一个人跑这来看课外书了。她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戴予晗。
      “你想打球吗?”来了个玩伴,纪思源坐不住了。
      “可以啊,你想打什么球?”
      “羽毛球和乒乓球都可以。”
      “那我们打乒乓球吧。”
      她扔了作业,和张诗雨借了球拍来打球。她们两个球技都不怎么样,打不到几个回合就得满场子追着球跑,捡球的运动量比打球还大。
      “好累。”纪思源钻到角落的空调机后面把球捡了出来,低头在衣袖上蹭了一下汗,“我看我们还是去散步吧。”
      “好啊好啊。”张诗雨从善如流。
      她们还了球拍,纪思源捡回作业,一起到竹林去吹风。
      “外宿感觉怎么样?睡得还好吗?”纪思源问。
      “挺好的,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但是还是会失眠,还是会焦虑。”她说,“就是……好焦虑啊。”
      “那你知道你焦虑的是什么吗?”
      “大概知道吧,反正就是学习、未来的方向之类的。”张诗雨说。
      “我感觉把焦虑清楚地说出来、写出来,能缓解一点。实在睡不着,物理方法、化学方法可能也管用。我之前听田说,她整晚都睡不着觉,后来去看了医生开了药,她吃了药没几分钟就困了,说着话就睡着了。”纪思源说,“其实我也挺焦虑的……但是我总感觉,这一段时期要是能熬过去了,焦虑也就过去了。”
      “你说得对。”张诗雨说。
      “戴予晗呢?今天怎么没看见她。”纪思源旁敲侧击。
      “她……”张诗雨支吾了一下,“我们吵架了。”
      “啊,为什么?”
      “她最近不是眼睛不舒服吗?可能状态也不是那么好,跟我说话重了一点,我就生气了。”张诗雨声音低下去,“其实我也感觉自己挺无理取闹,还挺后悔的。”
      “那就道歉,然后和好?”纪思源试探着说。
      “我……我说不出来。虽然我知道是我不对……”张诗雨说,“我真说不出来。”
      “如果说不出来,那不如就用写的吧。”纪思源说,“把你想说的话写下来,然后放在她的桌面,她就会看到了。”
      “这个方法或许可以试试吧。”张诗雨说,“戴予晗已经对我很好了……她跟我玩儿,还跟我分享小零食……”
      纪思源拍了拍她的背,“我还带了纸和笔,你要写吗?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写?”
      张诗雨点头:“谢谢你,思源。”
      纪思源张望了一下,搂着她到校史馆后面的小巷子找了张石椅坐下,翻开草稿本新的一面,把书垫到张诗雨的腿上,“我们慢慢写。”
      张诗雨低头写信,纪思源坐在旁边放空。
      太阳快下山了,纪思源眼前飞过一只蚊子,抬头发现她俩脑袋上都盘旋着一堆蚊子,脸上开始发麻,挥手赶了一下。
      “我写完了,”张诗雨合上笔盖,“谢谢你,思源。”
      “那我们回去?”纪思源说。
      “嗯,你是不是要去吃饭了?”她们转出巷子,树荫下还有一块块黯淡的光斑。
      “是呀,反正顺路。”
      “没关系,你快去吃饭吧,我送完这封信我也回家了。”张诗雨向她侧过身,“真的,思源,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那就希望你这次期末考能考到全级第一名吧!”
      纪思源愣了一下,“我……我会努力的。”
      “谢谢你思源!”
      “有什么事还可以跟我说啊。”纪思源说,“那我先去吃饭了。”
      “嗯,拜拜。”
      纪思源洗完澡到教室,进门往戴予晗的位置看了一眼,她低着头正在写东西。纪思源坐下,对着桌面上的草稿本发了会呆。
      她好像一直都只会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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