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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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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上空的水汽缓缓蒸腾。
珍珠不解地问,“你还会捉鬼,我怎么不知道。我只听说过李英粲是在青的老师,难道你也向她拜师学艺了?”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夏州远离长安,没有人会去长安求证。那我就是国师的徒弟,法术高强擅长捉鬼。”
陆藏玉若有所思点点头。
“身份可以伪装,抓鬼的本事却伪装不了,你又不会捉鬼,到时候怎么办啊。趁现在还没有百姓发现,多找些道士和尚来,让他们提前捉好鬼,最后伪装成是你捉的鬼。”
春俏夸了她一句,“真不赖,现在都学会变通了。”
珍珠瞪了她一眼,惯会拿她来开玩笑,亏自己还替她担心呢。
“还笑,到时候捉不到鬼,看你怎么办!”
春俏将她紧皱的眉毛展平,“没有金刚钻,我怎么会揽那瓷器活。”
从小一起长大,珍珠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真会捉鬼?”
“不会啊。”她理直气壮地说。
群玉看不过眼,笑着替春俏解释,“因为背后有人故意闹事,而非厉鬼作祟,郡主不需要真的捉到鬼,只需要捉到鬼背后之人便可。”
“那就好那就好。”珍珠总算松了一口气,人搞事她不怕,她更怕鬼。
群玉冲着她抱拳行礼,“我晚上带队夜巡,保证不会漏掉一只鬼。”
陆藏玉举起手,“我也要去。”
春俏倒是不拘着她,“想去玩就去吧,跟住你师父,一定要注意安全。”
“告诉值夜的兄弟们,抓到一只鬼赏银二两。”
这可是普通士兵一个月的俸禄,每个人巡夜的时候恨不得把眼珠子擦亮。
有钱能使磨推鬼。
原本听说要在城内夜间巡逻,大家都不大乐意,直到听到群玉将军说一只鬼值二两银子。
营中已经接近半年多未曾发过军饷,家里老娘孩子都等着钱买米卖肉。
二两银子能让全家半年不用挨饿,就算真的遇见鬼又能怎么样。
还有人瞻前顾后,“我不是胆小,我是怕担心遇到鬼,我们又没有本事抓鬼,被鬼杀死了,人没了钱也轮不到。”
春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群玉掏出一堆黄符,“这是国师画的驱鬼黄符,带上黄符后,百邪不侵,拥有了驱鬼的能力。”
她身先士卒,朱砂画成的黄符塞在了袖子中。
士兵们一看这样,便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最后竟然为了夜巡的名额差点打起来,这可是个少有能捞油水的好差事。
群玉带着士兵去巡街,一晚上抓到了三个“恶鬼”。
听说是被当作了鬼要被打死,当即招供表明自己是人而非鬼,是受潘长史的指使,要给春俏一点颜色看看。
春俏听说第一晚就收获颇丰,从床上爬下来,身上只套了件外袍就出来了。
“胡说!长史大人乃是正人君子,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会做出暗中搞鬼之事。我看定是你们这些恶鬼生出了神志,故意攀扯长史大人。本官捉鬼多年,慧眼如炬,怎么会被你们这群恶鬼所迷惑!将这几个恶鬼押入大牢,严加看管,等到时机成熟本官定要让为祸百姓的恶鬼魂飞魄散!”
推着这几个人去找潘立安对峙,被反咬一口的可能性更大。
比如说,春俏没有容人之量才来到夏州,就要清算原本的地方官员。
再比如,说她恩将仇报,面对她这位空降来的领导,潘立安已经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关怀,为她接风洗尘,给她提供金银珠宝。作属下做到这份上,真可谓是尽心尽力,春俏又是怎么对待他的呢,往他的头上扣屎盆子。
“恶鬼”听到春俏的话差点吓死了好吗,我们只是装鬼,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要我们魂飞魄散的程度,砍头也不过头点地,还有进入轮回重新当人的机会。直接让我们魂飞魄散,连进入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大人!我们是人啊,我们真的不是厉鬼!”
“各位军爷,你们摸摸我,我的身上有温度,我真的不是鬼!”
虽然身上都有黄符护身,却没人敢跟这些鬼接触,生怕让鬼找到机会附身。
继证明你是你之后,又有了个新的问题,如何证明我是人不是鬼。
“鬼没有影子,我是有影子的,你们快看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去看地上的影子,就看到刚才还有影子的人,一阵阴风刮过后,影子竟然消失了。
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官兵将混混押进牢里,关押着犯人的木质栏杆上贴满了黄符。
周围监牢的犯人们一看这个架势,纷纷闹着要换监牢。
春俏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方才天上还有月亮,夜风吹过乌云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月亮。
她低声交代群玉,“先晾几天,找几个人审一下,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人命,按照他们实际触发的法律判刑。没有罪的先关上几日,等抓到了大鬼再一并处理。”
“好。”
连着带入夜巡了几次,街上彻底没有“鬼”胆敢作祟了。
手下的人都被抓到大牢中,这也让潘立安有些坐立难安。尤其那些人都算不上是他的属下,都是花钱雇来的流氓混混,估计一顿棍棒就将他给全都供了出来。
他一直等着春俏来找他对峙,出乎意料的是,春俏没有来找过他。
难道那些下属收了钱没把他供出去?
对于捉鬼的成果,百姓们都看在眼里,一早起来街上没有血脚印了,这是最直观的事情。
于是大家都在议论,说总管大人她真的会捉鬼。
清正廉明的大人少见,会捉鬼的大人就更少见了。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春俏是钟馗转世,专门下凡降妖除魔。
都是在说春俏的好话。
因为这件事,春俏反而在百姓当中拥有了极高的威信。
这不是以潘立安为首的世家想看到的局面,想要横插一脚说春俏根本不会捉鬼,但是夜间没有血脚印出现都是大家能看见的。他们还能怎么办,又不敢顶风作案,被春俏抓进牢里的自己人已经不少了。
想来想去,只能派人暗中诋毁,说春俏没有捉到鬼,她是将鬼赶进了大户人家的院子里。
潘长史的府邸内,夜间常有恶鬼走动。潘家的下人们一早起来,经常看见院中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血脚印。
其实百姓对于究竟是捉到了鬼还是将鬼赶进潘府,并没有一个直观的认知。
对于百姓来说,只要恶鬼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就够了,至于说影响到潘长史,对不起不认识他是谁。
耐不住潘立安的手下到处宣传,说什么恶鬼只是被短暂的赶到潘家,以后还会离开走出潘家祸害百姓。
原本安定下来的人心,就这样浮躁起来。
听到底下人的汇报,春俏倒是很平静,这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老不死的如果就此认命,也就不叫老不死了。
珍珠气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那个糟老头子怎么总给你添麻烦,真是太过分了 。”
群玉问,“让底下人进入潘府夜夜巡查?”
春俏点头,“辛苦你了,过一阵子人员充沛,咱们步入正轨,就不需要将军如此忙碌。”
已经歇过三十年,群玉宁可忙碌一些。
“没关系,也就这几天了,在潘家巡查的同时,也不会漏掉对街面的巡查。我没关系,人上了年纪觉少,晚上本来就睡不着,手底下那群人,只要给钱就愿意来巡查。”
跟朝廷借的粮食还没有运到,这些日子给士兵的赏赐,都是出自春俏的小金库,当然还要感谢潘立安对她的大力支持。
她对外声称没有捉到鬼,厉鬼躲进了长史的家里。暂时百姓们是安全的,可以进行正常的生产生活。
等到时机成熟,她一定除掉那个厉鬼。
城东的抓鬼道场已经在布置了,道场上用朱砂画上诡异图案。
百姓们看不懂这个,就觉得一定她的法术高,一定能除掉厉鬼。
春天多雷雨,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由远及近。
春俏等待的吉时终于到了。
叫底下人去通知百姓们去城东围观捉鬼。
其他的士族官员们也收到了邀请,大家心里头念着旷工的事情,不敢出现在春俏的面前。
即便非常想要去现场看看她到底在鼓弄什么玄虚,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推脱身体不适不能前去观看,背地里却派了身边的小厮到现场代为转述。
其他人来与不来,对春俏而言都不是非常重要。
她亲自到潘长史的府上,邀请他前去围观捉鬼。
毕竟是总管亲自来请,他不能找借口不去,况且春俏已经亲眼见到了他面色红润,总不能突发恶疾。
作为伪君子,潘立安非常擅长做表面功夫,即便背地里恨不得生啖其肉,在面上却保持着彬彬有礼,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也正因此,外人哪怕是潘家的下人眼中,两人是关系不错的上下级。
只有潘立安的同盟们才知道,他从前把春俏当成可以利用的傀儡,自从春俏派人夜夜抓鬼巡逻以来,就被他视作了不听话的棋子,不听话的棋子就应该被拔掉。
他欣然同意,“当然,能到现场一览国师得意弟子的风采,是我的荣幸。”
马车一前一后驶离潘府,细密的雨水落在车篷上。
下马车前,春俏又检查了下等会儿需要用到的道具。
确认无误后,下了马车,珍珠在她身后撑伞。
护卫护送着一行人挤进人群,走上搭好的台子上。
台上有几个男人被五花大绑,潘立安不认识他们,是他家的总管联系装神弄鬼的人,不过不难猜到这几人的身份。
“台上看得更清楚些,潘大人不如来台上观看。”春俏手持黄纸,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潘立安习惯了被优待,他享受这种特权,“也好。”
台子周围布满了红线,看起来既诡异又充满神性。红线上拴着银铃,却安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潘大人小心些。”
春俏伸出手扶了一下他,又顺便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变故就是这一刻发生的,在潘立安经过的时候,红线上的银铃竟然一瞬间响了起来。
“铃声响了!铃声响了!”
在春俏到达之前,台下的百姓们都看到了一出好戏,原本安静的银铃,在总管大人抓到的鬼经过时,突然发出了不正常的动静。
这也是大家如此确定,台上缚着之人皆被鬼怪附身。
台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长史大人身上有鬼附身!”
台下安静的百姓瞬间喧嚣起来,各种讨论的声音。诸如,“怪不得厉鬼最后消失在潘府,合着是上了长史大人的身。”
“你说长史大人本身就是鬼,还是他最后被鬼附身了。”
“管他什么时候被附身的,他是厉鬼的事实无可更改,如果不除掉他,咱们永远都过不上安宁日子。”
潘立安这时候才清楚,这竟是一场针对他的鸿门宴。
然而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被压在地上,像捆住一样被麻绳捆住,嘴巴也被塞住了,潘立安只能闻到血腥的味。
沸腾起来的民意是不可能被浇灭的。
经过前面一段时间的“驱鬼”成果,春俏的能力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
家门口的血脚印确实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再听说过有命案的发生。
潘立安的随从还想上前救主,被群玉早就安排好的人捂住嘴巴押了下去。
方才还是怜悯看着台上被绑着的人,现在潘立安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人在极度危急的情况下,大脑会异常活跃,潘立安一瞬间就想到了,春俏发现他在背后捣鬼,却没有立刻指证他,而是以被鬼附身为由,将他压在了台子上。
不过他倒也不是特别害怕,他毕竟是一州长史,借春俏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对他下手。
今天这事,也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他。用鸡血在他身上浇一浇,再贴两张黄符,最后告诉百姓驱鬼成功,然后将他放了出去。
听到春俏缓缓说道,“你为百姓们做出的贡献,百姓们会记住的,你的功绩将永垂不朽,你的恩德千古不散!”
潘立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料,可除了脑门上被贴了一张符纸,再也无事发生。
直到弧光从天际划过。
百姓们看到了令他们此生难忘的场景,贴着黄符的厉鬼在一瞬间被天雷劈中。
尤其是潘长史,在被雷劈后,他的身上有绿光鬼火在燃烧。
这是不是也能说明,他身上附身的鬼更加狠厉。
一瞬间人群鸦雀无声,大家竟然对着春俏所在的方向齐齐跪下磕头,“天佑夏州!”
都在春俏的预料之中,却还是被百姓们的反应吓了一跳。
“如今厉鬼皆已被除,夏州境内再无鬼魅作祟,各位可以安心生活,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大家的生活便会越来越好。”
“大家赶快回去吧,雨天天凉,记得回去喝点热水驱寒。”
在春俏的催促之下,百姓们陆陆续续离开此处,只除了一些还想留下来看热闹的。
渐渐地雨停了,没有热闹能看,人群散了。
在人群最后面,看到了长友先生的身影,春俏冲着他露出和善一笑。
然而在长友先生的眼中,这笑容别提多吓人,简直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抓住的装鬼混混并没有全部被带上台子,台子上的尸体有过□□妇女或是杀人图财的勾当,剩下有小偷小摸行为的混混只是被收押进监牢,关一阵子批评教育后就会把他们给放出去。
经过这一遭,被放出去的混混们再也不敢偷鸡摸狗,都是捡了一条命的人。
同伙神魂俱灭的经历仿佛在眼前重现,仿佛在提醒他们,如果不好好做人,就是这个下场。
哪里还敢干缺德事,甚至恨不得天天做好事攒功德。
士族派来的下人将发生的事情转述回去,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本地士族惟潘家马首是瞻,他们的领头羊就在这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下没了。
大概是没了,下人说已经被劈成黑炭了。
有人想借机去寻春俏的不痛快,但是又怕成为下一个潘立安。
想来想去还是不去了,潘立安已经死了,再把自己给搭上得不偿失,毕竟自己跟潘立安没有多深的交情。
除了潘家以外,没有人为潘立安的离世而难过。
其他人都在思索立刻投靠这位手段狠辣的总管,还是同盟中推举一个可以顶替潘立安的人,继续跟春俏作对,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从前有不少人觊觎潘立安这个领头人的身份,如今那个位置成为了火坑,没有人敢主动争取。
潘家失去了自己的主心骨,潘家老太太带着全家人来府衙门口闹事。
而春俏的态度也十分谦卑,“是我学艺不精,没有及时发现长史大人竟然被厉鬼附身。可那时他已经死了,恶鬼吸干了他的灵魂,占据了他的皮囊。你们恨我是应该的,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忽。”
她把刀往老太太手里送,“你们杀了我吧,我绝对没有怨言。”
围观的百姓相当群情激奋,护在春俏身前,“讲讲道理,那恶鬼杀了那么多人,让魂飞魄散也是活该。虽然长史大人是被带累了,但谁让他被鬼附身看。”
“那是我儿子!不是鬼!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呢!”
春俏叹口气,“想想他手上害了多少条人命,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还当他是人不是恶鬼?”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报应。”
“别急,都有。”
平静的声音传入耳朵里,潘家老太太被春俏脸上诡异的笑容吓得倒退了两步,作威作福几十年,难道她的手上就干净吗?
仗着自己年纪大,春俏不敢跟她动手,她带着一家老小前来讨说法,本想要碰死在府衙门口。
府衙前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且围观的百姓有越来越多的架势,别说碰死在大门前,她就是挤到大门前都费劲。
不仅自杀失败,还被围观的百姓打的鼻青脸肿。
最后在百姓的围观下,被士兵送回潘府,连带着她那被雷劈成黑炭的宝贝儿子。
陆怀慎带兵剿匪回来,在盛岑的介绍下了解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盛岑感慨道,“郡主她能呼风唤雨,你以后千万别得罪她。”
他亲眼见到了春俏在台子上神叨叨的碎碎念:“下雨”“打雷”“劈准点”
消失了接近一个月的人终于出现。
他对春俏说,“你太心软,应该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