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联手 ...
-
楚汋当年选址时,特意绕开了西市,特地挑了东市稍微安静的巷子。
起先那宅子寒酸得很,约莫是旧时堂前被废弃的地方,荒草丛生,蛛网连成一片,飞着的昆虫稍不留神就能被缠绕住,成为主人的腹中之食。
雀汉那时却兴奋得很,他从被楚汋救回来放在身边后,就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情,反倒是楚汋教他习字与武功。
他兴冲冲地同楚汋邀了打理宅子的事情,进进出出弄了好些天才把府里弄得不那么萧条,尽管有些地方还是空空荡荡的,但至少有些活人气了。
他那会儿还在吆喝着仆人在庭院里安置些花草,却不经意瞄见楚汋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跑了过去,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主子,我看这太空旷了,就想着把这庭院装饰装饰,也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您要是觉得不好看,我就让他们把它们给撤了。”
“挺好的。”楚汋面上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差事办得好。”
雀汉傻乎乎地笑,小孩儿的快乐就这么简单啊。能得到主子的肯定他心里乐开了花。
他傻乐着半天,见到楚汋打算离去时才记得自己的正事,对楚汋喊道:“主子,您屋子前还空了一块呢。我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没让他们种东西。”
他探出半个脑袋,“您喜欢什么啊?”
楚汋顿住脚,停了半晌才道:“竹子吧。”
“竹子好!”雀汉喜气洋洋的,行了礼便往里头跑,道,“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楚汋无奈地笑,转身离去。
雀汉那年在楚汋屋子前种的是从山上移植来的矮竹,过了三年,全都跟青年抽条一样长得老高。叶时维被冷蕊带进来时,不禁多看了几眼。
他稀奇于京城中还有如此喜欢竹子的官吏,在他们老家,几乎所有有权势的人都喜欢在院中放上大簇的牡丹花,他们笑话穷书生,说他们只配得上竹子这种糙东西。
冷蕊不知道旁边的人望着那堆竹子究竟在想什么,读书人的想法她从来不懂,他们总是莫名其妙地做着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她也不想懂。
于是清了清嗓子,站在屋外对里头说:“主上,人到了。”
楚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叫他进来。”
冷蕊应声,转身看向叶时维,却发现他还对着竹子发着呆,活像个痴呆的雀汉。她“啧”了一声,直接走过去拽着叶时维的衣袖,弄得他大喊:“你这是做什么?简直有辱斯文!”
冷蕊皮笑肉不笑地说:“有辱斯文是吧。”
接着她把门打开,手上的力一轻,叶时维的重心不稳,直接往前栽去,摔了个狗啃泥。
喻越灵被这动静惹得都侧过了头,看见叶时维这个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楚汋觉着她这笑倒是稀奇,多看了她两眼。接着便听见冷蕊请罪的声音。
“主上责罚,是属下一时没稳住手,倒叫叶公子摔着了。”
叶时维还疼着呢,听了这话更气了,刚想辩驳,碰上地面的那几处淤青就疼了起来,弄得他分明手指着冷蕊,却连半个字都控诉不出来。
楚汋的暗卫各有各的脾气,偏巧冷蕊是最冷的一个,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楚汋看着这架势,就知道叶时维是被冷蕊给欺负了。只是叶时维没什么大碍,他也不劝架,只咳了声对冷蕊道:“下回小心些。”
冷蕊拱了手,说了“是”便转身离去。
喻越灵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有意思,心说这人还挺护短。
护短的楚汋叫了人给叶时维递座,他这才扶着自己的腰踉跄着走了几步坐下,那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喻越灵见人已然坐下,收敛了笑意,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她望着楚汋,道,“人既然来了,你也该说清楚究竟想做什么了吧。”
楚汋也不废话,用下巴点了点叶时维,说:“喏,我跟你说的关键便在此了。”
喻越灵顺着他的方向望着叶时维,上下打量着他,实在觉得有些荒唐,“他能做什么事?”
叶时维被她给梗住了。
委实是欺负人!他心说。脸上也挂了像,不高兴写的明明白白。
楚汋却没开玩笑,他说:“我会让叶时维实名检举孔明声科考贿赂一事,并借些手段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喻越灵皱眉,“就这样?”
“沧灵郡主。”楚汋说,“你也许是离京太久了,弄不清楚科考作弊这一罪名究竟有多大。”
这话一出来,叶时维嘴巴张得老大,活像别人剥了鸡蛋壳要把鸡蛋塞进他嘴里一般。
喻越灵无心注意他那边的动静,说:“洗耳恭听。”
“前一年,大景洪灾旱灾不断,疫病流行,陈世胤颁布罪己诏。就在这同一时期,荆州乡试作弊一案传到京城,钦天监夜观星象,上书言说正是此事造成天灾。”
喻越灵说:“就我所知,科考作弊可不是一件稀罕事,钦天监这话,陈世胤也能信?”
楚汋轻笑,“帝王不需要任何道理,他只需要替罪羊。”
轻飘飘的。叶时维却听懂了他的话,整个人突然一震。
他过去那么多年一头扎进圣贤书里,自以为对为官之道颇有见解。却在第一次窥见真正的帝王之心时感到透心的寒冷。
喻越灵说:“所以戏开场了,就算是打肿了脸也要唱完。从此科考作弊便成了比贪污腐化还要严重的罪名。”
“面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全是私心。”
她冷笑,“更不用说下面的人一丘之貉,专挑没权没势的穷书生下手,这样,就无人能够检举他们,同时还能从中捞到利益。”
楚汋脸上没有笑意,“只是这次他们踢到了硬板上。”
叶时维清了清嗓子,楚汋和喻越灵都看向他。他毫无防备地受了两个人的目光,腿都软了。
他梗着脖子,小声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我递完检举书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楚汋对喻越灵说:“那还得拜托喻姑娘。”
喻越灵对上他试探与略微玩味的目光,说:“我是负责看戏的人,楚大人却让观众登场,这是个什么道理。”
“一起做坏事不好么?”楚汋的语气很欢快,“还能让你出口恶气。”
喻越灵挑眉,道:“是为我出恶气,还是为了楚大人自身的利益,你我都心知肚明,倒也不必如此冠冕堂皇。”
“这重要吗?”楚汋说,“喻姑娘,我早说过,我们即便如今针锋相对,往后也会是走在同一条道上的人。孔明声一事不会是终点,既然如此,又何必分个你我?”
喻越灵呛他:“我可不敢与楚大人走一条路,怕哪天自己不知道怎么死的。”
“民众的愤怒要用最快的速度传达。”楚汋及时打断了他们没用又无聊的对话,说,“你是最好的选择。”
叶时维在一旁听傻了,这两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又莫名其妙地吵起架来。他心说,这简直是冤家路窄,不会要打起来吧?
哪知喻越灵下一秒便正了身子,淡漠地道:“说吧,要我怎么做。”
这女人简直翻脸比翻书还快!
楚汋知道喻越灵不会拒绝他,早就想好了对策,道:“很简单,在消息传出后的几天随便找个人多的地方把他捅个几刀,不死就成了。据我所知,孔明声很爱在西市的仙临楼看戏班子演出。”
喻越灵说:“你把这事先捅出来,再想借我的刀,将其夸大成是考生的愤怒。百姓对科考什么没兴趣,因为那与他们很遥远。可街道捅人不一样,更何况捅的是大官,是一个作恶的恶官,茶余饭后的议论就能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届时查起来,陈世胤便不得不让他下狱。”
她简直要为楚汋鼓掌,“好手段。”
“可惜——”
喻越灵身子往前倾,“你找错人了。”
楚汋不慌不忙地看着她。
“我只会杀人。其余的,一概不属于我的范畴。要是我没控制住力度把他给弄死了,你可是得不偿失。”
喻越灵说这话时,叶时维整个人都一颤。他想这简直是没王法了,这女人居然把杀人说成跟切菜一样简单!
楚汋低声闷闷地笑,道:“除了孔明声,参与贿赂作弊的还有赵家与孙家。他们似乎在二十年前,与喻家也有些渊源。”
喻越灵眼睛也不眨地变了语气,道:“要我帮忙可以,但人必须死在我手上。”
楚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说:“刑部与礼部都是我的人。你要是答应,他们的死法都由你定。”
喻越灵仰起头,道:“成交。”
叶时维快要看傻了,这两人说话把他给当摆设呢。他这个摆设倒是兢兢业业,一句废话也不敢多说,听不懂权当自己消化,想溜也溜不得,只好云里雾里地继续听下去。
等听见“成交”二字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心说终于完了。正要准备起身时,楚汋却叫住了他。
“你往后便住在我府上吧。”
叶时维一激动,给他直接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