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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区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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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到来总是悄无声息的,绿叶先从枝桠上探出头来,接着花朵被唤醒,在蒙蒙的细雨中争奇斗艳。
科考作弊一案引起全京城哗然,定寰帝为了安顿士人,下旨所有被顶替考生均可恢复原有会试成绩,获得参与殿试的资格。同时给予相应的如银两书籍住宿等补偿。
喻越灵早已得了辰王传的消息,他面上看着闲散,却在宫中早已安插了无数眼线。大殿之中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写在了信纸上。喻越灵读完,用火炭将它烧了,接着去了楚汋的书房。
楚汋刚从宫中回府,官袍还未换下,大红色的衣服与略显朴素的屋子形成鲜明的对比,热烈的扎眼。喻越灵打开门时怔愣了一下。
就这么看,喻越灵的思绪忽然飘了出来,她想,楚汋着红衣时,与那张俊秀的脸落在画上,定是一副名作。
楚汋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转头望过去,看见了喻越灵出神的模样。
“喻姑娘还要看多久?”楚汋突然出声,将喻越灵的思绪拉回来。
她轻笑,抬脚进了屋子,说:“我是在想,你这个样貌,也能称得上是玉树临风了。”
楚汋给她斟茶,将茶杯递给她,道:“今儿是怎么了,喻姑娘嘴里也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让楚某惶恐。”
喻越灵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茶杯,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说:“我惯是这样,没个定性,也不稀奇。”
楚汋低低地笑,“那今日算我见识了。”
“左右不过是句上嘴唇搭下嘴唇的溢美之词,楚大人能见识些什么。”喻越灵抿了口茶,“这是好茶,果然宰相府的东西就是稀罕,化在口里的苦涩都回了甘。”
楚汋看着她这副赞美的模样,若非往常与她打多了交道,他可能真的会觉得眼前的人是在发自内心的赞美。
不去唱戏真是委屈戏班子了,楚汋想,多好的苗子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倾了些,道:“你今日不同寻常,是又有什么事情。”
喻越灵失笑,说:“我心情好,想着先前多有得罪,故来赔个罪。这话你能信么?”
“信。”楚汋粘着茶杯,说,“你说什么我都信。”
喻越灵不躲不闪地对上楚汋的目光,叹气道:“这么多人上赶着搭你这条线,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楚汋说:“我心甘情愿。毕竟美玉无价,遇见了就是要拿到手才甘心。”
“你也知是无价。”喻越灵把茶杯里的茶全抿完了,觉得还是陈年烈酒称她心意,“又怎么这样有把握?”
楚汋觉得这话有趣,“你如何知道我有把握?”
“哦。”喻越灵不紧不慢地道,“原是没有把握,是我高看了一眼。”
“人得有些梦想。”楚汋说,“万一成真了呢。”
喻越灵把茶杯放在一边,说:“是了,你就没有碰过的壁。”
“话不能这么说。”楚汋见茶壶见了底,伸手去烧水,“眼前就是我碰过最硬的壁呢。”
“和我蛇鼠一窝有什么好。”喻越灵的手指虚虚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搭着桌案,“我成全不了你的大业。”
楚汋低笑,说:“你是低估了你自己。”
喻越灵突然想喝酒,“我有自知自明,当不起楚大人如此重视。”
楚汋不欲与她争辩,只笑了笑,把话转了个头,道:“你好不坦诚,便是有事寻我,也每次都起个这么叫我难过的头。若非我心胸宽广,这事情定是谈不拢的。”
喻越灵说:“我这人戏瘾重,要有人乐意陪我演,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你瞧,我都忘了正事。”
楚汋无波无澜,喻越灵这人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便来寻他,那才是阎王爷都稀罕的事情。他说:“你利用我倒是得心应手。”
“算不上。”喻越灵眯着眼睛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叫做利用。”
楚汋道:“说吧。”
“也没什么新鲜事情。”喻越灵耸肩,道,“你先前答应我的,孔明声得死在我手上。”
楚汋了然,道:“你文牒上写的关系是我,刑部的人不会不长眼。”
喻越灵狐疑道:“你究竟有多少势力,整个刑部都能听你的话?”
“喻姑娘。”楚汋温声说,“这问题,如今你是得不到任何准确的答案的。”
喻越灵遗憾地说:“多可惜,我原本还想知道什么样的程度能让你帮我遮掩掉,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畏手畏脚了。”
“你大可以动手。”楚汋说,“孔明声入狱前原本就断了手筋脚筋,心脏四周被巧妙地扎了个对穿,死了不是很正常么。”
喻越灵笑出声来,说:“是啊,死了是很正常。但他不值得就这么死了。”
“那与我无关。”楚汋将烧开的水从炉子上取了下来,“我该说的该做的都给你铺好路了,你就是在牢里把他们全杀了,陈世胤的眼睛眨都不会眨。”
“你话术高明。”喻越灵由着楚汋给她把茶杯装满新茶,“先是拉了旧事出来吓唬陈世胤,再用寥寥几句攻破他好面子的防线,让他意识到自己若是不处理就会犯众怒,接着做个摆设,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她把茶杯端在胸前,说:“朝堂之上,你是天才。”
楚汋听了她把大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事不落地全部说了出来,没有丝毫诧异,说:“辰王看着没有野心,没曾想也这么关注宫中的事情。”
“多个心眼多条路啊。”喻越灵说,“刀口舔血的日子就得精打细算的过。”
楚汋却倏地变了语气,冷冷地道:“你要帮他。”
“楚大人。”喻越灵柔和的语气也变得忽然凌冽起来,“你要怎么谋划我都不管,但这个人,你动不了。”
楚汋却笑起来,仿佛方才那个语气里冒着冰渣滓的人不是他,“你急什么。”
喻越灵却没和他玩笑,起了身,道:“楚汋,有些话说不得。”
楚汋愣了一下。
她走至门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头望着楚汋,说:“你不是想知道究竟如何我才会答应你么,我今日就是把话摊开了说。”
“你要与我结盟,想要一把趁手的刀。可是你看不懂我,我要的是歃血为盟两肋插刀,不是背后捅刀与猜疑。我行走江湖,平生最爱自由与快意,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楚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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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官把喻越灵带到孔明声的面前时,他正将自己的脸埋进送来的馊饭里狼吞虎咽地吃着。
他已经被饿了整整两日,如今什么也顾不得,就算手已经没了力气,也只想将自己的肚子填饱。于是像丧家之犬一般趴着吃着碗里的饭。
喻越灵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邋遢,瘫坐在地牢之中,手与脚都没有行动能力的人,心生厌恶。
她当时特意避开了要命的地方,让孔明声还能苟延残喘几天,如今他的命数也该到头了。
孔明声的饭碗被人踢开,他自下往上看着,等看清来人的脸时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个激灵,嘴里疯癫一般不断念着:“饶了我吧,求求你了,我错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做着一些没有逻辑的行为,接着傻笑起来。
喻越灵不上他的当,装傻的人她见的多了,更何况孔明声的表演太过拙劣。
她踩着他放在地上的手,语气恶劣,“疯了?那就更该死了啊。”
“死”这个字在孔明声耳朵里打转,他怕死这句话了,每个夜晚都有无数的幽灵与厉鬼在他的梦里喊着这个字,惊得他一身冷汗。他乱舞的动作骤然间停下来,失神又无力地望着喻越灵,声音弱下来,说:“小郡主,是我对不起你们。”
喻越灵阴鸷地看着他,说:“你和我说有什么用?这话你应该去地下说,去和我喻家被你冤死的所有亡灵说。”
孔明声被她的眼神吓到想要后退,后背却磕上了墙,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小郡主,我也是被逼无奈啊。若非喻逢对漠族的威胁这么大,他们就不会让我煽动言官上书了。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如今是阶下囚,你还不满意吗?”
喻越灵语气忽然轻缓下来,她蹲下.身,用怜悯的眼神瞧着这个已经失了所有体面的人,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不满意啊,你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我一刀一刀剜开身上的肉,身体一段一段地被截开,你不会死,甚至有力气呐喊。”
孔明声被她的话吓到不知作何反应,他的头忽然被喻越灵抓起,喻越灵凑在他的耳边私语,语气温柔地像是情人,“你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要你接受那些百姓的叶根与鸡蛋,那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安慰。我要让你把我这二十年来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全部尝尽,死算什么,那太容易了。我不愿意这样便宜你。”
孔明声望见了她手上的匕首,本能地缩着腿往后走。
可他早就被废了,哪里还逃得了?
霎时,地牢里传来阵阵嘶吼声,那声音极其凄惨与惨烈,揪得人心生痛,却无人探头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