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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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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填志愿的日子里,我是非常清闲的。
有关大学和专业的选择早就摆在那里,志愿表填的非常轻松。
但安之恒并不是这样。
大学,专业,城市等太多因素会影响最终志愿的选择。
安之恒叫我给他建议。
我是给不出的,我叫他自己做选择。
我想自私是人之常情吧。
如果我给安之恒选择学校,我当然自私地希望他也能去北京。
那样尽管不在一个学校,至少我们想见上一面,不需要行至千里以外。
最后需要确定志愿的时候,安之恒拿着他预先填好的表给我看。
是在老师,家长多方咨询的情况下填出来的。
我可以明确地说,这是一份填写非常合理的志愿表。
就可以帮助安之恒以他现在的分数进入到一个最值当的学校。
我们省份可以填六个志愿。
安之恒的志愿里没有一个大学在北京。
我盯着那张志愿表,眼睛酸涩空洞,我力透纸背,看到了我和安志恒注定走不远的未来。
志愿填写完后,一段人生大事也算暂时落下帷幕。
但我并没有一个清闲的假期。
人生是辆公交车,停站时休息多是短暂的,而一直在旅途中才是长久的。
清华的教授在填报志愿后和我通过几次电话,算是比较郑重地邀请我提前去北京,去他的实验室帮忙处理一些日常琐碎的事务,也可以提前学习一些专业知识。
教授的邀请很诚挚,说住宿什么的都可以安排好。
我知道教授是将我看做一个人才的,也是真心希望能将人才教导成为国家栋梁的人。
我很感谢他的器重,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邀请。
所以,我提前踏上了北上的旅程。
告诉安之恒这个消息,是在一次热闹的同学聚餐上。
高考成绩都出来了,同学和老师也能毫无顾虑地在一起,热闹地吃顿饭。
在那之前,我一直瞒着。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难的,不过两句话而已。
真正的朋友总有聚散分离的时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呢?
我在心里问自己,带着自嘲的语气。
可能是我和安之恒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长。
从他出生到现在成年,
我们好像天生适合待在一起,也应该一直走下去,而不是分离。
分离这个词好像不应该被安放在我们的关系中。
那场同学聚会。
我是坐着安之恒自行车的后座去的。
他非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我想着也是最后一次了,拒绝也没什么意义。
自行车的后座并不舒服,坐久了甚至有点疼。
我嘲讽自己矫情。
我想起自己之前多么不敢承认,但又必须承认的
自己羡慕安之恒自行车后座那个女生的事实。
同学聚会上的氛围很好,平时不苟言笑的班主任和同学们说的没完,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酒量好的没话说。
安之恒不会喝酒的,但他想试试。
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渴求地看着桌上的啤酒,然后面向我,眼巴巴干望着。
好像喝酒这件事一定要征求我的意见似的。
我觉得好笑,对他说,“你想喝就喝呀,看我做什么?”
“可以喝吗?我就喝一点。”
“你自己看啊,不过不能喝多。喝多了不要指望我带你回去。”
“那我不喝了。”安之恒松开握着酒瓶的手,像是对自己的酒量很是清楚。
“试试吧。你上大学到后来工作,肯定有很多场合需要喝酒,提前锻炼一下是好事。但自己要清楚酒量。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你的那些朋友也一样。你总有需要自己喝醉自己走回去的时候,对不对?”我很少大段大段地和安之恒说一些所谓的道理。
但我清楚,若不再多说一些,就再没有机会了。
“哎呀,别提以后离开这么伤感的事嘛。放心啦,一个假期足够我锻炼出自己的酒量。到了大学,我肯定千杯不倒。”安之恒靠过来揽我的肩,贴着我磨蹭。
对面有安之恒的好朋友指着他嚷嚷,“公共场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还不放开林景行。”
还有朋友打趣安之恒,“不是,我安哥。你怎么还在喝果粒橙啊,不喝酒像话吗。别告诉你你堂堂18岁成年人大男子汉,一点酒不能喝。”
安之恒松开我,又看了我一眼。
我扶额无语道,“你喝呗,难道今天喝多了,我真不会背你回家吗?”
他彻底安下心,开了一瓶啤酒,浅浅倒了一杯。
随即开始他吹天吹地的本事,拍着胸脯豪言壮语道,“今天就让你看看你安哥的本事。”
我坐在他旁边,嘴角缀着轻微的笑。
我一向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但若安之恒在一旁,好像一切都可以适应和接受。
安之恒喝了好几杯,不敢逞强好胜,终于肯坐下。
聚餐的氛围实在太好,我觉得是时候告诉安之恒我将提前动身前往北京的消息。
特别是在他喝了一点点酒的时候。
“怎么样?喝了两杯还可以坚持吗?”我轻拍他的背,温声问。
“还可以,不至于两杯就倒。”安之恒对我浅浅点头。
“现在脑子清醒吗?”我问。
“还可以诶。我还认识你是林景行,我还知道自己是安之恒,我也还知道自己在吃饭,知道自己家在哪。”他掰着手指头说着一些自己应当记着的事。
“那和你说件事。”
“说啊,怎么婆婆妈妈的。”安之恒估计有点不舒服,趴在桌上侧着脸看我。
“前两天,之前带我的老师,清华的教授给我打电话。他邀请我到他在北京的实验室里工作,我答应了。”我眼神有些回避,盯着桌角,没有看安之恒。
安之恒愣了两秒,可能因为酒精有些反应迟钝。
随即他激动道,“好事啊!清华的教授耶,愿意带着你实在太好了。”
“嗯。”我看见安之恒笑的灿烂的脸,也略显僵硬地笑起来。
“那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吧,定了后天的机票。”
“这么早。”安之恒惊讶,随即又说,“早点去也好,北京那么大,你一个人还要适应环境。”
“嗯。”我听着安之恒的一言一语,咽喉干涩疼痛,再说不出其他话。
安之恒转回侧着的脸,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双臂围绕的臂弯中。
“一个人在北京要小心。虽然你是男孩子,但骗子什么的也很多。你从来都不喝酒,到那边遇到什么情况你也就不要喝。你又不喜欢和人家交往,别喝多了都没人扶你回去。也记得多交两个朋友,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安之恒嘟囔着,声音很小很杂,含混不清。
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良久,只能转移话题,又轻拍他的背,“是不是喝多了不舒服?难受吗?”
突然,安之恒有些急切地伸出一只手,拿掉我搭在他后背的手。
“别碰我。”三个字,掷地有声,冰冷而没有温度。
之后,安之恒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头再也没有抬起过。
同学老师都问我安之恒怎么了。
我只平淡道,“喝醉了,难受。”
我说着,却再也没有胆量伸出手触碰安之恒。
他的那一句别碰我,令我永生难忘。
在今后无数个夜里,在我见不到安之恒的时候,我常常做梦。
在梦中,我向安之恒坦诚我的心意,我说我喜欢他。
然后,安之恒露出惊恐的表情,骂我恶心,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我想碰他,我想向他解释。
只能换来一句冰冷的“别碰我。”
每次午夜醒来,头痛欲裂,双脚冰凉。
我说安之恒喝醉了。
这只是说辞,我也不清楚是否是这样。
同样,我也不知道。
人在真正难过的时候,哭泣是没有声音的。
......
我离开家的那天,是7月8号。
一个月前,我还在高考考场上。
一个月后,我就踏上前往北京的旅途。
父母坚持要陪同我一起去北京,将我彻底地安顿好才放心。
安之恒还是来送我的。
他又恢复到活泼开朗的模样,也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离别的氛围也因此显得没有那么浓重。
我们最后来了一个拥抱。
却彼此无言。
而这一次离别,是我们之间最长时间的一次离别。
原本以为下一次见面最远也会在过年。
但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我和安之恒说再见,之后拉着我的行李箱离开。
安之恒和我招手,笑容始终在他脸上,让我记起记忆里他最美好纯净的样子。
我始终没有回头。
但按照电视剧演的那样,我好像应该回头。好像我一回头,安之恒就会挽留我。我们会在浩大的机场演一出离别苦情戏。
可我已经18岁了,一个成年男人,早过了可以因为离别而伤感痛苦的年纪。我的理性告诉我回头是没有用的。
人生这趟公交车只能往前开,我不可能永远被一段感情困在原地,我实在需要向前看。
我不自觉中将脚步放的更快。
安之恒,一个曾经我需要多次目送背影远离的人。
现在,换你凝望着我的背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