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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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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上学期间,为了尽一切手段减少想念安之恒的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在充实的学校生活之外,我给自己找了一份家教。经教育机构认证的,一星期上门辅导好几个学生的物理,数学等学科。
几个学生都是高三的,成绩很好,理解能力很强,我也乐意多带几个,并不劳累。
大学的放假时间肯定是比高中早的,我已经向各位家长承诺,一定会辅导到他们期末考试结束并对他们孩子的试卷进行讲解。
高中的放假时间是真的迟,高三的孩子尤甚,加上又来自重点高中,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竟是腊月二十五号。
父母已经打过电话催促我早日返乡归家,安之恒也打过一次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将最后一个孩子的试卷从头到尾分析一遍,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我辞别家长,意欲赶紧返回学校。
但又被家长拦住,提出了和之前几位家长一样的请求。
他们都希望我能在北京再留几天,给孩子们辅导几天功课。薪资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付上两倍三倍都可以。
我都婉拒的,称孩子们天赋很高,并不缺这几天辅导。
但家长请求亦十分恳切。
而且好像并不完全是家长的请求,直接来源是他们的孩子。
其实像我这样大一的学生,能够给高三的孩子辅导功课,本来就是少有的事。
毕竟年纪小阅历浅,家长并不信任。
但我却能同时带好几个学生,原因是教育机构和我说,孩子们很喜欢我。
我即刻了然于心。
好几位学生都是女生。
青春期的女孩子可能大多会对年长一些又比较沉稳的男生产生一定的朦胧好感,这倒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我并不会因此就辞去家教的工作,虽然有时动过这样的念头。
几个孩子的确因为我的辅导成绩有不少起色。更是有一位学生扬言要考入清华。我掂量过她的成绩,考进清华并不是口出狂言。
我想,如果我能起到一个正向的引导作用,那这份工作倒也多了一些超出个人范围的意义。
最后实在拗不过家长,我找了个说辞,说自己回去会考虑一下,很快给他们答复。
那天晚上,我有些失眠。
原本归乡应该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特别是在许久未见到安之恒的情况下,但我却生出害怕的情绪。
我有一些不太愿意面对安之恒的负面情绪。
我们已然无可避免地疏远,短短几天的过年时间并不足以弥补半年时光铸就的鸿沟。
我有太多话想对他说,太多问题想要问。但那些话,那些问题大多是关于安之恒过的怎样?
答案还不清楚吗,其实我早清楚。所以说不说,问不问,也无什么意义了。
我怕自己第二天起床就反悔,于是选择快刀斩乱麻,在深夜给教育机构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先表示深夜扰梦的歉意,随即表明自己愿意再留几天,给孩子们辅导假期功课。
第二天给父母回个电话,表示自己因为家教的原因会晚归几天。
最后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给安之恒发了一条短信,表示自己在原本定下的归期无法返回。
安之恒没有回复,这条信息便没了下文。
我这下在北京一留,没想到自己再没了回去的机会。
就在二十九号早晨,传来噩耗。
原本在实验室检验出来的新冠病毒现已经在武汉肆虐,并已经造成了人员伤亡,武汉已经陷入惶恐。
全国开始进入防控新冠病毒的紧急状态。
国家开始号召就地过年,不聚集不流动。
已经订好了30号离开的机票,可以赶上家里的年夜饭。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留在北京还是重新订票,趁现在还有机会反乡。
29号中午,我接到了来自杨隐溪的电话,也看到了老师发在群里的公告。
杨隐溪的声音显得有些焦急,匆忙问我,“你现在还在北京吗?”
“对。你别急,慢慢说。”
“从学生会那里刚刚得到消息,武汉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学校计划组成一只青年援鄂团队奔赴武汉,现在急需一批学生。我刚刚问了很多人,大多已经返家或者委婉拒绝,你现在人在北京,你是回家?还是愿意加入我们,援助武汉。”杨隐溪语速放的很快,我知道她这番话恐怕对不少人说过,也遭到了很多拒绝。
有这样一道难题摆在我面前。
我是选择回家和家人,安之恒围在炉火边,过一个轻松温馨的年,还是愿意援助武汉,以个人之力去做一些对社会对国家有利的事。
旁观者听此,肯定会洋洋洒洒地说上一通,说如果是自己,一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但那毕竟是如果,能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人?
我承认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我的品德也算不上高尚,我也并没有强烈到无处挥洒的大情怀。
我大可以选择前者,没有人可以以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选择。
但我总觉得,人行走于这世上,接受了世间大小馈赠,适时回报应当成为自我的觉悟。
所以我暂时愿意放下自己的那一点儿女情长和深厚亲情,去做一些所谓的家国大义之事。
我虽然不是医者,但好歹也是一个科学研究者,对新冠病毒可能带给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的危害是能够预感的。
我也清楚,自己这一趟前往,可能与生死相关,回来势必是不轻松的。
杨隐溪将我这头的沉默误以为是在寻找拒绝的措辞。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赶紧回家吧,一个人在北京...”
我打断她,反问道,“我说了我不去吗?”
杨隐溪语调稍微轻松一些,“那你好半天不说话。”
“总不能不允许我犹豫一下吧。”我反驳道,“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在哪里集合?”
“就在机场吧,学校已经团购了机票。下午3:30准时见面。戴好口罩也带好个人物品。”杨隐溪利落地交代,随即话语略显生涩地说,“你可以多带一些物品,我们这一趟,可能要留的久一些。”
“好。”我言简意赅,内心是坚定的。
只是还有一些遗憾,
安之恒,这个年注定是不能一起过了。
三十四
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只不过换了一个目的地罢了。
中午午饭没吃,我跑去快递站把自己原本打算带回家的礼物通过邮寄的方式寄回去。
人无法到场,心意还是要到的。
在机场等待的空隙中,我手里拿着前往武汉的机票,身旁是一帮勇敢无畏的青年。
我给爸妈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热闹,我隐约听到安之恒的笑声。
“妈,忙什么呢?听起来很热闹。”我问。
“年二十九能忙啥?你爸爸和你安叔叔在写对联,我和你安姨,还有小安在厨房搓元宵呢。”母亲很是兴奋。
“和你说件事。”
“怎么了?”
“看到武汉的新闻了吗?”
我妈叹了一口气。“看到了,情况不太好。我和你伯伯他们打过电话了,今年过年都不要相互拜年了。不过我们家和小安家一起过年也足够热闹。”
我平静地开口,“我今年过年不回家了。武汉那边情况不大好,我们学校组织了志愿团队,我已经报名参加了。”
我妈情绪一时没有收住,惊讶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你不回来过年?”
她声音提的有些大,其他人好像立刻聚集过来,纷纷问怎么了。
我听到安之恒的声音,在喊“阿姨。”
我妈估计开了免提,我能听到一些杂音。
”你接着说。”我妈情绪已然有些低。
“今年不回来过年了,我和学校其他同学会代表学校,做第一批前往武汉支援的队伍。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5点飞机准时起飞。”我解释。
那边几个人,一时陷入沉默。
最后是我爸率先开口,语气庄重地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愿意去是对的。但是谨记,保证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
我妈情绪有点波动,叱呵我爸说,“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你还叫儿子去,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我爸刚打算回口,我不想他们因为这样的事争吵,即刻打断道,“奔赴一线的确是我的责任,妈,你心里应该知道的。但你放心,我势必会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这毋庸置疑。”
我妈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我做出的决定告诉他们,就只是告知,并不是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管不到你了,你自己办吧。”我妈撂下手机,似乎走了。
我听到繁杂的声音,大抵都是去抚慰母亲的心情的。
“小安在这,你们俩聊。我去看看你妈妈,你知道她的。你往那边去,她肯定是担心的。你别太在意,放心去。”我爸嘱托。
声音断了几秒,之后我听到清浅的呼吸声,应该是安之恒拿起了手机。
我揉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想要缓解时而发作的精神性头痛。
“已经在机场了?”安之恒找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开场。
“对,待会儿就要去检票了。”
“学校去的人多吗?”
“20个吧,我们只是第一批,之后还会有的。”
安之恒情绪似乎也不高,我想可能也对我要去武汉这件事持担心的态度。
“你都知道那边情况不好,你还要去,说明你已经下定决心了。你这样做是对的......”安之恒说话还有点含糊,有点拗口,语言组织的并不顺畅。
可能是精神性头疼的问题,我的脑袋突然有点不受控制,我提高音量,急切地打断他。“那你想我去吗?”
我听到手指抠弄坚硬物质的刺耳声音。
安之恒在紧张的时候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我不想。”他好半天,像挤牙膏一样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安之恒说他不想我去,他是想我回家的,想我平平安安的。
我轻笑出声,用轻松的语气回他,“放心,只是去支援而已,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别像我妈一样,把气氛搞得那么沉闷,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
“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过年呢,不吉利。”
“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迷信。”我笑话他,“好好过年。我不在,两家就你一个小辈,气氛组就你了。幸运饺子多弄几个,又不是没有硬币。自己今年一定要吃到,来年幸运满满。”
“知道了,我肯定多包几个幸运饺子。你人不在,今年恐怕也吃不上饺子。我会连你的那一份一起吃了,明天晚上给你发图片,馋不死你。”安之恒语调终于活泼些。
“你还要馋死我,这么狠的心,妄费我还给你用心准备了礼物。”
“我又没看到礼物,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准备了。没收到就是不算。”安之恒耍赖,“等这次武汉回来,你带给我,那样就算,听到没?”
我听出安之恒的话中话,他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地从武汉回来。
这算是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但我没有回答他。
“听到没?”
我只能“嗯”一声,撩草代过。
我没有告诉安之恒,礼物已经寄回去了,他大概一两天就可以收到。
等武汉情况稳定下来,年大抵也已经结束了。安之恒早就要踏上南下广东的旅程。
而且假如武汉情况持续恶化的话,我可能还需要留在那里很久。
所以这一面,注定见不上。所以这个约定,我注定无法履行。
但我并没有将内心这番想法告诉安之恒。
约定的意义并不在其中一方最终完成了,只要能给另一方留下一点愿景或念想,就已经足够了。
之后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杨隐溪坐在我的右侧,望着手中的机票,微微出神。
“打完了。”她问。
“嗯,父母多少有一点不愿意,得向他们做出保证才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涉险。我上午做出这个决定和我爸妈说后,他们也一样委婉地表示了不赞同。”杨隐溪双手搭在椅背上,头微微扬起,轻呼了口气,“道理我都知道的,情况我也都明白,但我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其实你不去完全没关系。你看同行的,有几个女生。我们去那儿,又不是医护人员。专业的事情做不了,可能大多是做一些杂活。你一个女生,多少会很累 。”
杨隐溪侧身看向我,巧妙地回避了我的话题,开玩笑说“你有把我当女生吗?我一直以为我在你心中,是和兄弟一样的。”
我被她逗笑了。“此话怎讲?是我的哪些行为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首先声明啊,我从来没有故意窥探过你的生活啊。”杨隐溪把话说的清楚明白。“我看你身边的女性几乎没有,感觉你是不太喜欢和女生交往的。所以我以为我俩能处,完全是你把我当兄弟嘞。”
她这番话到提醒了我。我的确不擅和女生交往,平时的沟通寥寥数语。
“估计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安之恒,我和你提过的。他以前和女生的交往太多了,大抵把我的那一份也一起占了。”我随心解释道,带着一些胡扯的成分,但也有一点道理。
我谈起安之恒,心口燃起一团温热,连北京刮着萧瑟北风的冬季好似也没有那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