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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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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望明身边醒来时,朱静汶疑心自己还在梦中。
崔望明还在睡,他平躺着,双手交叠隔着被子置于腹上,睡姿很规矩,让人怀疑他或许是一个被整齐摆放在床上的人形玩偶,朱静汶端详着他的面孔,崔望明的眉心皱起一道浅浅的横纹,眼珠没有左右移动,他的睫毛铺在眼皮上,半遮住眼下的乌青。朱静汶心疼了一会,他是不是太累了?但这种心疼没有持续多久,她打开手机前置观察自己,发现她的黑眼圈可比崔望明的重多了。
崔望明的眼睫轻轻颤动,看起来马上就要醒了。
朱静汶连忙将两手都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到底在紧张什么,她和崔望明之间已经那么熟悉了,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朱静汶感受到身旁的人动了动,但没有立即起床,他在做什么呢?他也在观察自己吗?朱静汶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珠,不让它们到处乱跑露出破绽。
她没再感受到崔望明的动静,莫非他又睡着了吗?朱静汶又等了一会,实在憋不住了,便试探着微微睁开了左眼——她的目光立刻碰上崔望明的。
装睡失败,朱静汶先声夺人:“你看着我做什么?”
崔望明说:“不干什么,喜欢看你,喜欢你。”
朱静汶败下阵来,她的身体缓缓往下滑,用被子将大半张脸蒙住。
闹钟刚巧在这个时候响起,崔望明摁掉闹钟,扬起嘴角:“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走吧,去洗漱,等会我送你上班。”
在找房子的时候,崔望明倾向于找离学校更近的地方,朱静汶本来不愿意,但崔望明一说自己开车去哪都还算方便,二说朱静汶的上班时间早,而他的工作时间更自由,最后说他们是马上就要同居的恋人,实在不需要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朱静汶这才答应了。
跟崔望明站在半身镜前一起刷牙时,朱静汶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情侣刚开始同居的时候都会这样,心好像被一根绳子吊着忽上忽下,她和崔望明的眼睛在镜子里相遇,崔望明笑了,她也笑了。
去往学校的路上,朱静汶问:“我们今晚吃什么?”
崔望明说:“我下午的课四点结束,我回家做饭吧,你想吃什么?”
朱静汶想了想:“都行,随便做一两个快手菜吧,别整麻烦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整麻烦的。”朱静汶坦诚心里话,“要是你做大餐,下回轮到我有空的时候,如果我只是随便做两个快手菜,这好像不太好。”
可她并不热衷于下厨,要是让她在休息时间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她会觉得很疲惫。
“你怕我觉得不平衡。”
“是的,我觉得这是同居的时候最需要考虑的事情,刚开始可能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但久而久之,说不定我们都会想,在这段同居的时间里,到底是谁付出得多,谁享受得多,想着想着心里可能就不平衡了,不平衡就会有情绪问题,有情绪问题就会有行为问题……”
崔望明喊停:“你别说了,我害怕。”
朱静汶问:“你害怕的地方在什么方面?跟我一样吗?”
崔望明说:“有小问题就立刻解决,有大问题就努力解决,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人……我害怕你再说下去,会快进到一段关系的结束。”
“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可是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不是吗?”
“我知道,可是我们才同居第二天,为什么不用一种更为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生活?”
“对不起,我感觉我在我特别重视的事情或者人身上,会用更悲观的角度去看待。”在很多事情上朱静汶算是个实打实的乐观主义者,路上布满荆棘,怎样划破她的皮肤都无所谓,她相信血流会止,伤口会愈合。但在她觉得异常重要的事物上,消极的想法会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看,有那么多种走向坏结局的可能,你怎么能不先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想象是一张能接住日后狠狠摔落的朱静汶的大网,它切实降低了危险系数。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
崔望明倾过身帮朱静汶解开安全带,他亲了亲朱静汶的额头:“先上班,这些事今晚再慢慢说、好好说,我会给你做好吃的,我会在家里等你……或者,我来接你下班?”
朱静汶摇头:“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下班,而且这段路傍晚的时候会很堵,你还是在家等我吧。”
“好。”崔望明重复了一遍:“我在家等你。”
朱静汶拉开车门,没有立即下车:“你知道我很爱你吧。”
崔望明露出水纹般的浅笑:“我当然知道。”
*
朱静汶本以为经过那番谈话后,崔望明会做满一桌丰盛的饭菜,可她回到家后,却发现桌上只有两碗海鲜面和一个焦糖栗子蛋糕。
虽然,海鲜面里的海鲜种类和数量十分丰富,但还是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这个栗子蛋糕是你做的吗?”
崔望明把烤箱也搬过来了,他说:“是,你不是说我做的比外面买的好吃吗?”
朱静汶说:“这卖相太好了,我还以为是从蛋糕店买的。”
“阿汶,人都是会进步的,做蛋糕也是。”
两人愉快地吃完了海鲜面,朱静汶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收拾完毕后她和崔望明窝在沙发上,一边看音乐剧一边吃蛋糕。
音乐剧很快沦为背景音。
朱静汶问:“你记得我早上说过的话吗?”
崔望明说:“我暂时还没得老年痴呆。”
“你还在介意?”
“不是介意。”
“那是生气?”
“也没有生气。”
朱静汶有点搞不清了:“那你是什么感觉?”
“担心。”
音乐剧唱到了革命的高潮部分,崔望明说:“我的女朋友对我们的同居未来如此没有信心,这让我如何能不担心?”
朱静汶坐直身子:“说真话,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我们未来有一天可能会分开吗?”
崔望明神情认真:“我只有在做噩梦醒来的时候想过。”
朱静汶怔住了:“这样显得我很坏……不,这不可能吧。”
怎么会有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没想过结束的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
“我觉得这跟去想‘人活着就会死’一样寻常啊。”
“因为我主观上很爱你,所以就算只是在想象的世界里,我也不希望我们分开,所以我不会去想,或者说,我会刻意避免去想,我很怕有的事情想着想着就会成真。”
朱静汶思索了许久:“我觉得你不用太在意我那些悲观的想法。”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的想法就是不一样的呀,有的人总把事情想象得很美好很乐观,可往往把事情搞砸的也是他们,有的人虽然老是想一些悲观的东西,但他们迟迟没有走到那个不美好的终点。而且那些都是关于未来的想象,人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都不一定呢……呸呸呸呸呸呸……总而言之,只要爱是此时此刻真实存在的,那就足够了。”
“好,那就说些真实的想法和感受,此时此刻,你觉得跟我同居开心吗?”
“开心。”
“麻烦吗?”
“……麻烦。”
这些答案都在崔望明的意料之中:“你觉得生活变得更舒服了,还是没那么轻松了?”
朱静汶纠结了一会:“我说不上来,因为有更舒服的地方,也有没那么轻松的地方。”
“比如说?”
“就说今天吧,‘回到家就能吃上饭’这件事让我觉得很舒服,虽然我独居的时候也是点外卖或者去饭店打包比较多,但那些饭基本都是预制菜或者垃圾食品,跟这种新鲜做好的、热腾腾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没那么轻松的地方……我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我可以穿那些穿了快十年背后还有个洞的破衣服,在沙发上葛优躺刷视频哈哈大笑,丝毫不用顾忌雅观不雅观。虽然你已经见过我最真实的一面了,但是跟你住在一起,我还是要担心一下形象问题,而且人刚睡醒的时候真的很丑,我今天早上刷牙的时候看到我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肿过,丑死了丑死了。”
显然,崔望明的存在使得朱静汶多了不少的外貌焦虑。
崔望明说:“哪里丑了?我觉得很可爱啊,而且我自己也会肿,不仅肿,眼皮还会变成三眼皮甚至四眼皮,你没发现吗?”
朱静汶摇头:“我根本不好意思仔细看你。”
“我觉得形象问题不是问题,只是因为我们刚开始同居还不习惯,等习惯之后自然就解决了。”
“确实如此。你觉得还有什么问题或者不习惯的地方吗?”
朱静汶觉得及时沟通真的很舒服,有什么问题都能第一时间让对方知道,然后两人一起想办法解决。她不希望柴米油盐的琐碎和日常的磕磕碰碰,会渐渐将爱磨成无比丑陋的模样。
崔望明眼里有促狭的笑意:“你知道你睡觉会打呼噜吗?”
朱静汶瞳孔倏张:“我哪有?我之前跟鹊儿睡的时候还问过她,她说我睡觉可安静了。”
“不是那种震天响的呼噜,只是比较重的呼吸声,你之前睡觉确实很安静,这段时间估计是太累了,所以才会这样。”
朱静汶咬了咬唇:“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崔望明说:“没有。”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打呼噜的?”
“因为是你先睡着的呀。”
朱静汶反复确认:“你睡着之后没被我吵醒?”
“真的没有。所以这算不上是一个问题,而我暂时也没有别的问题了。”
“那之后如果发生了别的问题,我们再即时沟通,绝不因为害怕对方会产生不好的想法而三缄其口,有事憋着不说的是小狗!”
崔望明笑了:“好,绝不当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