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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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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入秋前京城依旧炎热,烈热高照下边关传来急报,东夷集结草原各部举兵北上,镇虏将军旧疾复发,病重垂危,边关军心大乱。
女帝派兵遣将,萧瑾自然是不二人选。
出发的前一晚,萧瑾来到祝遥的院中,两人对视许久,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祝遥先开口:“此行艰险,可有归期?”
萧瑾回答:“七八月,又或是一年。”
“七八月……”祝遥思索许久,“或许能赶上你的生辰。”
萧瑾:“若是在生辰之时能赶回来,我们便去踏青,去……寒昭峰,听闻那里景色很好,我从前嫌麻烦。嗯……再带上你做的糕点,如何?”
祝遥点头:“自然是好的。”
“听闻那里还有画师,为人入画赚取银两,画技不俗。若能碰上,阿遥,与我一同入画罢。”
祝遥含笑:“自然是好的。”
两人说着日后的碎碎念念,冲淡了许多离别的愁苦,但萧瑾最终还是凝视着她,开口道:“阿遥,皇上曾允我一个承诺。从前我没什么想要的,而今只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娶你为妻,你可愿意么?”
祝遥笑了:“呆子。”
萧瑾一愣。
祝遥道:“听闻边关有一种花名叫霜见,晶莹剔透,美丽非常。我没去过山南水北,从未得见,长宁,你可愿为我带回来么?”
萧瑾点头:“自然。”
“那便一言为定,你要安然回来。祝遥爱俏,不愿有一位缺胳膊少腿的妻子。”
萧瑾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好,好,好,一言为定。从前我立志要做母亲那样的女子,上阵杀敌,护一方平安,虽九死其犹未悔。今日志向不改,却愿为祝遥珍重自身,也愿卿卿如我,努力加餐,怜惜自身。”
祝遥笑:“呆子。”
萧瑾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略有磨损的平安符:“有你给我的平安符,我定能化险为夷,得胜归来。届时,我便让皇上赐婚。”
“好,我等你回来。”
萧瑾不在京城的日子里,祝遥常能收到她的来信。
第一封是她途经锦州写的,锦州如今已经缓过气来,百姓都安居乐业。
第二封是到了边关写的:阿遥,边关确有霜见,却并非真的花,而是冬日天晴时结的霜花,美丽却碰之即碎,无法带回。我将其貌画在纸中,也算不辜负你的嘱托。信到京中想必已入了秋,天寒加衣,珍重自身,切切,切切。
第三封,第四封……
……
“原来如此,”昭时听得落泪,她擦拭眼角,“小姐莫要见怪,奴婢……奴婢是听不得有情人分离。”
祝遥好笑,宽慰她两句后:“罢了,你先下去歇着罢,用热巾子敷敷眼睛,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昭时抽泣:“小姐你还没喝药……”
祝遥取出信纸,说:“我给长宁写完这封信就喝。”
“好。”
这是五年前的习惯,未曾想五年后会如此。
长宁,知你凯旋我心甚悦,唯憾不能在你生辰与你入画。
从前我总觉得灯会热闹,你去了边关后我才知,热闹的并非是灯会。
上元节我许了个愿望,也赢了只花灯,想送与你。
愿吾妻长宁,如沧风,似皎月,长乐无极。
将信装好,祝遥将拿起药碗却不慎将药全洒下来。
这药经年累积的喝着也无甚作用,祝遥也懒得唤昭时进来,自己擦拭干净。
夜深,祝遥躺在床上。
今夜不知为何不想往常那般好睡,她躺得头疼欲裂,忽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和人声。
“都喝了?”
昭时的声音传来:“喝了。”
那人听声音是个老者,叹气:“你家小姐也是个可怜人。”
昭时道:“大夫,我家小姐这病还能好么?”
病?
祝遥本欲起身,听到此处又装睡下。
大夫说:“不好说。只要不让你家小姐知道萧将军的死讯,便不会有事。经年累月,她自然能放下。只是眼下你家和陈家……”
大夫的话未尽,那张六柱架子床上忽然传来动静,下一秒,祝遥已经冲到了面前,死死地盯着大夫,“你刚刚说什么?谁的死讯?”
昭时慌乱道:“小……小姐,不是……你别多想……”
“谁的死讯!”
等不到那人回答,祝遥的脑袋像是被什么压过了似的,疼得她几乎站不起身子,她倒在地上,灯火映着帷幔,勾出一副阴森之感。
耳朵蓦地挤进了许多声音。
“萧将军年轻气盛,一味直取强攻,中了东夷的毒箭,已不治身亡,还累得三千精锐皆成边关黄土。听闻棺木已在回京的途中。”
“啧啧,萧家也算个传奇,可谁知道不过短短十几年的富贵,如今只剩下个还未咽气的安照。可悲可叹。”
“还惦记着你那萧瑾?从前我倒也动过这个心思,谁料她这般短命。祝家养育你多年,你也该为祝家做点事。祝遥,陈大人虽年长你些,但做他的续弦也不算委屈了你。”
“将军吩咐过,若她遭遇不测,祝家发难,我等定护祝小姐周全。将军已做好完全的准备,请小姐随我等离开。”
……
浑浑噩噩间,祝遥听到了一阵吵闹。
“要不是你妇人之仁,她何至于此?”
“老爷是真狠的心,那陈骄都能做祝遥祖父了,前前后后有不小七个女子折在他手中,你把祝遥嫁过去,不是要她的命?”
“从前怎么没瞧出你这般良善?若非萧瑾已死,我自然不舍得这么轻易将她送出去。可她现在疯癫无状,对祝家无所裨益,留着何用?”
祝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祝远清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以为女帝能翻天么?她萧瑾年少成名,荣耀满身,那又如何?还不死在了边关。我告诉你,好好守着祝家后宅,还能有些好日子过,否则……”
满屋喜色,皆成悲号。
祝遥在床上躺了两天,在陈祝结亲的前一晚,她从床上起来,在红木箱里翻出了那只兔儿灯,手轻轻抚着兔耳,抚过萧瑾亲手刻上的那行诗经,泪流满面。
“长宁,昨日是你头七,为何不肯入梦与我相见?”
“你曾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人,为何食言?”
她呆坐地上,喉间一阵腥甜,吐出了一口血却浑然不觉,只是双目空洞地抚着那只兔儿灯,“是边关路远,你赶不及么?”
“无妨,这回换我来寻你。”
“只愿这只兔儿灯不负所托,能照亮寻你的路。”
……
陈家喜轿在祝家门外等候多时,因宁远侯过世,女帝悲痛,两家也不敢太过张扬,一切从简。
只是最终只等来了祝家大小姐投湖自尽的消息。
听闻,她死时怀里抱着一盏兔儿灯和一本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