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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伦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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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翻过了前面的山丘之后，就能看到护卫伦纳城的高墙以及巍峨的城堡了。在队伍又往前行进了一段时间之后，布朗骑士带着消息回到了艾德温的面前。
“我没有进城，就在城外周围的镇子逛了逛，镇子里有劫掠的痕迹。”布朗沉声道，“很多村子甚至已经空了。没有居民，没有财物，没有民兵，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残缺的屋子。”
布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他是教廷派来的光明骑士，信仰虔诚，而且经验丰富，但即使他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仍旧会为人民的苦难动容。
艾德温觉得自己也许应该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只保持了沉默。
而布朗很快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抱歉，先生，我失态了。唉，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保护百姓，驱逐魔族，给所有人带来光明。”
“这是我们的职责。”布朗又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像是一个写给那些被迫离开的居民的誓言。
“走吧。”
艾德温甩了甩缰绳，脑海里面却回想起来了方才那个奇怪的精灵。
说实在的，论恪守骑士道，布朗先生比自己可是高尚得不知道到哪去了……虽然我也从小接受骑士训练就是了。艾德温想。我总是对那些信条缺乏该有的敬意。
但自己这种，最普通的、最平凡的骑士，怎么也担不起那样的赞誉吧。
想到这里，艾德温不禁觉得有点好笑。他把一些残存的笑意驱逐出脑海，平原上无遮拦的风呼啸着掠过他的面前，里面带着漠然的旷野的平静。
该继续往前了。
*
和守军的交涉很顺利，艾德温一行人顺利地被迎进了城，甚至很快就见到了伦纳的领主。
从城外的镇子的情况看，现在伦纳城的情况是不容乐观的。
艾德温对统率一支军队守城这样的事情一窍不通，好在队伍里面还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布朗一路上的倾囊相授使得艾德温多少了解了一点相关的知识。
领主亨特把艾德温迎进了城堡，就在艾德温以为他们会前往书房，商议战情和守城的策略之后，亨特以一种不合时宜的亲昵的热情，把艾德温带到了宴会厅的餐桌旁。
“领主大人……”艾德温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里面几乎可以称得上丰盛的食物，挑了挑眉毛。一路上风餐露宿的感觉并不好，他也相当地疲惫，但是艾德温并不着急享用面前的美食。
亨特立即向艾德温的方向倾身，以一个几乎有些谄媚的幅度：“科洛维殿下。”
艾德温沉默了几秒：“叫我艾德温就好。”
亨特点头如捣蒜：“遵命，艾德温殿下。”
艾德温无语了片刻，决定不在无谓的称谓上面过多纠缠。
“领主大人，我认为我们的时间都是很宝贵的，特别是在如今大敌当前的情况下。”艾德温单刀直入，相当直白地挑明了话题，“您有什么情报想告知我吗？伦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吧。”
亨特搓了搓手，流露出有些拘束的神情：“哦！不愧是尊贵的殿下……您可真是……真是……”
“请快些吧。”艾德温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嗫嚅，“讲最重要的就行。”
“抱歉，殿下！”亨特又露出了那副讨好的笑容。
说实在的，艾德温真有点受不了他的这个表情。
“我就是想询问一下……您既然是从拉里亚来到伦纳……国王陛下有没有让您带来一些……额外的旨意？”
“您是什么意思？”艾德温平平静静地反问。
“就是……”亨特皱了皱眉，他本以为这位首都来的王子理应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在犹豫片刻之后，亨特也不再藏着掖着，直白地询问了出来。
“如果我想要离开这里，我大概要花多少钱？”
艾德温瞪大了眼睛——他还是太年轻了，没有过与那些老牌贵族往来的经历。但这也合情合理，毕竟就连他如今拥有的，能与这位领主对话的地位，都不过是一个月之前突然降临的姓氏带来的附属品。
“你想要离开？”艾德温的表情算不上好看，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领主大人，我是国王陛下排遣来的援军的领队，我们的任务是守住伦纳，击退魔族！”
艾德温的言语里面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对亨特的尊重。
亨特嘟囔了一句什么，艾德温没听清，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王子殿下，是我展示的诚意还不够吗？”
亨特竭尽全力地用他能表现出来的全部的情感，努力堆出了一个在艾德温看起来相当扭曲的表情，他很是急迫地大声恳请道。
“殿下！我的私库里面还存有一部分钱——”
“闭嘴！”艾德温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到，他的眼神中燃烧着咄咄逼人的火焰，“你的人民在外面受苦！你身为一城的领主，却居然只想着花钱买命这样愚蠢的事情？如果把这些钱拿来修筑防御工事，你有没有想过，又能拯救多少个家庭？”
亨特停了下来，几乎以一种惊奇的眼神看向了艾德温的方向。
片刻之后，亨特向艾德温询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殿下，请问，您今年多大？”
“刚满二十二岁。”艾德温不耐烦地回答，“我没有兴趣和你搞那些往来的手段，我也不是什么殿下，国王把他的一个私生子带领的队伍派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镇守住伦纳这座重要的城市！废话说够了吗，先生，魔族的攻势可不等人，还是快些进入正题吧！”
接下来亨特终于没有再说那些怪话——亨特的话语相当诡异，至少艾德温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两人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顿饭，只是都在餐桌上格外沉默寡言。
用餐结束之后，艾德温被带到了书房，据亨特说这里面有这段时间里攻防战的相关记录。
艾德温在简单翻阅了一遍之后，就向身后亨特派遣来的女仆询问：“同我一起来的那位布朗骑士在吗？”
“我们已经派了人去找，但布朗骑士似乎是在检查城堡周围的防御工事，没能把他带过来。先生，需要再派几个人去，把他带过来吗？”
艾德温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不用了，那我自己看看也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艾德温一边翻阅着面前对于他来说理解起来不是很容易的记录，一边向女仆询问到。
“玛丽。”女仆的回应挑不出一点礼仪上的错处，甚至连情绪上的起伏都没有。
“城堡的很多杂事也是我在处理，如果先生有需要的话，可以向我询问任何事情。”
艾德温又翻过了几页，过了一会才再次开口：“这支民兵的军事历程被记录得很详细。可惜只到上个月就没有了。”
女仆垂下眼睛，注视着艾德温面前的书页：“这份文件是丹尼尔负责记录的，他是我们的书记官，勤劳认真，而且工作异常刻苦。”
“他现在在哪里？最新的记录呢？我想当面问他几个问题。”
听完艾德温的这个要求，玛丽抬起头，僭越地向这位自首都而来的王子殿下深深凝望了一眼。
“他死了，先生。”玛丽的眼神悲伤又平静，“就死在上个月。”
“……抱歉。”
艾德温半天终于憋出来了这个词，短短的几十秒钟，女仆又恢复成了方才那彬彬有礼的克制模样。
“事实上，您会关心这些，已经非常好了。”玛丽的话语轻得几乎捕捉不到，“我很感激拉里亚能派遣援军来到伦纳。”
“伦纳现在的情况如何？”艾德温说出了在餐桌上向亨特询问过的，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的问题。
“很不好。”
玛丽飞快地说，她只是陈述伦纳城如今的事实，并不掺杂个人情绪。
“伦纳作为图尼尔半岛的第一港口，并不缺少战争的经验。伦纳已经习惯了来自陆地与海洋的威胁，抵御劫掠的盗匪更是家常便饭。”
“但是，先生……”玛丽停顿了几秒之后才继续说了下去，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同艾德温讲述接下来的话语。
“您见过领主了吗？”玛丽稍稍迂回了一下，问。
“当然，亨特很积极地向我打听如何成为一名逃兵。”艾德温轻蔑道。
玛丽摇了摇头：“不止这么简单，先生。如果他真的能离开，我觉得这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他很无能？”艾德温问道。
“不……他太过贪婪。”
“伦纳城因为重要的地理位置，很多货运的轮船都要在这里落脚，而这给伦纳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
玛丽慢慢地说了下去：“不知道您是否记得国王陛下五年前颁布的一条政令……”
“原本的领主都是国王任命而来，为王国镇守各处的战士，但是经过改革之后，教会可以依靠某些人对教会做出的‘贡献’来与国王一同册封领主。”
“而那所谓的‘贡献’，只不过是教会随口认定的。除了对教会切切实实的付出之外，假如你给教会捐够了一定的款项，它也同样可以给你如此的承认。”
“亨特在成为领主之前不过只是一名商人，他依靠给教会捐钱买来了一个爵位，然后来伦纳大肆盘剥。他根本不会治理也不愿意治理，每天只是饮酒作乐，疯狂敛财。”
说到这里，玛丽的眼神中流露出浓烈的痛苦，情绪也由此渗进了她的言语里。
“百年来一直屹立不倒，饱经战火的伦纳，几乎就快葬送在他手里了。”
“他从不抵抗敌人？”艾德温的眉头越发紧皱。
玛丽苦笑了一下：“不，先生。对于我们伦纳城的人民来说，敌人并不来自外部。”
艾德温沉吟了片刻：“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很多一个人都没有的小镇。”
玛丽解释道：“亨特就任之后制定的第一个法案就是提高税收，攀升的税额让百姓们几乎难以生存，但他却仍旧嫌弃周围的百姓无法按时缴纳规定的税额，直接让亲兵去暴力收税……留下，一定活不了，离开，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亨特对于百姓的逃离反应极快，他立刻打着魔族入侵的旗号，命令他的亲兵前去‘保护’百姓，阻止他们离去。”
玛丽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根本不带笑意：“……毕竟，如果人们都离开了，领主还怎么收税呢？他是一定要榨干人们的最后一滴油水的。”
“之后的情况……想必我也不需要多提。”玛丽努力挤出一个艰难的笑，“魔族真的来了。”
教会……贵族……
艾德温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单词，几乎要把满口牙都咬碎。他现在满心都是几乎无处安放的愤恨，几乎只能强迫性地控制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资料上。
“先生——”
这时候，一个慌乱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外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一个不认识的女仆猛地冲进了房间：“布朗骑士，他——”
几个骑士跟在女仆的身后，七嘴八舌匆忙地汇报道：“领主逃走了！我们在城墙附近发现了布朗的尸体！布朗是在领主逃亡的路上被刺死的！”
玛丽的脸色在灯火的映照下愈发惨白。
艾德温的视线飘飘忽忽在屋子里面空落落地转了一圈，他看到了玛丽惊惶失措的眼睛，还有落灰的书架，与挂在附近的缺了角的细致古旧的地图。
他的眼神最后落在了桌面摊开的记录详实的文书上。
“玛丽。”
艾德温唤了一声女仆的名字，声音轻得几乎难以听清。
“我觉得……他们该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