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意料之外 ...
-
“意啊，你看到这条视频的时候，估计，外公已经去天上享福咯~
“这病怪没有人情味儿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睡着起不来了，所以趁着外公还清醒，赶紧和你说两句。
“活到这把年纪了，脑袋上也已经挨过一次刀子了，外公不怕死，就怕没机会跟你好好道别，怕你太难受。外公在这里，先给你道个歉。
“你千万别觉得，我这病是你的问题。怪不着你，也怪不着别人，这就是，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你看，老天待我也不薄，这不是也让你回来了吗？
“你这小兔崽子呢，脸上装着不在乎，心里比谁都重感情，一准儿要难受一阵了。外公都知道，你妈妈那会儿……”
说到这里，老岳眼底泛红，仰头望了一下天，抬手捏了捏鼻子，顿了一会儿又看向屏幕，又咧嘴笑了出来。
“梁乐意，你这会儿该不会正哭呢吧？啊？稍微哭一哭就得了，明天日子还得照样过，千万不兴绝食那套啊~”
老岳调侃完，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在村里这段时间，外公也看出来了，你是真心喜欢在台上唱歌，是真心喜欢音乐。
“你唱歌时那个劲头，别人夸你唱得好的时候，你那美滋滋的小样儿……你就是喜欢唱歌，既然是真心喜欢，那就应该一直唱下去。
“我和小俞非逼着你去参加比赛，也是为了这个。我们就是想你能弄清自己心里的这点喜欢。至于能不能回公司，能不能找到你妈妈，那都是另一回事儿了。
“难道找不到你妈妈，回不了公司，你就真的不唱歌了？你心里舍不得……用小俞的话说，你唱歌的时候，眼睛有亮儿~
“外公不太会讲大道理，但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梁乐意听到这里，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了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他明白老岳向来为他着想，却没想到，老岳已经想到了这么深这么远的地方，更没想到，原来俞之音竟然也参与其中。
“对了，小俞是个好孩子，他也挺难……不过，外公也厚着脸皮替你拜托过他啦~
“他答应我，会照顾你的。等你想明白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他会帮你的。那个周明昌老师，那么厉害，其实就是他老师，他还说会帮你引荐其他厉害的人。”
梁乐意听到这里彻底怔住了，手下一个不稳，手机掉在了床上。
老岳早知道了“阿昱”的真实身份，俞之音那天根本就是骗他的！可他为什么……
“小俞真的是个好孩子，对我好那就不用说了，对你也好，我都能看出来，他那是真心实意地在帮你。
“唱歌的事情上，小俞专业，你得好好跟人学习，争取也能和他差不多厉害，嘿嘿……有点难，是吧？
“外公相信会有那样的一天的。等你出了自己的专辑，记得捎一张给我。哦，还得再顺手捎一个CD机，这样我在天上也能听你小子唱歌了。”
老岳说到这里又抬眼望天，眼眶红得更厉害了，晶莹几乎已然在眼中打转。
“嗐，行了，不说了。
“意啊，你好好的，别太想我。要是想狠了你就……外公，还有你妈妈，都在你这儿呢，知道吗？我们陪着你呢~”
老岳边说边用力用指头戳了戳左胸口，而后起身走向镜头，按下了录制结束的按钮。
梁乐意下意识抬手捂着胸口，摸了摸装着老岳和母亲的位置，觉得心里满满的，连带着整个胸腔都满满当当。
一遍看不够，他拖着进度条回到视频最开头，又一次点下了播放。一段录像，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等回神，泪洇湿了一大片床单。
如果之前只是借着对俞之音的埋怨，捱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那老岳的这段录像，是让梁乐意真的解开了心里的结。
不只是老岳匆匆离世的结，也是他和俞之音之间的结。
反复看视频的时候，梁乐意忽然明白了俞之音撒谎的原因——只是单纯地想为他一腔无法释怀的痛，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老岳之前对俞之音的评价没有说错，在待人这事上，俞之音的心太实，若认可了一个人，便会狠狠对那人好。
俞之音对老岳是如此，对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他好得实在太过“不计代价”，太过“自说自话”了。
原来，梁乐意自己才是任性不懂事又自私懦弱的那个，非但放任自己沉溺悲伤，还张牙舞爪地赶走了俞之音。
怪不得老岳托了梦，怪他不听话。只可惜，他那时理解错了这梦的意思。
可转念一想，俞之音也不听话，明明答应了老岳要照顾自己，却因为一句气头上的狠话，说走就走。
梁乐意边这么想着，边追悔莫及起来，拿了手机，头脑一热立刻拨出了那个许久没敢碰的号码。
等待音还来不及响起，梁乐意又赶紧按下了取消。
电话接通了该说什么呢？俞之音走的时候，应该对他特别失望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最难捱的时间里，他敏感脆弱又暴躁易怒，俞之音都默默忍了，逼他吃饭，哄他睡觉，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其实，争吵那晚也是。
在关了门的卧室里打碎一只玻璃杯能闹出多大动静？可偏偏，杯子摔碎没多久，俞之音就一脸紧张地奔来了。
也许，俞之音为他做的事，远比他看到的更多。
只是，付出得越多，被推开时，失望就会越大吧？否则，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一点音讯都没有。
梁乐意自嘲苦笑，把手机收好，退出了老岳房间，走到院子里，忽然下定了决心，向那不敢拨出的号码发了两条消息。
[老岳清明那天下葬，你会来吗？]
[我都知道了，对不起。]
……
清明那天，天公懂人心似的，还真落了绵绵密密的春雨。梁乐意怕这天扫墓的人太多，特意定了一大早。
刘老师和花姐一道来送行，见只有梁乐意一人，昱木头没陪着，竟也没问缘由，仿佛都知道了他们二人的龃龉似的。
老岳的墓位在墓园半山腰上，梁乐意很小时给外婆扫墓，来过这里几次。那时，岳乐晴也还在，他懵懵懂懂的，大人叫他献花他便献花，叫他鞠躬他便鞠躬。
小小的他还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觉得清明时节的空气总是既清冽又凝重，濛濛细雨编织成网，压在肩上心头，让人高兴不起来。
也许，古人把祭拜故人的节日放在这样淫雨霏霏的春日里，也是一种无声的劝慰。逝者已矣，可冬去春来，万物生生不息，时间总会继续。
梁乐意发出的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此刻他等在上山小路的唯一入口边，等了许久，等到扫墓的人越来越多了，仍不见俞之音的身影。
刘老师大约看出了他在等人，问了一句，梁乐意摇了摇头，抱着老岳的骨灰盒，迈步上了山。
山道窄长，梁乐意走得缓慢，边走边用手指头摩挲着骨灰盒上雕刻的纹饰，木头便沾染了指腹的温度。
距老岳离开已过月余，他消沉了许久又振作，此刻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楚，便把乌木盒子搂得更紧。
最后的告别更加简单，摆下骨灰盒，又塞上了梁乐意在休息室里和老岳一起拍的那张自拍，大理石板一封，封住了所有念想。
梁乐意蹲在墓碑前，拿了早前备好的布，仔仔细细揩着边边角角的浮灰，揩过老岳精神的遗像，又一件件摆放贡品和鲜花。
花姐和刘老师一一祭拜后，都过来勾梁乐意瘦削的身子，轻拍着他后背，又絮絮叨叨对老岳说了许多话。
送二位老人下了山，梁乐意说想再回去和老岳说说话，二位老人到底没舍得拦着他，只劝他说，过度悲伤太伤身。
到了这个时间，来扫墓的人更多了，再上山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慢慢走，等梁乐意再回到老岳那儿，已然是半个多小时之后。
梁乐意立在墓碑前，怔怔盯着老岳的照片看了很久，余光里察觉出了些异样。
今天，他给外公外婆各带了一束鲜花，加上刘老师和花姐各自带给老岳的花，合该共有四束花。可此刻，放在墓碑前的花，分明是五束。
俞之音来过了！
老岳的墓位他没告诉过别人，只在短信里通知了俞之音。这第五束花，除了俞之音还能是谁？
梁乐意后知后觉地猛然抬头四顾，可山上山下都人头攒动，哪里还能找得到那人的身影。
他赶紧拿了手机查看消息，记录还停在他自己发出的那两句话上，心里的失落便一下子比这清明的雨更重。
俞之音该是有多失望，连祭拜老岳都不愿与他同行？
也许应该再说一次抱歉，用更诚恳的语言，或者干脆打个电话，俞之音不接就一直打到他接为止，哪怕被痛骂一顿也无所谓，总好过现在这样冷着。
正犹豫间，手机忽然跳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提示——“田姐”。
梁乐意揣摩了半天，不知田姐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他来电话。三月之期早过了，他没带着俞之音回去，公司早把他从旗下艺人里除了名。
“田姐？”梁乐意踌躇半天还是接了电话。
“小梁啊，你外公的事……节哀。”
没料想到田姐一开口会是这句，梁乐意半晌不知怎么回应，愣愣说了句“谢谢”，说完才觉得奇怪，老岳的事，田姐怎么会知道？
“小梁，你什么时候回申城？”
“我暂时不打算回去。”梁乐意摸不透田姐这问题的深意，却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猜测。
“可以理解……”田姐在电话那头短暂沉默，“小梁，是这样，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公司希望你回来，考虑到你现在在网上的人气——”
“什么？”梁乐意被一番话说得一头雾水，猛掐了自己手指尖一下，疼得一激灵。
“公司希望和你重新签约。”田姐把话说得更简明了一些，“回来上一个节目试试，效果好的话，十年的约，也不是不能谈。”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意料之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