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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Bing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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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察觉到风在何时停止,只觉得身前的衣服已经被她的泪水给打湿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应,不说话,只是在掉落着泪滴。
“怎么啦?遇到什么事情了?和我说说?要是谁欺负你了的话,我帮你欺负回去。”
张亦然的声音过于温柔,让周应的心里感觉到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击中了,她更想哭了。
他正在抱着安慰她,“要是累了,我们就停下来休息一下。而且,你已经很厉害了。”
周应不善于将一些情绪表露出来,总是憋在心里,即便是压力满身累的喘不过气,她从始至终都是默默的,什么都不说。她擅长把自己最积极乐观的一面展现在别人的面前,替别人解决心里的烦恼。
她也不能很好的找到落泪的原因。
或许,是今夜的风太大了。
“你能陪我走走吗?”周应收了收即将继续落下的泪水,“有时间的话。”
张亦然眼睛里亮亮的,笑着点了点头,说:“好。”
操场上没有什么人,灯也没有打开,很暗很暗,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一样。
偶然间闯入到了黑夜,却发现此刻你也在这里。
那我们就一起往前走一段路好了。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陪在对方身旁慢慢走。没有人关注时间,没有人在意什么时候下课,又会在什么时候上课。
走了两圈的样子,便停了下来,然后坐在了操场跑道旁的看台上。
“吃糖吗?”张亦然温柔地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两颗棒棒糖,放到了周应的面前。
周应点了点头:“吃!”
张亦然帮她把糖打开,给她递了过去。接过糖的时候,周应这时候才留意到张亦然今天穿的是学校的校服冲锋衣。这件外套单穿,可以当作一件春秋款的衣服。
这件衣服在他身上还挺好看的。
周应在接过棒棒糖之后就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看向了前面的跑道。
两人就这样坐在看台上,看着路过的风吹着不远处的树枝一摇一晃。
伴随着柠檬味的棒棒糖在口腔中融化,听着耳机里的那首陈奕迅的《不如不见》,周应忽然回想起了前天晚上。
那天是周六,晚上不需要上竞赛班,周朗山谈完项目从新加坡回来了。好不容易一家人能够好好聚一聚,陈雪蕴便预定好了一家火锅店。
寻找着下锅已久的虾滑,周应在火锅的咕噜声中,听见了坐在对面的周朗山和陈雪蕴的谈话。
周朗山:“老张他们还没回长宜?”
陈雪蕴给周应夹了些牛肉:“没,也在国外谈项目,春柠和我说他前几天天刚走。”
周朗山吃了口炒饭:“噢,那就是亦然一个人在这边?”
听到张亦然的名字,周应下意识地想要抬头。但她立即觉察到了现在的场合是家庭聚餐,便在微微抬眼之后,克制住了想要抬头的动作,继续低头吃陈雪蕴刚递过来的牛肉去了。
陈雪蕴:“是咯,亦然一个人在这边。”
听到这,周朗山放下了碗:“应应啊,平常没事就把亦然喊来家里吃吃饭,多跟他一起,听到没。他一个人在这边,我们能多帮帮就帮帮。”
周应很自然地抬起了头:“嗯!”
火锅继续咕噜咕噜,慢慢升温至沸腾。
“竞赛班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行。”周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夹起了锅里的一片藕。
“你听老张说了没,春柠说老张想把亦然送到国外去读商科。”
“听说了,不知道老张什么时候又有这个想法了。”
“对啊。”陈雪蕴喝了一口酸梅汤,“当初两人离婚,最大的问题就是意见不合,理念不同。我听春柠说,他们俩当时为了这件事争论了好久。老张想送张亦然出去学商科,回来直接进家里的公司,去影视行业。老宋呢,就想听张亦然的意思,想看张亦然自己的选择。现在看来,听说老张的态度挺坚决的。”
“嗯。似乎已经在办出国流程了,手续流程什么的很快了……”
陈雪蕴和周朗山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旁边还有火锅的咕噜声。周应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正在尽力听清楚陈雪蕴讲的每一个字。
直到这时,张亦然还没同周应说有关出国的任何消息。
“应应啊。”陈雪蕴说,“过两天就搬到学校旁边住去了,这事情你和亦然说了没。”
周应摇了摇头,“还没。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说的。”
她即将搬家的这件事,便是她不小心听见张远声和张亦然谈话的那天,她找他想说的事情。
周应在心里盘算着日期,吃着新夹上来的虾滑慢慢思考。
……
身边的树被风吹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将周应的思绪从那天拉回。耳机里的《不如不见》已经放完了一整遍,她拿过了张亦然的手机,给这首歌点了循环。
接过手机之后,张亦然开口了:“怎么突然想着一直听这首歌了?”
“没有为什么。”周应看向了张亦然,“只是觉得这首歌很适合现在。”
不如不见。
多合适啊。
周应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天,她开始慢慢接受张亦然要出国的事实。只是她有些许伤感,不想经历这次的分别。小时候张亦然离开的时候,是春天里落下大雨的某天。她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忘记那时的心情。
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下一场暴雨,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会有几天晴。
如果会再次别离,那相逢的意义,又会是什么呢?
当分别再次来临,当和你说再见,我会觉得前几个月的一切,都曾是梦境。
不如不见。
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那颗棒棒糖已经吃完,消失不见。迎着风,周应再次感觉到了泪水的打转。她转头看向他,说:“你要出国了,对吧。”
听到这句话,张亦然忽然抬起了头,他看向了周应。
那一瞬间,周应读不出他脸上的思绪,因为天太暗了。
周应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他一眼,打算立即离开。
只是她还没迈出第一步,自己的衣袖就被张亦然给牵住了。于是她转身看向了他,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忽然张开了手,在祈求着一个抱抱。
周应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点头,就当作是分别前的再次相拥就好了。如果今夜错过了他的这个拥抱,那下一次,还不知道会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嗯”了一句,张亦然便站了起来,很直接的抱向了她。
那时,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又来到了一遍前奏。
这时他们今夜的第二次相拥。
“我来到,你的城市……”
周应不知道张亦然在什么时候点了点耳机,将歌切换成了《不如不见》的国语版《好久不见》。
张亦然:“还记得这首歌吗?”
周应:“嗯。”
这是那晚他在书店里为她唱的歌,他们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那你还记得我当时说了句什么吗?”
周应怎么会不记得,听完张亦然的温柔声音之后,她的心里立即就再一次浮现出了那晚他拿着吉他的样子,以及重新想起了他说的话。
他说以后都不走了,无论怎样都是。
这是一句承诺,一句来自不久之前的承诺。
他们彼此间都记得。
但是,不能因为一句随口的、听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的承诺就随便把人困在原地。如果有更好的方向,更好的选择与条件,那自然是要去的。
纵有千言万语的不舍,周应还是说:“你走吧。”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安静,耳边又只剩下了风声。
以及,若隐若现察觉到的心跳声。
后来的十多秒过去了,周应听清楚了,那是他的心跳。
如此确切的声音。
那时他在她的耳边,只听见他说:“我不走了。”
声音不大,是气声,但隔得足够近,所以能够听清楚。
周应在心里过了遍这四个字,她松开了他,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
为了打消周应此刻的疑惑,张亦然又再次点了点头:“其实我这几天本来想找机会和你说说的。”
就在昨天晚上,在新加坡谈项目的张远声回来了。下了晚自习回到家,张亦然就见到了张远声坐在沙发上。
还没等张亦然放书包,张远声就抽完了手里的那支烟,他说:“机构那边的课程下周就开始了,记得去上。”
张亦然背着书包,停留在了客厅,“我与您说了,我不想去国外读商科。我给您发了很多条信息,您后来都没有回我。”
那些关于张亦然心里想法的信息,张远声选择了漠视和不在意。他当作没有看见,希望张亦然能够按照他规定好的路线走下去就行。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我是不会去的。”
张远声站了起来。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特别特别小的灯,一切都很暗很暗,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行,可以。”张远声说完就走了,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下了张亦然一个人停在原地。
今天早上,张亦然收到了一条信息——张远声把他的卡停了。
看到这条信息的张亦然并不惊讶,甚至没有感触到什么很激动的情绪。这在他的意料之内,昨晚张远声离开之后,他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这并不能威胁到他。回到长宜之后,他就没怎么花过张远声的钱。一直以来,他都是花的自己通过写稿赚来的积蓄。
幸亏早有准备,不然自己就会处于被动的局面。昨晚的谈话,让他更加坚定了那个自己心里的理念和想法。
快放学的时候,张远声的助理小陈发来了信息,问他去不去上机构的课,去的话就来学校接他。
他再一次拒绝。
他明白,这是张远声假心假意给的所谓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一不说二。
以后就都只能靠自己了。
……
“真的?”周应还是不大相信,“你没骗我?”
“嗯。”张亦然解释,“我想等这件事完完全去的落定了之后再和你说。你最近也挺忙的,我也不好去打扰你什么。”
他停顿了一会:“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不告诉你的。”
周应那一刻明白了,面对热爱和另一条路,张亦然选择的是热爱。即便是另一条路有多美的完美和看上去的光明灿烂,但热爱终究是热爱,喜欢终究是喜欢,它永远可以是第一选择。
做出这个决定没有其他的原因。因为“热爱”本身就是最优解,它能带领我们奔向彼岸。
“哦。”周应说,“我选择相信你。”
张亦然笑了:“真的?”
“嗯!”
“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你给我吃棒棒糖了。”周应随便扯了句话来回答。
张亦然又笑了,他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兔子。”
周应不甘示弱:“那你就是小狗。”
操场上依旧是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人。不知道张亦然在什么时候撕开了一根新的棒棒糖,然后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放到了她的嘴边。再吃,就要甜腻了。不过她愿意。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比今天还要甜的夜晚,整个空气里都充满了柠檬的清香。
她在心里猜测张亦然还有一个棒棒糖,于是,她接过了张亦然递过来的棒棒糖之后,把它举到了他的面前,塞到了他嘴里。
含着周应递过来的棒棒糖,张亦然笑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的校服口袋中,拿出了最后一个棒棒糖。他再次撕开包装纸,递到了她的面前。
周应接过棒棒糖:“我猜对了。”
张亦然笑:“猜对什么了?”
“我猜你还有一颗棒棒糖。”
好甜好甜。即便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但依旧感觉到了无限的温柔。
听见了好消息,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现在这个时候,她都不好说自己要搬家的这件事了。不能打破气氛对不对?
周应想了想,干脆明天再和他说吧。反正搬家是在这个周末,还有几天。
“我们回教室……”
周应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感觉到了几滴雨水滴落了下来,两人一起抬头看向了夜空。等他们再次低头看向彼此的时候,雨已经开始真正地落下来了。
“躲雨啊啊啊!”张亦然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举在了两人的头上。
他们一起跑向了一旁看台的屋檐下。没过一分钟,雨就彻底地下大了。那时候他们靠得很近很近,柠檬味棒棒糖的清香依旧还在,这或许,就是十六七岁雨季里的一切——
在大雨落下的瞬间,我遇见了你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