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情窦初开难相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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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山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发昏了，他咽下口唾沫，用手将被褥拧成团堆砌在双.腿间，身子晃荡着往前倾，目光穿过转角落在那条虚掩着的门缝上。
日光从一指宽的门缝里流淌进来，竖起了一道挺直的光影。
等耐过劲，谢青山如释重负地叹口气。他掀开被褥下床，刚站起来，就见江慕川一脸困相地捧着个托盘进来，江远褚在后面跟着，面色较方才相比稍微温和了一些。
“吃点吧，”江远褚看着江慕川将托盘上的瓷盘子按顺序摆在小几上，语气甚是平和，“待会还要去见程弦。”
谢青山原本还想先去洗漱，这会也不急这一时，将中衣袖子往肘间一推，长腿一跨，便先人一步坐在了案前。
江慕川还在摆盘的手一顿，又在下一刻重重将盘子落下，一些褐色的汤汁溅在了小几上，谢青山并不在意，像是没瞧出来似的满心期待地盯着满满一桌饭菜。
随后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抬头问：“咱们在这吃？不叫闵迁和阿琅？”
还不等江远褚答话，江慕川就率先开口道：“还叫什么？他俩都没起呢！昨晚——”许是觉得眼下并不适合说一些倒人胃口的话，他堪堪停住，思绪只闪回到昨晚一瞬便被理智强拉回来，江慕川嫌恶地瘪着嘴甩了甩手，“算了算了，给他们留饭了。”
吃饭时没有人说话，沉默的气氛显得江远褚每一次动筷子都格外认真刻意，谢青山乱飞的面部表情也被寂静无限放大，总之就是怎样都不自在。
匆匆吃完饭，江远褚没让江慕川跟着，而是将他安排在了小院里照顾那尚在赖床的一大一小。
见到程弦时，他正来回翻看着手里的密文。暗卫来报，程弦抬起头迎上二人的目光，面上带着这段时日以来为数不多的欣慰。
“喻舟，这是平州驿站昨夜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文。”程弦拂手免了二人的行礼，跨步走近，将细窄的绸帛递到了江远褚眼前。
江远褚垂目，一字不漏地看过去，谢青山也凑在他跟前，用气音低低地念道：“平州知府数日前曾现牵机图，后经府衙匪寇暗通款曲，牵机图流入当地黑市，已被平贵山匪寇一掷千金……”
程弦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近日的操劳让他清瘦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这会带着笑，看上去还算神清气爽。
“今早密探来报，说牵机图找到了。”程弦说，“神武拨了八十精锐，这几日咱们要去一趟平州。喻舟，身子还好吗？”
“好了。”江远褚并不在意身上那些外伤，“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先回去整顿一下，我去请示指挥使。”
程弦一走，谢青山不掩悦色，咧嘴笑道：“咱们也是沦落到要和匪寇交手了，平州挨着边城，那一带可乱了，师兄，你可要保护好我！”
江远褚转身看着他，目光柔和得像湖水一样，没有浪打岸礁的汹涌，只是微风拂过，惊起一层层涟漪。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谢青山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别闹了”，或者“你够了”。他眨着眼睛，一只手搭上江远褚的肩膀，小臂连着手像是被抽了筋，在江远褚胸前晃荡，边走边说：“我是不是还要找何书道告假啊？他估计都习惯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我懒得走这一趟，要不我让程弦派个人去说？”
江远褚先上马车，等谢青山也跟着坐下，他才平声说：“我去就行。”
“嗯？”谢青山早上吃撑了，这会总想打瞌睡，他拉着懒懒的长调子问：“你去干什么？”
“去为你告假。”
“呦，”谢青山吹了声轻快的口哨，“这点小事怎么能让你跑呢？你身子还没好全，还是我自己去吧。”
江远褚顿了顿，低声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谢青山原本飘忽的思绪在这句话的脑海回音里渐渐清晰。马车走的是平坦的官道，道路两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是哪家馆子泼了一勺热油，香味穿过十里长街，等钻进马车里时已经去了八分腻味，徒留一丝勾人心弦的焦香。
放在平常，谢青山一定要调侃一番这不合时宜的香气，但他此刻却只想着江远褚的那句“那我陪你一起”。
这句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过于稀松平常，但它在此刻却像一把打开桃源的钥匙，契合地插入锁芯，随后顺滑地转动，再经“咔哒”一声，不仅仅是桃源的大门，就连谢青山思绪的大门也被这把钥匙打开了。
从那夜雨巷同行开始，自己的身份就已暴露，这也成了江远褚态度转变的开端。
他变得温柔体贴，不露锋芒。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个人就再也没有绊过嘴，即使谢青山说了浑话，江远褚也只像方才那样，一抹神情，一个眼色便已经表达了想说的话，但依旧是那样绵软包容。
屠方德瑞满门那夜，江远褚手忙脚乱地为他上药包扎，他们在月桂树下把酒畅谈，江远褚披着头发，神情比月色更加柔美。他会在宫门下钥前耐心等候自己卸牌下差，即使与鬼蜮缠斗起来很吃力，却依旧愿意调虎离山单打独斗。
他也会悉心照顾好一个酒醉的人。
会临摹他的字帖，会捡拾他独创的暗器，如获至宝般佩戴在身上，骄傲又自信。
这些冠以师兄之名实在太重了，却也没有溢出来，不知是谢青山太迟钝，还是感情真的未满，竟叫人难以看破。
直到那句话脱口，紧绷的水面终于泄了，谢青山被渐渐浇透，也对这份感情后知后觉。
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欣喜。
他不知道，江远褚究竟喜欢的是自己，还是牵枢府的谢少司？如果自己没有暴露身份，继续以闻琅的身份与江远褚共处，那他还会得到江远褚的青睐吗？
谢青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他自诩“行走江湖间，尘埃不染衣”，做久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浪子，眼下他却无比想要一份纯粹。
如果只是江湖情分，那任它泛滥揉杂，但如果是爱情，如果是和江远褚，那谢青山希望它能够更加纯粹一些。
回到小院，剩下的一大一小也醒了。两个人结伴在院里洗漱，从挽袖到掬水，再到洗脸揉搓擦拭，竟然一致得令人瞠目。
谢青山也凑个热闹，沾湿了手抹了把脸，把沉重的心思往下压了压，将一手的水甩在了阿琅才擦干的脸颊上。
阿琅：“……”
江远褚吩咐马车进院，安排江慕川去为几人收拾行李。闵迁见状问：“你们这是要准备出远门？”
“是，要去一趟平州。”江远褚将一盘桂花糕递给阿琅，“但不单单是我和谢不争，还有你和阿琅。”
阿琅吃桂花糕吃得很认真，根本没心思听大人说话，闵迁则疑惑地看向谢青山。谢青山揣着手臂倚在门柱上，揶揄道：“喻舟的意思是，要走就要一起走。这次程弦也同我们一道，程弦一走，那个和他不对付的姜宥说不好就要找麻烦，到时候查到你俩头上，阿琅还好，说成是我的私生子也不为过，可你呢闵大大夫？我这么年轻，可生不了你这么大的儿子。”
“你闭嘴！”闵迁白他一眼，看向江远褚，“虽说程弦是你们两个的师父，那他看见他的两个徒弟又带了两个陌生人真的不会起疑吗？”
谢青山也很想问这个问题，他侧过头盯着江远褚，等待着他的回答。
“就说，你是慕川找来为我医治伤口的杏林高手，阿琅是你的弟弟，太小了不放心留在家里。”他对上了谢青山的目光，像被烫到似的迅速移开了视线，“而且，平州位于西北，也有蛇花草。”
闵迁觉得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事实上，程弦对江远褚的包容与偏爱已经超出了别人的想象。江远褚只是提了一下闵迁和阿琅，程弦便又命人加了一辆马车同行，甚至还派去了两位随从照顾。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随从兼不兼顾眼线的作用，但都无所谓了。
临行前，闵迁和谢青山单独在一处树荫下躲闲。闵迁看着齐齐一排的三辆马车，问：“你们去平州干什么？”
谢青山懒洋洋地说：“剿匪。”
“瞎掰的吧，”闵迁瞅他一眼，“剿匪就这么点人？就算你是谢不争也不行啊！”
“单有我一个指定不行，但这不是还有你这个华佗在世么？我这刚被人捅成筛子，你就施以援手让我满血复活，咱俩搭档，杀遍鬼神嘛！”
“我说真的！”闵迁用胳膊肘捅他一下，“到底去做什么？”
“说出来怕你笑话。”谢青山蹲下，拾起一根树杈在地上乱划。
“你说，我不笑。”
“去平州，找牵机图。”
“什么？”闵迁怔愣一瞬，“找牵机图去千里迢迢去平州干什么？你给再画一幅不就好了？”
谢青山：“……”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情窦初开难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