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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牵机线揭仿暗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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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地不过须臾,随行暗卫就已迅速分成两列。左边一列人数居多,右边一列不过寥寥数人。
程弦闻声而来,“怎么了?”
江远褚言简意赅:“食物有毒。”
方才才吃了几口干饼垫肚子的程弦突然觉得喉咙一紧,他皱紧眉头,面色难看地沉声道:“情况属实?”
“您放心,我们几个的补给都是我亲自准备的,不会有问题。”江远褚肯定地说,“现在除了我们以外,吃过干饼喝过水的人都有可能会中毒,而且是有人蓄意谋害。”
最后四个字一脱口,江远褚就知道这又是一场围绕牵机图展开的明争暗斗。程弦也明白这四个字的份量,他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转言问:“闻琅呢?”
谢青山用冰凉的手掌冻醒了闵迁,闵迁睡眼惺忪地打了个激灵,伸手摸了摸正趴在他膝盖上熟睡的阿琅的脑袋,等阿琅昏昏沉沉坐正身体,闵迁才一拳将毫无防备的谢青山打了一个踉跄。
“干什么?”
“豁,力气真大!”谢青山揉了揉胳膊,说:“随行的食物有毒,还得劳烦咱们闵大大夫出山坐诊,赶紧的,再晚一步就尸横遍野了。”
果然,闵迁神色里那点对谢青山的不耐烦一瞬间便被仁民爱物的慈悯心肠所淹没,他抹了把脸,正色道:“带路。”
等谢青山把闵迁带到众人休整的地方时,已经有几个人开始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这些人被统一安顿在了一棵老树下,古木参天,高耸入云,腕粗的树根盘根错节,破土而出后曲折疯长,再扎进土里,形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闵迁匆忙赶上去把脉,差点被一旁暗卫突然伸起阻挡的胳膊绊倒。他扭头极其不悦地看向谢青山,谢青山憋着坏笑,朝那暗卫甩了甩手示意放行。
江远褚没用左手边的人,他将右手边的寥寥十几人平均分成了两队,一队留在这里照顾伤员,一队分散开来潜入林间搜巡。
“林间夜路不好走,人又分散距离太远,把哨箭都拿上,要是真遇上棘手的事就放信号,不管是与可疑者正面交锋还是不慎落入捕猎陷阱,只要你们放信号,我即刻就来。”程弦拍了拍一个年龄尚小的暗卫肩膀,悉心交代。他说完又朝向江远褚,温声吩咐:“喻舟,把咱们的食物和水都分给他们一些。”
江远褚点头,差人去拿了。
各司其职时,他看见了谢青山远远地靠在树干旁朝他招了几下手,便给程弦打了声招呼,匆忙小跑过去。
距离几步时,谢青山就伸手示意他停下,并蹲下身,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江远褚过来。
江远褚蹲在谢青山身旁,这才看见两人面前的地面上刻画着一张线条精简的肖像,旁边还扔着一支细长的树杈。
“刚才给我送水和干饼的人长这个样,你看看有没有印象。”
江远褚本想质疑这幅简易肖像的准确性,但他话到嘴边又想起了在南溏口景春楼里,谢青山凭借出色的记忆力助他将藏身于此的琴国细作一举歼灭。
他明明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为什么却记不住曾经与他共度三月的自己?
一个人的声音与长相在五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就算他因失明成日以缎带缠目也无关紧要,否则闵迁和阿琅又怎么会一眼就认出自己?
他是真的不记得,还是在故意装不认识?
“师兄?”谢青山抬高了声音唤道,“莫非是我把这人画得太英俊了,你怎么都看呆了?”
“没有,”江远褚慌忙解释,“我在想在哪里见过他。你怎么又叫我师兄?”
谢青山挑眉笑道:“我叫你喻舟你不应,一叫师兄你就应,我还是叫你师兄吧。”
“不——”
谢青山打断他:“如果你没有见过这张脸,那此人一定是用了易容术,说不定现在就换了张脸混在这群人里面装病患呢,所以我觉得现在不是分散的好时机。”
“那我去发信号。”
“不着急。”谢青山边阻拦边说,“既然选择在补给里面下毒,那目的自然是要杀人了,要是这场行动没有个结果,凶手也没法回去交差是不是。”
江远褚思忖着说:“静观其变吗?”
“总不能打草惊蛇让人跑了,等人齐了,对着花名册查腰牌就是了,拢共不过百人,查起来也不难。”
“好。”
“嗯?”谢青山用手掌将地上那幅肖像抹掉,掸了掸手上的泥土,朝江远褚凑近了说,“你今日怎么这么顺从?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他这么蔫坏的一问,方才如何称呼的问题就像书页一样被悄然翻篇了。江远褚感受到那温热发烫的潮湿水气正随着谢青山嘴唇的开合铺在他的耳廓周边,又麻又痒,他偏开头避了避,低声呢喃:“你说的有道理,我为什么要反驳?”
“你以前不是总怼我吗?难道是因为我说的每句话都没道理?”
除了那日夜晚在马车上公开调侃江远褚对他态度变化的那次,这是第二次。
也是江远褚第二次在他面前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四下无人,风声都变得有些刺耳。谢青山就着姿势往后挪了挪,背靠着树,脚踩一块畸形的石头,左手搭在屈起的左腿上,两鬓碎发随风飘散,发梢缀于嘴角时,他朝江远褚露出了一个恣意狂狷的笑。
“如果谢不争和闻琅同时跌落了清风涧的万丈悬崖,但你只能救一个,你想救谁?”
这个问题问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对江远褚而言,谢不争和闻琅是同一个人,同一个人又怎么会同时跌落悬崖?不过既然谢青山问了,江远褚也并不觉得这是一句废话,随即缜密思索起来。
“救闻琅吧。”江远褚也跟着谢青山一起靠坐在了树旁,一双眼仰头盯着漫天繁星,虽然他此刻并没有心思赏景,他解释道:“谢不争用不着我救,但我是闻琅的师兄。”
谢青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没一会就笑红了脸,他用胳膊挡着眼睛,缓了一会才说:“师兄,幼不幼稚?”
“幼稚。”江远褚果断承认,“正常人问不出这种问题来。”
“哦,”谢青山抱起手臂,面色突然严肃起来,“那我问个不幼稚的。”
“你问。”江远褚只当他是闲的。
“谢不争和闻琅,你喜欢哪个?”
话音一落,安静得像是与世隔绝了。江远褚的心脏似乎在跳起来的瞬间被一双手紧紧捧住,他胸膛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副饥肠辘辘的躯壳。
嘴唇长时间半张着,连舌尖都干涸到发涩。江远褚后知后觉地回神吞咽几下,转头去看谢青山时,发现谢青山也正满面期待地盯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心跳声尤为明显,江远褚甚至害怕谢青山也会听见自己这愈来愈快的心跳,目光只是电光火石间的一碰,很快他就低下头躲开了。
他这一躲,谢青山就明白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笑,像是在墙头调戏邻家小姑娘那样,笑声爽朗又奸猾。
“我——”
“江大人!”有暗卫来报,“那位大夫请二位大人过去。”
“得嘞!”谢青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一边拍土一边顺手拉了江远褚一把。
留在这里照顾伤员的暗卫此刻都对这位来路不明的大夫肃然起敬。随着中毒晕倒的人越来越多,这位大夫却愈发有条不紊。他一针下去,催得伤员先吐口浓稠的黑血,再在喉间扎一针,伤员的呼吸在嘴巴大张大合间瞬间通畅,连带脸色也恢复如初,最后,他又掰开伤员的下巴,扔进一粒药丸,毒就全解了。
谢青山慢悠悠赶到,闵迁已经在用帕子擦手了,他瞥了眼谢青山,看上去很想骂人,身后暗卫的唏嘘此起彼伏,谢青山瘪嘴一笑,认为闵迁在对他耍威风。
两人来到旁边没人的树下,闵迁活动着手腕说:“你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吗?”
“牵机线,是吧?”
闵迁哼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确实是牵机线,但也不完全是,因为这是仿造的。”
江远褚去找程弦禀报进度,谢青山只能遥遥看见他笔挺傲然的背影。听完闵迁的话,谢青山不痛不痒地问:“那闵大大夫做个比较,是我的牵机线一骑绝尘,还是这个仿制品更胜一筹?”
“你说呢?”闵迁有些疲惫地扶额,“这要真是牵机线作祟,今夜就算把我累死也救不了这么多人。”他拧起眉,对着谢青山的后背送上一拳,“重点不是这个!仿制品和牵机线的区别在于少了一味曼陀罗,这也是它毒性不强并不致死的原因所在。但是谢不争你不觉得很可怕吗?除了遥光楼在售卖这些,还有大量仿制品运作于市场,这不是个好兆头。”
不论是遥光楼还是开阳廊,售卖的东西绝对都来自牵枢府,但它难免价高,有些甚至有市无价。谢青山当年想到建设据点售卖作品时,目标人群也并不是普罗大众,他一直在为掌权者与分权者提供外力支撑,因为站在高处去看群雄逐鹿,争权攘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