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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夜半三更现奇棺 ...

  •     揣着一肚子闷气的谢某人又一次过上了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翻过院墙,一路溜达到了平州校场。

      风轻夜凉,谢青山枕着一只手,侧卧在校场最高处的草垛上,他身下的草垛里嵌着一块铜制箭靶,外环磨损严重,靶心却完好如初,被漫天星光映得锃亮,似乎是多年来从未被一发击中过。

      谢青山觉得没意思,因为毫不夸张地说,平州这校场还没有禁军校场的浴室大。甚至躺在这半高不矮的草垛上就能将此地一览无余。

      吹了半宿的风,谢青山脸都被吹麻了,他揉了揉僵硬冰凉的脸,这才后知后觉,夏天已经在他们自长川赶往平州的路上彻底结束了。

      他撤掉支撑着脑袋的手,转而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不经意间长叹一气,又略带不甘地抬起头,沉默地仰望着天空。

      以他的性格,在哪里待得不顺心,就会扭头再找个顺心的地方继续生活。可眼下,他却因为不顺心和同门置气。

      不痛快,远走高飞就是了。不顺眼,此生不见就行了。

      现在揣着一肚子怨气抬头不见低头见,避之不及,躲之不快,这算什么?

      谢青山琢磨不透,也不知道是被这半宿的风吹得,还是被棘手的问题困扰得,他脑袋越来越沉,用力晃起来,前额更是一阵阵的闷痛。

      没怎么犯过晕的谢青山挺身站起来,边捏着眉心边朝一个地方凝视眺望,嘴角微挑,像是临时做了某个决定。

      知府府衙夜里鲜少有巡防队值夜,一入夜,连挂在门檐上的灯笼都要熄去一盏。暗夜笼罩下,昏黄的光被寂静扩散,镇守在垂脊上的石狮子似乎被暗夜赋予了生命,正盘踞在住宅上空,虎视眈眈地盯着不速之客。

      谢青山大马金刀地骑在了屋顶的镇宅神兽身上,他一路飞檐走壁,观察着城里大街小巷和府衙内的一切动静。夜深人静,可这府衙内却平静得如一潭死水,不仅没有生机,也没有半点人气。

      他所在的屋顶所属府衙主屋,正对前廊与过厅,正是赵忠育的寝屋。

      谢青山原本打算一板一眼地揭瓦片,抠开一条缝窥视屋内的状况。但他骑着神兽半晌了都没见到这寝屋里外有半点动静。

      赵忠育年逾古稀,按道理不该没人留心守夜,就算老人家寻清静把人都散了,也该留个能近身伺候的丫头照顾着,那万一半夜想喝水,也总得有人来添灯才行。

      谢青山眉峰一挑,翻跃而下,悄无声息地立在了赵忠育门前。他先摸了摸门缝,确认上了门闩后,便从怀里取出了在校场随手折得一小截麦杆,弯着腰,单眯一只眼,将麦杆缓缓插进门缝,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将门悄悄打开了。

      一道幽森的绿光随之透过门缝映射在他脸上,谢青山转动着眼珠子,他正好奇什么蜡烛的烛光会是绿色时,一张苍白的人脸已经不动声色盯了他许久。

      谢青山的手指顿时抠紧了门框,但待他看清时,后背的汗毛却在顷刻间全部倒竖了起来。

      这是一个纸扎人。

      纸扎人呈半跪式,正面对大门,左手在上绕过头顶,右手举起,与耳同高,头微微向右下侧倾斜,眼睛黝黑,腮红浓艳,嘴部的一条黑色弯线十分诡异。它托举在右侧的东西是一盏绿色的长明灯。

      谢青山打开的是左侧门,所以率先看到了右侧的纸扎人。他料想左侧也同样有一个纸扎人,而两个纸扎人中间,多半立着一尊牌位。

      可当他挤身进屋后,却又被眼前之物吓得一惊。

      这哪是一尊牌位,这可比牌位要直白得多。

      横在两个纸扎人之间的,是一副刻着密密麻麻符文和贴着符纸的棺材。棺材是木质的,也盖上了盖子,谢青山不知道里面躺着谁,但眼下种种已经让他惊诧万分,也没有半点心思猜测这到底是谁的坟。

      平州府衙主屋里竟然放置着一副棺材,可从入平州以来,从未听闻此地有哪位大人物近日过世,而且府衙门头也并未挂起白幡,四下也无人身披孝衣。

      这棺材有长明灯在侧,定是后人将一宅主屋当作主墓室来安置,那整座府衙岂不就是一座坟?

      活人祭。

      这是谢青山脑海里最快想到的三个字。

      他早年得空也会钻研一些怪力乱神之事,了解一些鬼神传说,活人祭便在其中鼎鼎大名。

      相传,若有人死,阴魂不散,后人可以借尸还魂之法助其再生,此为重生。若有人死,魂飞魄散,后人可以活人为祭,搭魂为梯,以命续命,助其再生,此为复生。

      所以,是谁想要复生?或者说,是谁,想要谁复生?

      屋外猛得袭来一阵阴风,吹得窗户格格作响,窗棂间被风扬起的灰尘如同缕缕幽魂,在黯绿色的光线下来回浮动。

      谢青山不为所动,他一手紧扣棺材盖,一手在侧握紧了关山的剑柄,随着左手青筋渐显,一条幽深的缝隙在顷刻间露于人前。

      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流露出来,谢青山了然于胸,他将五根手指紧贴着棺材板塞进缝隙,在足以活动手腕的间隙里翻转掌心,随之抠紧,用力抬起。在看见棺材内空无一物后,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闷声,随后便又回归了沉寂。

      谢青山没着急变动作,他揣摩着此人的功法,自觉并不需要太过在意。此人能掩住步声,便已是高手,但高手轻功极差,落地有声,实在是弊大于利,总而言之,还得多练

      可若是被人瞧见自己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知府大人寝屋里扒棺材,是不是有点猎奇?

      当然,知府大人不为人知的某种癖好可能更猎奇些。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也为了今晚有处安身,谢青山索性翻开棺材板躺了进去。

      棺材四臂刨得平整,内里衬着一层质地偏硬的丝绒,棺底铺着厚厚的棉褥,棉褥上面没有按常理撒上香草和石灰,却总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这棺材不像是用来送人的,倒像是用来躺人的,睡在这里面,可比睡徐秉之家里那又矮又小的床好多了。

      谢青山眯起眼,像是一只午后犯懒的猫。阵阵头疼让他睡意朦胧,棺材这东西说来也很奇怪,置身其中,纵有千头万绪,也只好随之寂灭,归于无声。只可惜悠悠檀香惯会扰他清梦,谢青山睡不着,索性闭着眼聆听棺材外的声响。

      凉意渐生,许是此人迎风打开了门。

      后撤步急促而短暂,多半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又听“嘎哒”一声,估计是平复好后顺手下了门闩。

      接下来源自那人的细微脚步声也只是偶尔会被谢青山隐隐约约地捕捉到,他也后知后觉,此人似乎并不在意这副棺材里有什么,这屋子里的布局有何深意,他好像正在游刃有余地埋头寻找着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盗墓贼?那见棺发财,至少也要先开棺揽财才对。而且寻常小偷小盗夜半三更碰见这场面估计早就吓尿了,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到处瞎晃悠。

      谢青山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又听见一串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他心道今晚还真是热闹,继梅开二度之后,这是又要三度花开了。

      这脚步声毫不掩饰地暴露在暗夜里,听起来倒稀松平常。此人缓缓上阶,驻足于主屋门前,不知在犹豫什么。

      谢青山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完全漏了屋里这位同撩,他耳畔猛得擦过一阵细小的摩挲声,等意识到将要面对什么棘手难题时已经为时已晚。

      厚重的棺材板被一只修长的手在顷刻间抬起了一头宽的缝,那人俯身钻入时,恰好与谢青山那双瞪圆的眼睛四目相对。

      屋内阴冷昏暗,可两人的眼睛却无比透彻明亮,像是潺潺溪流里两盏摇摇晃晃将要相撞的河灯,也像暗夜繁星铺就下,两颗璀璨夺目的星宿。

      江远褚躬身爬进来,贴着棺材壁轻轻抚摸探路,可这毕竟是副棺材,内部狭窄逼仄,空间仅能容纳一人,任由他再怎么摸也找不到一个宽敞地能容他安身。

      两个人的腿紧紧挨在一处,江远褚向上爬时,结实的小腿细细摩擦着谢青山的腿,像是一根蜿蜒生长在谢青山腿上的藤蔓,正在一点点开散虬乱的枝节。

      手肘躬着腰,江远褚在活动到能与谢青山平视时,骤然跨开一条腿,呈坐姿跨坐在了谢青山的腰身上。他的背紧顶着棺材板,与谢青山之间的距离还能再容纳一个半大孩童。

      谢青山朝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眉峰一挑,似乎在问:你来这干什么?

      江远褚面不改色地盯着他,似乎在答: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撇开了头。

      主屋门被彻底打开,夜风倒灌进来,呼啸声隔着棺材就变成了蚊虫的飞鸣,江远褚压低身子,背在身后的墨发就如绢布般四散而下,盖住了谢青山紧扣在两侧的手,几缕发梢狡猾地挤进指缝,冰冰凉凉,挠得手掌麻麻的,就连心也跟着不适时地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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