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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鬼蜮再生亦难挡 ...

  •   江远褚平时不怎么用香,只是沐浴时会在皂角膏里撒些不值钱的香料,味道淡淡的,也仅仅只是掩住了皂角本身的草木味。谢青山也曾偷用过,可那寡淡的清香遭水一淋就被冲散了,根本留不住。

      这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凭空出现,拦住了檀香肆意蔓延的势头。

      身上跨坐着一个暖乎乎的美人,墨发如水浸润着谢青山的手掌。他能感受到美人气息不稳,一呼一吸间身子也在跟着微微颤动,紧压着他的地方时而轻,时而重。在这漆□□仄的容膝之地,两个人的呼吸声也变得愈发清晰细切。

      外面的人仍在屋里徘徊,脚步声此起彼伏。谢青山两耳不闻窗外事,翻手抓住了江远褚乖顺的发梢,一副勾栏浪子做派似地带到鼻尖嗅了嗅,紧接着就朝江远褚眯起了眼。

      江远褚已然方寸大乱,他撑在谢青山肩颈两侧的手一酸,愣是直挺挺摔到了谢青山身上。

      好在谢青山眼疾手快,及时扣住了江远褚的肩膀,否则两人胸前的金属扣和剑柄一起相碰,发出声音打草惊蛇就麻烦了。

      谢青山拧眉看他,边嘲笑边做口型:你不行的话,就趴在我身上。

      江远褚没有客气,结结实实压了下去。他将头侧在谢青山颈边,嘴唇与他的耳垂相差毫厘。滚滚潮热气息涌上耳廓,谢青山顿时头皮发麻,朝另一侧偏头避了避。

      这个举动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江远褚身上,他怔愣了一下,不死不休地挪动手臂追了过去,紧趴在谢青山耳侧,委屈又绵软地低喃。

      “师父,别气了。”

      谢青山一个激灵瞪圆了眼睛,他顷刻间四肢发僵,脑袋发木,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指尖在他回过神后已经毫无知觉,蜷起手掌,竟是湿漉漉一片。

      与方才的游刃有余相比,此刻的谢青山简直想要仓皇逃窜,他甚至用残存的理智去回想江远褚的口型,试图验证这是否是一个巨大的误听。

      而江远褚的面色也有些微妙。

      他没有任何过分轻浮的念头,只是想在谢青山面前低头服软。他自认为在这方面有所欠缺,自己又拙口钝辞,做起来也生涩冒昧,讲出的话也并不能表达心意十分之一。

      可是谢青山的反应却格外强烈。

      比如说,那里。

      紧绷起来的肌肉让江远褚逐渐开始神色不安,他渐生骑虎难下之感,此刻竟也感到了滔天的羞耻与不堪。方才的那句话,让他后知后觉其中的尴尬,现在不得不一边紧密地感受着后果,一边面红耳赤地埋头悔过。

      谢青山才是那个最想原地去世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平州还有如此一劫。一个让他半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劫数。

      一定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否则他不可能这般不分场合的丢人现眼。虽说浪子纨绔沾花惹草向来是随性随缘,但欢好也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芙蓉暖账也好,春水平川也罢,总比在棺材里一柱擎天强吧!

      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的鹌鹑,谢青山不敢再有动作,他想借着喘气去平复汹涌而来却又不合时宜的妄念,可令他愈发难堪的是,在这巴掌大的棺材里,就连喘气声也尤为震耳欲聋。

      江远褚偏过头,侧着颈,默默端祥着谢青山,脑海中跟着浮现起了一个疑问。

      五年前的谢青山也是这个模样吗?

      十九岁的谢青山,就像一柄刚刚淬火出鞘的薄刃,带着一身不管不顾的锋锐与傲气。江远褚虽不曾见过他那时的模样,但他能听见谢青山清亮爽朗的笑声,能摸到他覆着薄茧的手掌,能感受到他近乎野性的放肆不羁。

      随着年岁渐长,鲜衣怒马的少年气息已经淡化,他疏朗的眉眼里渐生了游刃有余的松弛,变得荣辱不惊,哀乐不入。

      他不再活在世间的秩序里,而是活在了自己的秩序里。

      这样的人才适合混迹江湖,世间条条框框太多,暗八营更是约束严格,他生活在这里,不是处处碰壁落得一身伤痛,就是与之同化,从而变成一个循规蹈矩的木偶。

      谢青山费了大劲才缓过来,他顶着一额头的汗,起死回生似的长舒一口气,又闭目静了半晌,这才用手指轻轻指向外面,和江远褚默契地碰了碰目光。

      外面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没动静了。

      江远褚心领神会地点头,左手紧握万顷的碧绿剑柄,右手轻抚上棺盖,稍一用力,一条浮动着诡异绿光的缝隙便如破开黑夜的星轨绽开。

      目光扫视到底,见屋内空无一人,江远褚这才朝谢青山勾勾手。两人一前一后从棺材里爬出来,皆像是劫后余生般朝两侧分散逃窜,一个斜倚在棺材板上转着发梢转圈圈,一个插着腰正四处打量屋内的陈设。

      这屋子里蹊跷的事太多了,随便列出一个都值得反复推敲。江远褚无从下手,他决定暂不打草惊蛇,回去如实报给程弦,依照程弦的处事原则来看,他明日一早定会去寻赵,李二人问个清楚明白。

      许是和江远褚共处久了,谢青山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挑起唇角疑问:“想走了?”

      江远褚又环视一圈,转头迎向谢青山的目光,说:“在这也琢磨不出来什么,不如明日去找他们问个明白。”

      谢青山笑了一声,在这诡异的环境里,他清朗的笑声像是一道日光,照亮了整座阴测测的屋子,连江远褚也随之放松警惕,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等到明日的当面盘问?”谢青山反问,见江远褚仍是一脸疑惑,也不再打哑谜,指向大门问,“仔细想想,你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我用剑锋挑开了门闩。”

      “巧了,我也是。”谢青山拍了下手,又摊开手掌,静静观察着江远褚的反应。

      江远褚起初并不明白谢青山的言外之意,可当他按照谢青山的问法再去看门闩时,目光一转,猛地攥紧了手心。

      内门闩,只能在屋里上锁。

      所以,屋里有人。

      “嗖——”

      刚下定结论,一支短箭就如撕破暗夜的利爪,携夜露寒霜朝二人袭来。

      谢青山双臂交错倚靠在棺材边缘,他半抬起头,目光讥讽地注视着短箭前锋锃亮的尖刃,像是在打量一个无关紧要却又丑态百出的人。

      而在他面前,江远褚横跨一步,整个人挡在了谢青山身前。他生得好看,俊秀眉眼衬得他那凶煞目光也不再骇人,反倒更添了些凉薄与丝丝妩媚。

      他干脆利落地将短箭拦截在手,随后翻动指尖轻挑,短箭竟又飞速窜了回去,深深扎进了对面深埋在暗处的墙壁,发出低沉的嗡鸣。

      “两位真不愧是出身暗八营的翘楚,身手了得,在下佩服。”

      自暗中传来的话音让两人都没忍住挑起了眉头。因为这声音他们今天都曾听过,而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徐秉之。

      纵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谢青山还是口不择言地问道:“这深更半夜,徐通判不在自己府上陪夫人孩子,倒是有兴致跑来赵大人寝屋玩暗渡陈仓?”

      徐秉之没接谢青山的话茬,直接冷声讽刺道:“你们二人可比我有兴致多了,不知道什么事要夜半三更抱在一起钻进棺材里做?”

      江远褚脸皮薄,被徐秉之一句话说得面红耳赤,好在眼下处在昏暗不明的环境里,否则不管叫谁看到,都足以他羞愧万分。

      “吁~”谢青山吹了声轻快的口哨,不耐烦地起身走到了江远褚身前,“我以为您老人家好歹是个文化人,这造起黄谣来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眼下一对二,我劝您还是束手就擒吧,暗八营遵循坦白从宽的原则,再加上程弦仁慈,定不会太过为难你。”

      徐秉之拖着年迈的哑声讥笑道:“竖子嚣张啊,一对二?自古以来两方争斗,是人多就必胜的吗?更何况,你又怎么认定我是孤身一人呢?”

      谢青山还没疯到能认为这不大的寝屋里会藏有千军万马的程度,他只当徐秉之会调遣一队巡防队来防卫,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徐秉之调来的人可比巡防队厉害多了。

      只见一排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凌空而跃,斗篷如水,伸展自如。他们皆以玄铁面具遮面,只露出一双如孤魂野鬼般的眼睛。弯刀在侧,如悬夜半月,长袍遮腿,就像融入暗夜中轻飘飘的亡魂。

      细数过去,刚好八人。

      “我操?”谢青山不可置信地暗骂一句,江远褚也暗叫不好,这其中的一些人曾和自己交过手,就在那晚长川城外的恶斗中,自己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占上风,还受了一身的伤。

      不过他知道,这些人直属牵枢府,听命叶关春,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

      牵枢府八鬼蜮。

      不过在那次缠斗里,鬼蜮不是已经全部折损了吗?为什么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一次看到毫发无伤的他们?

      这些问题正像虫子一样正在蚕食谢青山的大脑,他知道叶关春淬炼出一个鬼蜮需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再淬炼出一批崭新的鬼蜮。

      除非,这些鬼蜮都是虚有其表的纸老虎。

      但要验证这个猜想,定要交过手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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