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自从与舜安颜讨论过“聊斋”之后，莫雅里便一直留心观察着他。
虽然舜安颜明明白白的说过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莫雅里却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若当真没有通玄的本事，这世上又怎么会有人能窥探旁人的记忆呢？
可若是有通玄的本事，又为何会被人控制，被送到这里在当细作呢？
他身上的谜团太多了，根本禁不起细想，且不说身世的秘密，那石头顶上的神迹和预感到危险突然叫停马车逃过的死局，真的只是巧合吗？
那巧合也未免太多了。
更别说他落入滚滚河水中却能安然无恙的归来，身上除了些磕磕碰碰的青紫之外，再没有别的伤。
若说他是个鲤鱼精变的，倒是更合理些。
这几日营地里的人都在偷偷摸摸的议论，说他是得天庇佑之人，才能几次三番死里逃生，甚至还有人说他是活佛转世，观音重生，越传越厉害，否则她汗阿玛也不会非要他去参加祭河神的庆典以安民心。
可他自己好似还浑然未觉，整日里不是忙着帮她四哥处理事务，就是忙着练字，完全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莫雅里抱着枕头坐在床上，看着舜安颜半眯着眼睛自己胡乱穿着衣服。
伺候他的德福并没有跟来，松克是男子，不能进她的帐子，而他也不习惯让竹节服侍，只好自己动手，如今倒是愈发熟练了，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将衣服都穿上，只是穿得不是那么整齐。
等舜安颜穿好了外衫，竹节方才上前帮他系好腰带，又蹲下身扯平衣摆。
“多谢。”
舜安颜轻声道谢，然后便转身要出去，竹节忙道：“额驸，您还没用早膳呢！”
舜安颜打了个哈欠：“来不及了，我向四哥讨几块点心吃就是了。”
“等会儿我叫人将早膳送到四哥那儿去，叫四哥也再用些，”
莫雅里开口道，“我总觉得四哥又瘦了，定是太过辛苦，不肯好好用膳。”
舜安颜是见识过莫雅里盯着胤禛用膳的。
平日里严肃正经的四贝勒，吃不下了也会讨饶，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是真的好。
“那就多谢公主了。”
舜安颜对着莫雅里拱了拱手，“我真的得走了，若是晚了，四哥要罚的。”
舜安颜离开后，莫雅里也没再接着睡，叫竹节服侍她起来梳洗。
今日傍晚便是河神庆典，许多事都要提前准备好，舜安颜不操心，只有她来忙了。
虽说康熙只是叫舜安颜代他出席，但为了以防万一，只要是舜安颜能接触到的东西，都得由他们自己准备。
比如舜安颜要烧得那炷头香，就得慎而又慎的精心挑选，才能保证一燃到底，寓意吉祥。
昨日她已经命人备好了几捆规制合适的香，今日要从每一捆里随意抽出几根点燃，选燃烧时间和速度都合适的香，再从同一捆中挑出最完美的三根，放入防潮防虫的木匣子里保管。
直到要点香之前，这木匣子是决计不能离开她的视线的，以免被人动手脚。
再比如供案上摆放的瓜果，皆是今日清晨由侍卫们去附近农户的果园里亲自采摘的，拿回来后她要一一验看，挑出果型最好的几个，放在特制的箱子中，箱子外层可放置冰块降温，以确保庆典之时新鲜好看。
一件件琐事说起来都不算难，但做起来却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等莫雅里将一切都安顿好的时候，距离庆典开始，只剩下两个时辰，而舜安颜却尚未回来。
莫雅里亲自去胤禛的帐子里逮人，刚走近就看到苏培盛在帐子门口焦急的走来走去。
“奴才给公主请安，”
看到莫雅里过来，苏培盛就像是看到救星了一般，赶紧上前道，“十四爷昨儿醉酒毁了附近农户田里的麦子，我们爷知道后大发雷霆，十三爷和额驸爷正劝着呢。”
十四醉酒毁了麦子？
莫雅里听得一头雾水。
小十四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十三做事，不是挺乖的么，怎么又突然闹了起来？
而且就算喝醉了闹事，伤到了农户的麦子，多赔些银钱就是了，四哥又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莫雅里刚推开帐子门，一道黑影就迎面飞了过来，在她的脚边碎了个四分五裂。
“公主小心！”
舜安颜赶紧过来将莫雅里挡在身后，他脖子后面竟有一道淤痕。
“这是怎么了？”
莫雅里往里一看，只见胤禛正气喘吁吁的提着马鞭，胤祥跪在地上紧紧抱着他的腿不放，而胤禵则是缩在另一边的椅子后面，辫子都散了一半。
莫雅里惊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们在打架？”
“五姐姐，救命啊！”
听到莫雅里的声音，胤禵连跪带爬的跑了过来，哭道，“四哥要打死我，五姐姐，快救救我吧！”
胤禵明显是挨了不少鞭子，手背脖颈处都能看到淤痕，胳膊和后背上的衣服也破了几处，下面定然是道道青紫。
“四哥这是要干什么！”
莫雅里心疼了，将胤禵护在身后，“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行？”
胤禛怒气未消，吼道：“你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若是叫汗阿玛知道，也饶不了他！”
“就算是十四做了错事该打，那十三和舜安颜又做错了什么，要跟着一起挨鞭子？”
莫雅里不甘示弱的吼回去，“连弘晖都知道不迁怒不贰过，怎么四哥打起弟弟们竟是毫不怜惜吗？”
弘晖是胤禛的嫡长子，今年刚六岁，论语已经很通了。
胤禛对着弟弟们的确能狠得下心来管教，但对上妹妹，却气焰短了几分。
刚刚吼莫雅里一句已是难得，如今见她气的眼睛泛红，立刻就心软气散了。
胤禛将手中的马鞭一丢，扶起了胤祥，有些愧疚道：“莫雅里说的对，是我的错，不该叫你们平白受牵连。”
胤祥将带着伤痕的手藏到背后，笑道：“是我们自己往四哥的鞭子底下凑的，不能算四哥打的。”
莫雅里气结，恨铁不成钢的指着胤祥说不出话来。
这个十三一碰到她四哥就变得毫无原则，别说是为了护着胤禵挨了几下，哪怕是四哥当真毫无理由的罚他，恐怕他也只会自省是不是他犯了什么没意识到的错，而不会觉得四哥无理取闹。
“行，你不怕他打你，你就留下来跟他继续闹吧，”
莫雅里一手拽着舜安颜一手拽着胤禵，“这两个我先带走了去参加庆典了，有什么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说罢，也不管胤禛同不同意，拽着二人就出了帐外。
胤祥小心翼翼的开口劝道：“四哥，您消消气，这事儿瞒不住汗阿玛的，叫十四跟着五姐姐出去先喘口气，回来怕是有他受的。”
胤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拉着胤祥道：“不管他了，先给你上药。以后机灵些，哪有人用自己身子挡鞭子的？我瞧着十四没挨几下，全打你身上了！”
胤祥不在意的笑道：“那还是十四挨得多些。”
苏培盛极有眼色的送了药进来，胤禛亲手给胤祥涂抹，另一边，莫雅里将舜安颜和胤禵都带回了帐子，先叫舜安颜去换庆典要穿的衣服，然后问胤禵：
“你是回去休息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参加庆典？”
胤禵捂着脸说道：“我不回去，万一等会四哥又生起气来，五姐姐你不在，他非得打死我不可！”
“那你换一套侍卫的衣裳吧，别声张，就在一旁看热闹，”
莫雅里终究是心疼弟弟的，一边叫点墨去给胤禵找衣服，一边拿了冰块来，用手帕包着叫他敷脸。
胤禵左脸通红，一看就是挨了耳光，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能叫她四哥气急了，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了。
“你们闹成这样，定然是瞒不住汗阿玛的，若需要我帮忙求情，你得将事情给我说清楚。”
莫雅里又拿了化瘀膏给胤禵涂露在外面的淤痕。
胤禵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只是敷着脸含糊道：“等庆典结束，回来的路上我再跟你说。”
莫雅里也不催他，见点墨拿来了衣服，便叫他去隔间里换。
舜安颜动作倒是很快，不多时就穿戴整齐出来了，他出来的时候，莫雅里正坐在镜前由着竹节插上满头珠翠。
这还是舜安颜第一次见到莫雅里全妆的模样。
往日里温柔娇美的小公主如今却是端庄优雅，贵气十足。
她这套首饰多用金丝，配以点翠，做金凤展翅之状，周围几支小钗则是祥云图样，再加上两条以极小的米珠穿成的流苏，衬得她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他原觉得以小公主娇小柔美的相貌更适合清雅的装扮，如今看来，却是浑然天成的贵气，这份气度，非以天下为养不可得。
“傻愣着做什么？”
莫雅里收拾妥当后，回头看向舜安颜，“还不快些过来。”
舜安颜举步向前，顺着莫雅里手指的方向坐了下来，忍不住又盯着莫雅里看。
“你看我做什么，还不快转过去！”
莫雅里被看得脸颊泛红，伸手推了舜安颜一把。
舜安颜不解，却还是听话的转了过去。
他看不到莫雅里，只觉得她拿起了他的发辫，顺着他的肩膀放到了前面，然后一只略带凉意的柔荑便抚上了他的脖颈。
舜安颜顿时一颤，有种说不清的酥麻感由脖子传到脊背，让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却又不想打断莫雅里的动作。
小公主这是想做什么？
帐子里这么多人在呢，她，她是不是太，太大胆了！
“疼吗？”
莫雅里又戳了戳舜安颜脖子后的淤痕，“一会儿要参加庆典，不能带着一身药味儿，你且忍一忍，等庆典结束，我就帮你涂药。”
原来她是在看他的伤啊。
舜安颜不知是是羞是愧，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
雅里惊奇的看着眼前人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朵，不解的问道：“你这是疼得厉害还是怎么了？”
“他就挨了一下就躲得老远，有什么疼的？”
换好了衣服的胤禵倚在隔间门口吐槽，“五姐姐，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可奸猾着呢，身上根本没有伤！”
莫雅里放开舜安颜，起身叉腰道：“我瞧着十三身上倒是不少伤，要不你别跟着我了，去照顾十三吧！”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胤禵不敢招惹莫雅里，只能小声喃喃。
莫雅里没听清胤禵在说什么，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听的。
只是看在胤禵身上还有伤的份儿上，她不想与他计较，冷哼一声，便拉起舜安颜往外走去。
舜安颜和莫雅里一身华服，自是不方便骑马，而胤禵虽然穿着侍卫的衣裳，却也不肯去骑马，非要跟点墨一起坐在外面赶车。
点墨依旧惜字如金，一路上一个字都没说过，难得的是一向嘴闲不住的胤禵也闭口不言，只是靠在车门上发呆。
马车里，莫雅里压低声音询问舜安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舜安颜并不隐瞒，也压低声音道：“昨儿十四去附近玩，不知为何就不肯回来了，非要在人间田里喝酒，喝多了就叫人挖地，硬生生将人家已经成熟了的麦子全都给挖出来烧了。”
“烧了？”
莫雅里惊道，“他烧人家麦子做什么？”
“不知道啊，四哥问他他也不肯说，还敢跟四哥对顶，叫他少管闲事，”
舜安颜一脸敬佩的表情，“你没看到四哥当时那个表情，他能拿鞭子而不是抽刀，已经很克制了。”
从没见过胤禛暴怒的莫雅里的确想象不到当时那个场景，但也对胤禵敢当面撩虎须表示十分钦佩，并且突然觉得他这顿鞭子挨得不亏，只是可怜了无辜受累的十三。
“放心吧，四哥有分寸，没下狠手。”
舜安颜记得当初翻车之后点墨也挨了鞭子，那时他与点墨同乘一车，见过他换药，那才真叫做鞭鞭见血，
今日胤禛瞧着气急了，但鞭子抽到身上却只有些许淤痕，除了最开始打在胤禵背上的那几下狠了点，后来的只是吓唬他们而已。
“四哥原本应该是想先问清楚原委，好在汗阿玛面前替他说话，谁知道碰到这么个混不吝的，只能先动手责罚，叫汗阿玛不舍得再下狠手，”
莫雅里如今也是想明白了，“四哥就是这只做不说的性子，十三或许能懂他，十四却是不会明白的。等过了汗阿玛那关，我得给他好好说说，不能叫他记恨四哥。”
舜安颜突然觉得，如果历史上的温宪公主没有香消玉殒，也许胤禛和胤禵也不会走到兄弟不容的地步。
他们都爱着莫雅里，而她又温柔体贴，愿意从中调和。
毕竟是一母同胞，若非实在难以相容，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支持旁人呢？
若胤禛身边能多一个堪称“大将军王”的亲弟弟支持，那之后的路也会顺畅许多。
这次祭河神的庆典，就在那日舜安颜爬上的那块巨石附近的村子里，刚一下马车，前来迎接的官员行过礼后，便引着他们远远去看那巨石。
“原本庆典的位置并不在这儿，但那日额驸爷引来神迹之事在附近广为流传，大家都觉得那块巨石乃是祥瑞之地，所以才将庆典换到了这里。”
莫雅里颇有兴趣的问道：“我能去那石头上瞧瞧吗？”
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石头竟然能发光。
舜安颜开口阻拦：“那就是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面只有些干枯的朽木，还叫我跟松克烧了大半，没什么特别的，公主走近些就能看到全貌，不必非要上去。”
那条连接巨石和陆地的小路只有一人宽，没有任何能扶着的地方，连松克都不敢从上面走过来，否则那日他们也不必非要再从石头边上的台阶爬下去了。
官员引着莫雅里等人走到崖边，果真如舜安颜所言，能完整的看到那块巨石和小路，只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许多人正沿着那条小道走动。
即便只是远远看着，舜安颜都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这些人在完全无保护的状态下走在那般狭窄的路上，甚至还扛着重物，这根本就是在玩命啊！
就连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胤禵都惊呆了，不由得问道：“这要是摔下去可怎么办？”
引路的官员看向胤禵，脸色顿时变得扭曲。
胤禵早就来到这里帮着十三建营地，与当地的官员都打过交代，他自然是认得的，可之前也没说这位阿哥爷也要来参加庆典啊！
原本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如今突然多了这位，可怎么办是好？
“这是我的侍卫，李大人不必在意他，他会自己找地方的。”
舜安颜开口解围。
胤禵不满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反对，只是又道：“李大人，我问你话呢！”
李大人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道哪有这么蛮横的侍卫，口中却不敢不答：“附近村子里的人想在那石头顶上修建一座神庙，如今正在往上背泥沙之类的东西。”
这不是在胡闹吗？
舜安颜忍不住开口道：“这条路这般凶险，怎么能叫他们在上面修庙呢？且不说建庙用的巨木怎么搬上去，便是当真修好了，难道以后都要冒着生命危险上去参拜？”
李大人不懂舜安颜等人怎会这般在意一座庙，只是道：“这是村民自发修建的，并不用咱们出钱出力，也不好强行管束吧？”
胤禵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李大人的衣领，怒道：“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尸位素餐的官员，才会叫那么多无辜之人枉死！”
“十，十四爷，臣不知您这是何意——”
李大人顾不得胤禵还隐藏着身份，挣扎着呼喊道。
“十四，放手！”
“十四弟，有话好说。”
莫雅里和舜安颜一起上前将胤禵拉住，胤禵抓着李大人的手都在发抖，依旧不肯罢休，吼道：“叫他们停下来，不许修了！”
正在争执间，那条小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惊呼，众人一起看去，却正是有人掉了下去。
这下也不用争了，所有人都立刻赶到了小路的入口，只见那掉下去的人腰间缠着麻绳，正绑在前后的人身上，如今他们正在齐心协力将人拉上来。
莫雅里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舜安颜趁机对李大人道：“你去跟他们说下，叫他们先退回来，就说我说的，今日不宜动土。”
既然这些村民迷信，那就用魔法打败魔法吧。
李大人也吓到了，这要是庆典之前出了人命，可是大凶之兆，只怕皇上要怪罪的。
故而听到舜安颜这么说，他立刻跑到近前与领头的村民说了几句，那些村民一起回身看向舜安颜。
舜安颜稍稍转身让阳光照在自己脸上，好让村民们看清，双手合什在前，微笑着闭上双眼，微微抬头，仿佛是在感应着什么。
看起来十分的端庄且优雅。
村民们大喜，纷纷跪地叩拜，然后按李大人传达的那般，叫人慢慢都撤了回来，连带着那位掉下去的村民，也有惊无险的安然回来了。
目睹了一切的胤禵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舜安颜仿佛在看着一个奇葩，而莫雅里则是忍不住捂嘴浅笑——
还说他不是精怪，这蛊惑人心的本事，怕是只有书里的画皮狐仙才能媲美了吧？
且等庆典结束回营之后，只有二人相对之时，必要叫他现出原型来给她瞧一瞧到底有几根尾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