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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37章 将死者(五) ...

  •   “回头再告诉你。”祝程神秘地笑笑,转身跑进了雪幕里。

      “把伞拿着啊!”祁缘在后面叫他,他都没停下。

      过了一会儿,祁缘把挡风玻璃上的雪都清干净了,还不见祝程回来,他站在路灯下等,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祝程跑去的方向。

      路边几个树都变成了白头翁,断断续续有其他老师从学校出来,祁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除此之外再不见其他行人。

      他有些着急,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忽而远远望见一个身影跑过来,祝程怀里抱着什么,路灯不够亮,他看不清。

      “缘哥!”

      祝程挥挥手,喊他一声。

      离得近了,祁缘才看清楚他怀里抱的东西——是一束花。准确来说是一束玫瑰,红色的,用深灰色的纸包裹着,很大一束,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枝枝蔓蔓的绿叶溢在外面。

      祝程跑到他面前停下,气喘吁吁,把花束递到他眼前。

      “送给你!”

      祁缘兀然呆住,支支吾吾:“怎么……突然……”

      “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对我好,我也想送你点什么。”祝程仰着脸,路灯的光掉在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今天早上路过的时候看到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花店,就想买一束来送你。”

      玫瑰花瓣上沾的雪花化开来,融成水珠,淌向四面八方。

      “喜欢吗?”

      祝程满脸期待,清晰可见的欣然。

      祁缘把花接过来,雪水冲淡了浓郁的香气,留下一点清清淡淡。

      “喜欢。”

      雪花飘到睫毛上,鼻尖酸酸涩涩,他一眨眼,眼眶就挂了雾。

      祁缘左手抱着花,右手将祝程一把揽进怀里。

      “喜欢你送的花,也喜欢你的人。”

      学校门口不太适合做些太过亲密的举动,祁缘只抱一会儿就松开了,祝程这一来一回头发上落了不少雪,斑斑点点的。他抬手帮他摘掉一些,笑道:“你看你不打伞,头发都白了。”

      说别人呢,祁缘擦挡风玻璃时嫌拿着伞太碍事,干脆就合上。

      “你头发也白了。”祝程眼里漾着笑。

      “那咱们这算是——”祁缘拉开车门,“一起白头了。”

      *

      下雪是有声音的,只是那声音很轻很轻,不仔细听听不来,可若是心里知道在下雪,就像隔墙听雨一样,在暖气开足的房子里,窝在沙发上,满满的都是安全感。

      白蔚发消息来说今天正好有时间,邀请祁缘打视频。这种时候舒适清闲,和跟好朋友聊聊天什么的最适配,祁缘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大缘子,最近怎么样啊?”

      祁缘躺在沙发上,头枕着祝程的腿,池鱼被抢了位置,气得在他肚子上蹦迪。

      “那过得可是相当滋润。”手机拿得太近,祁缘一张脸占据整个屏幕,完全没有帅哥的风采,那头的白蔚无语地撇嘴,“你那边这会儿都凌晨了吧?你不睡觉来给我打电话,不担心长黑眼圈了?”

      “别说了,本来几个小时前是要睡的,结果一躺下他妈的灵感乱飞,干脆就起来把灵感记下来了,折腾到十二点,然后就失眠了,估摸着你那边大概刚放学,就给你打个电话呗。想我没啊?”

      “我现在有美人作陪,哪儿有心思想你这玩意儿啊?”祁缘揶揄道。

      “没爱了我跟你讲,大缘子,咱们这二十几年交情,从此咔嚓一刀两断。”白蔚指着屏幕,“见色忘友的东西!”

      祁缘转下手机,摄像头把祝程也照了进去,本意是跟自己独守空房的好兄弟炫耀一下,谁知那人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哟!小乔也在呐,好久不见啊!”

      祁缘下意识想告诉白蔚别叫这个名字,可话到嘴边才发觉好像没办法解释,祝程不甚在意,冲屏幕招招手:“白蔚哥好。”

      祁缘“啧”一声,把手机转回对着自己的脸,语气不善:“有点分寸感好不好老白!”

      “我怎么没分寸了,虽然小乔跟你已经在一起了,但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那么小气做什么,你说对不对小乔?”

      祝程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小什么乔小乔,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叫小乔了。”祁缘突然道。

      祝程脸上表情一凝。

      “人小乔最近改名了,从今以后就叫祝程。”

      “改名?”白蔚一脸疑惑,“为什么?怎么连姓都改了?”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你记着不就行了,不该问的少打听。”祁缘叱道。

      祝程凝住的表情霎时一松,扭头看向落地窗外的阳台。

      “缘哥,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是吗?”

      “你们那边下雪了?”

      “对啊对啊。”祁缘一拿劲坐起身,跑到阳台上,举着手机往楼下拍,“你看,下这么厚一层,羡慕吧。”

      白蔚肉眼看见的羡慕:“我来这边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没见过下雪,一年到头雨倒是不少,湿嗒嗒的还不够叫人难受。”

      他正说着,忽听见门开的声音。

      白蔚转眼看去,是墨韩斯坦。

      “你怎么回来了亲爱的?不是说明天吗?”

      “今晚正好有一班飞机,事情办完就回来了。”

      电话那边的祁缘听到个低沉的声音,反应过来是谁后,调笑道:“哟,家里人回来了,你们这小别胜新婚,要不要挂电话啊?”

      “你闭嘴。”白蔚呲他一句,又变了语气跟身边人说,“缘子那边下雪了哎,我也好想看雪。”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去芬兰。”墨韩斯坦淡淡道,“去看雪。”

      “好啊。”

      “喂我说,”祁缘对他们把去芬兰旅游当做一件很平常的事感到不满,对白蔚的双标行为更加不满,“这电话还打不打了?不打我挂啦!”

      “哎挂啦挂啦。”白蔚一脸笑意,压低声音,“老子要去享受小别胜新婚了。”

      祁缘面无表情,点击挂断。

      他从阳台上走回客厅里,发现祝程盯着墙上的挂画,走近再瞧,又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看。

      “祝程?”

      “缘哥。”祝程抬起手定在半空,“我好像想起来了。”

      祁缘立刻会意,收敛起笑容,打开手机录音机,放轻脚步靠近过去。

      “1924年的4月应该是……我到那个时空,那次目标是个富商的千金,叫唐……”他皱着眉,努力回忆,“唐安衾……我遇见她是在一个什么街上,是在晚上,好多人在办什么晚会……”

      祝程闭上眼睛,似乎这样那时的场景才能在脑海里重现。

      暮春夜,长街,洋楼,灯火通明。

      他初来乍到,先观察过周遭环境,才进了宴会厅。他这张脸摆在外面,几乎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吸引目光。

      唐安衾自国外留学归来,这场盛宴就是为她而办。

      祝程着一袭旧式西装,模仿着会场里其他人的姿态,泰然自若地穿过人群,很快便锁定目标。

      彼时唐安衾身穿一件黑色西式礼裙,端着酒杯与几个人在聊,目光瞥到祝程,径直朝他走来。

      “你好,先生。”她举起酒杯,“这宴会宾客太多,又多是我父亲请来的人,我见您比较合眼缘,请问尊姓大名?”

      唐安衾自小接受的就是西式教育,她的父亲从未让她接触过儒教纲常,所以在面对男人时,依旧自信从容,是那个年代鲜有的独立女性。

      “我当时告诉她的名字是什么想不起来了……”祝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不小心就把这零星的思路掐断,到这时才敢抬起手按住仿佛要皲裂的太阳穴,“认识以后就是一些生活琐事,她要什么我便给她什么,她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装作自己也喜欢她,但其实……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的眉头紧锁着,单看表情就能感觉出有多痛苦,祁缘很想上前抱住他,却又怕把他的记忆打断。

      “最后一天,应该是5月的时候,那次我只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在城郊的一处荒地,那里人少方便动手,我骗她说我会爱她一辈子,她信了,扑上来抱住我,然后我开了枪。”

      祝程深呼吸一口气,好像终于解脱。

      “我看着她彻底断气,就离开了。”

      祁缘也松了口气,轻轻抱住他。

      祝程趴在祁缘的肩上,喃喃道:“但我现在想想,其实她人真的很好,有学识有气质,她的父母也很爱她尊重她,没有我的话,她这辈子会过得安稳幸福。人如果死后有灵魂,她,还有其他九十七个人,一定都恨透我了。”

      祁缘轻轻拍拍他的后背,想安慰几句,却又清楚地明白,他什么也不能说。

      “来,你自己把这些信息记到本子上。”祁缘把手机交给他,自己跑到一边打开电脑,想试试搜索唐安衾。

      可能那姑娘真的死在了完全绽放光彩之前,历史上关于她的记载寥寥无几,偶有提到她的名字,也是在描述她父亲时一笔带过。

      “她信了,扑上来抱住我,然后我开了枪。”

      祝程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祁缘忽然一凛,想起来一件事。

      他打开某个视频网站,登录自己的账号,然后在浏览记录里搜索历史悬案,果然出来一条两个月前的结果。

      “……那么这个死在荒郊野岭的富家千金,为什么致命伤会是枪伤呢?要知道,那个年代,普通人是很难接触到枪的,所以很多人就猜测,凶手不是个普通人……”

      祁缘放在鼠标上的手指定在那,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解读,两个月前他还在吐槽这个博主的废话连篇,现在却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想抠出点有用的信息。

      ——藏在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寻找目标的?

      祁缘自认自己长这么大,虽偶尔然欠欠的,但不至于惹来足够叫人起杀心的仇恨,再加上这个民国千金,两人所处时代相隔百年,性格、经历,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可言,是怎么被选中的呢?

      祝程趴在茶几上,一边听着录音机里自己的声音,一边往笔记本上写字。像小学时班上最听话的那一类小孩,老师说什么就做什么,绝不打马虎眼儿。

      祁缘看着他,心头酸软一片。

      “我们会好好的。”他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我们会好好地过一辈子。”

      趴在桌边的祝程转过头,看向他:“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要这个一辈子。”

      祁缘走到他身边坐下,盯着纸上工整排列的文字。

      “缘哥。”祝程说,“我要跟你过一辈子,只要你活着,我就能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祁缘揽过他的肩,罕见地什么话也没说。

      屋外大雪纷飞,寒意席卷天地,屋里两人一猫,万分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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