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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 未亡人(十二) ...

  •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念完婚礼誓词,给我戴上戒指,那一刻我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只剩下一个:这辈子就他了,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想来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段缘分,我比谁都更希望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普普通通的人生,不用隔三差五地去考虑那些该死的束缚……可是,若非如此,我们便不会相遇。”

      “大概真的是天地不仁吧,遇见他之前的生活里,我没有遇到过一点称得上大的波折,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幸福了些,原来所有的波折都在二十七岁这一年等着我。生死不明、下落不详,分离的痛、思念的苦,每一个于我而言都是折磨。果然没有人是真的强大到无坚不摧,碰上了、体会过,才知原来如此。”

      祁缘合上笔记本,看窗外院子里野生的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

      他到这里三天了,每天的基本内容就是去基地恶补研究的进程,忙到晚上孤身一人回到住处,趴在桌子上写一会儿笔记。

      恍然间他好像回到了自己高中的时候,他成长最迅速的一段时间。在那些日子里,他经常习惯性地冒出一些新的观念想法,源源不断,大都是对世界的认知、疑惑、和顿悟。那会儿他就喜欢在下了晚自习之后,将所有的试题和作业抛在一边,随便捞一张纸,潦潦草草、没头没尾地写点东西。

      十年像一个轮回,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状态。

      彼时感知的是世界,此刻感知的是情爱。

      十七岁时他瞧不上儿女情长,二十七岁时,他觉得全世界跟自己的联系不甚了了,如何也比不过那一个人。

      到这里的第三天,祁缘终于理清了整个研究的全貌。

      时空穿越,原理就是“时间膨胀”和“空间扭曲”。首先要使传送的物体的运动速度达到光速乃至超光速,那时它经过的时间会相对缩短,而空间会相对拉近,这一条件实现后,构成物体的量子会因为不稳定而分散,然后借助时空扭曲形成的虫洞在不同时空之间自由穿梭,抵达目的时空以后量子化的物体再进行重组,从而实现时空穿越。

      让祁缘感到震惊的是,研究组已经在理论层面找到让人体运动速度达到光速的方法,并且证明出短时间的人体量子化不会影响生命体征。

      目前面临的难题只有两个:一个是如何在亿万虫洞里实现定向传送,一个是量子化后如何顺利重组。

      这些听上去简直离谱又荒唐,若是放在以前,祁缘只会觉得提出这些问题的人是异想天开,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要相信人类能做得到,还要让自己成为这些人类中的一个。

      真正开始参与研究之后,他才明白为什么墨韩斯坦只给了他亚里和安临知的联系方式。因为整个研究组,在二楼活动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其中亚里还是负责一楼和二楼之间的信息过渡。

      祁缘阖上窗户,总觉得外面挂着那轮月亮没有在家看到的圆,于是也不看了,关了灯上床睡觉。

      第二天到基地之后,安临知给他分配了具体的任务,对他而言不算特别难,但也需要沉下心来慢慢摸索,梳理、整合、计算、证明。

      大多数时间里,每个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入耳的只有机器运转以及敲击键盘的声音。祁缘偶尔还是会恍惚,然后在某个时刻,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七班教室里看自习,而是已身处异乡。

      忙碌间隙,安临知会来跟他说几句话,他有点摸不清,总觉得这个人不像是喜欢主动跟人聊天的类型,却几次三番地挑起话题。祁缘叹口气,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万一只是看他初来乍到,所以特别关照一下呢。

      “你之前来过这边吗?”

      祁缘一边等着计算机的程序响应,一边回答:“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

      安临知转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沓文件夹:“这些天吃住都还习惯么?这里和国内的文化差异还是挺大的。”

      “还行。”祁缘说,“我没那么多讲究。”

      安临知笑笑:“这和讲不讲究没什么关系,我刚来的时候还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几天。”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祁缘顺嘴问了一句。

      “大概两年多以前。”他道,“研究开始之初我就在,那个时候组里只有十几个人。”

      祁缘说:“十几个人里,你能当上组长,说明你就是能力最强的那个吧——你是在国内读的大学吗?”

      安临知摊开文件夹,淡淡一笑:“我没有读过大学。”

      “没有读过大学?”祁缘被这个答案震惊到,“那所以这些实验的理论依据和操作过程,都是你自学的吗?”

      “差不多。”安临知波澜不惊地回道,看样子好像并不觉得做到这些有什么值得惊奇,“没办法,我这个样子,能读到高中毕业就谢天谢地了。”

      祁缘张了下嘴,但没说什么又闭上了。

      安临知看他一眼,说:“你是想问我的腿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抱歉。”祁缘敛了下目光,“冒昧了。”

      “没什么好抱歉的。”安临知两手一摊,“在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六岁那年发烧,没有及时得到治疗,最后查出来是脑膜炎,侥幸捡回一条命,却落得个一辈子坐轮椅的结果。”

      “但至少,你的智商和能力超过了大多数人。”祁缘客气地讲,“这样一个在以前我会觉得不可能做到的研究,是由你牵头,且已经迈出一大步,就说明你不比任何人差,相反,还比很多人都要优秀。”

      安临知微笑着收下他的夸奖,没有多说什么。

      “墨韩斯坦跟我说过你以前是当老师的,而今一看还挺明显啊。”他驱动轮椅到另一台电脑前,“做你的学生应该很幸运吧。”

      祁缘微微颔首:“过奖了。”

      他偏头看了眼另一个方向,又问:“亚里也是一开始就在的吗?”

      “嘿!我听到你们说了我的名字!”亚里明明方才还在楼梯口的一台立式计算机那里皱着眉毛埋头苦算,仿佛他们这边说了什么都两耳未闻,但提到他的名字就立马抬起了头,“聊什么呐?我的朋友们!”

      安临知用法语跟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祁缘没听懂,猜测应该是在解释他们的聊天内容。

      “哦!安!我说过很多次了,跟我说话请讲中文!你的法语水平已经不需要提高了,而我还要提高我的中文水平!”亚里竖起手掌以表示自己很严肃。

      “好,我会注意。”安临知温声道,又转向祁缘,“他也是一开始就在,不过他只是出于觉得比较好玩才参与进来的。这里其实有一大半人都是因为兴趣才来,只参与研究,没有体验成果的权力——毕竟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随便做的,必须慎之又慎,一旦出什么差错,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堪设想’是什么意思?”亚里亮着眼睛,“我是不是又学到一个新的成语?”

      安临知耐心给他解释:“就是事情的结果无法想象的意思,大部分情况下这个结果都是很不好的结果。”

      “那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呢?”祁缘问。

      安临知仰起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的眼睛。

      亚里兴奋地拍手:“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昨天还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还以为是没想到的意思。”

      祁缘躲开安临知的目光,以为他的沉默意思是不想告诉自己,下意识说了句“抱歉”。

      安临知拿起自己刚刚看完的几个文件,交给亚里:“把这些细化一下,交给杰恩。”

      “没问题!”

      他嗒嗒嗒跑去自己的电脑前扫描文件,安临知才转了下轮椅,然后祁缘听见他说了一个字——“钱”。

      祁缘了然又奇怪。

      了然是出资方手笔不小,研究组每个成员按月拿到的钱,确实足够一个人过上比较滋润的生活,为了钱来的应该也不只他一个。

      奇怪的是,安临知这样的人,真的会被钱吸引吗?

      但毕竟认识的时间还很短,对这个人连了解都谈不上,他也不好揪着旁人的私人问题胡思乱想。

      聊天到此结束,研究室重又陷入寂静。

      来到这里的第43天,祁缘终于把所有和祝程有关的记忆写完了。最后十几天里,他几乎每天写之前都要先把前面的过一遍,只有这样才能把回忆续上。有时候看着自己昨天写的内容,今天再想,时常觉得某个细节被记混了。

      实在无法确定的地方,他就用笔标出来。挨个去想当时的画面,想到哪个最熟悉,就按哪个来写。

      写完最后一个字之后,他放下笔,习惯性地往窗外看,那株野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凋谢了,花冠低垂向下,花瓣泛黄的边微微卷起,每一片叶子都在无声传达着疲累。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面上。

      祝程留给他的手表。

      这些天里他经常会拿出来看,但始终都没什么反应,安静得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穿越时空这个功能。

      祁缘来的路上其实做好了心理准备,穿越时空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更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在他参与之前,研究已经持续了两年,而实现的成就却屈指可数。

      这是一场漫长且枯燥的跋涉,一天两天也还好,他有动力,能精力充沛地做下去,但时间一长,整日面对着死气沉沉的数据和专业术语,实验结果失败远多于成功,长久看不到希望,他自己就会忍不住怀疑,当初的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祁缘摩挲着手表的腕带,盯着表盘上一圈一圈旋转的指针。

      电话铃蓦地响起,他抓过放在一边的手机,瞄了一眼来电备注,摁下接听。

      “这么晚了还没睡呐?”白蔚话音里带着叱责。

      祁缘说:“我就算睡了,你这一个电话也该醒过来了。”

      白蔚揶揄道:“你睡觉不开静音啊?就你现在这睡眠质量,别说铃声了,震一下都得醒吧?”

      “你可真会挖苦人。”祁缘笑笑。

      “我这可没你以前的一半功力深厚。”白蔚说,“怎么样啊?你说的那个研究,还顺利吗?”

      祁缘一只手托着下巴:“或许你应该问,那个研究顺利过吗。”

      白蔚卡了一下:“很坎坷吗?”

      “反正我来到这这么多天,一点新的进展都没有。”祁缘说,“老白啊,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一件事怎么做都不成功的时候,老是会想是不是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白蔚没有立刻应声,祁缘瞄了眼屏幕,见他皱起眉,良久听到他说:

      “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祁缘抿抿嘴,听他继续念叨。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大缘子吗?以前的你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的自信呢?你的无所畏惧呢?”

      屏幕里的人说完,祁缘疲倦地笑笑:“不知道啊,大概借给我男朋友拿去用了吧。”

      白蔚也一脸无奈地尬笑:“还能开玩笑呢,看来没糟透。”

      他叹口气,正色道:“就按你原来的风格往前走吧,职也辞了,国也出了,都到这一步了,后悔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有希望就抓着,再继续往前走走看呗,走不动了再另说。你先前不还跟我说,既然那个人能做到,你就也可以做到吗。拿出你的骄傲,拿出你的不可一世,拿出你对小祝的感情——什么档次的东西能把你给打败啊?”

      祁缘垂下眼睛笑,开始还没有出声,慢慢就忍不住了,大声笑起来。

      白蔚不乐意了:“我这认真跟你说话呢,你笑个屁啊?”

      祁缘正笑着,没办法停下来解释。

      白蔚无奈又忍不住跟着笑,最后还不忘骂一句“傻逼”,骂完就挂了电话。

      祁缘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停下的时候视线都是模糊的。他双手捂住眼睛,不小心沾湿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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