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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未亡人(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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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安临知颇有兴趣地看着祁缘放在研究台上的那枚手表,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答案,却还是等着他的解答。
“你们一开始希望我拿出来的那样东西。”祁缘说。
安临知半是惊讶半是好奇地抬起一边眉毛:“看来你愿意相信我了?”
祁缘摊了下手,保持着微笑:“如你所见。”
“荣幸。”安临知彬彬有礼地笑了下,拿起手表端详,“竟然是块手表,这个设计还真是……”
“不过它的功能失效了。”祁缘补充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失效了?”安临知看他一眼,“什么时候?”
“它……它的主人从这个时空消失的那天,1月25号。”祁缘说,“我是那一天才发现的,不排除是在那之前的可能。”
安临知拿着手表仔细观察了一遍,又问:“那你有没有见过它可以使用时的样子?”
祁缘点点头,说:“里侧的那个按钮,旋转是调整时间,摁下去就会发挥作用。如果是两个人的话,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有肢体接触就可以。”
安临知按他说的尝试着转动那个按钮,却发现表盘没有任何变化。
“使用时是什么样的景象?能具体描述一下吗?”
“就是人会变成一团光影,然后凭空消失,应该就是量子化的现象。”祁缘回想起当初祝程突发奇想,带着自己回到十二年前的场景,思念上头,难免悲伤。他垂下眼睛,看着地面。
“另外……使用它的人会在穿越成功后,出现头晕的症状,有可能是和穿越的人数有关,但只有使用手表的人会出现。”
安临知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表,而后说:“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问:“你介意我将这块表拆开吗?”
祁缘猛地抬起头,本能地就想回答不行,这可是祝程留给他的东西,他怎么能弄坏?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拆开的话就只能看表面,那样什么也发现不了,这块表拿不拿出来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安临知见他不语,明白他心里的纠结,又道:“研究结束后我可以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嗯。”祁缘应了一声,“需要的话,就拆吧。”
安临知将手表放回到研究台上,驱动轮椅去取工具箱。
“你为什么选择在今天交给我呢?”他笑着问,“是因为按国内的传统时节来算,今天是立夏吗?”
“啊?”祁缘有些恍神,“今天……立夏吗?”
“看来你对工作还挺投入,忙得哪年哪月都忘了。”安临知拿着工具箱过来。
祁缘笑笑没有说话。
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以为还在冬天,哪知一转眼就入夏了。
是惋惜自己还未曾拥有一个和他一起度过的夏天。
祁缘掏出手机给舒绍发了条消息:妈,下个月有时间给我拍几张断春山的照片吧。
然后按灭手机,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自己的脸。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安临知突然问道。
祁缘偏过头看他一眼,见他伏在工作台上,已经拆开了手表的外壳,拿着放大镜在观察内部的结构。
他知道安临知在问谁。
“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祁缘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因为他的名字在我这里,本身就是一种形容,可以囊括我知道的所有褒义词。”
“看得出来你很爱他。”
祁缘叹息似地笑了一下,回答的话听上去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辈子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
研究基地有特殊的通风系统,所以整栋楼是没有窗户的,四面墙壁封得严严实实,他从来没在这里见到阳光、蓝天和白云。每天能看进眼里的光,就只有头顶上白生生亮着的灯。
祁缘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他也很爱我……爱到可以放弃生命。”
安临知偏头瞄了他一眼,安静片刻才适时开口:“但你其实并不希望他这样,对吗?”
“比起爱我,我希望他能更爱自己一点。”祁缘说。
他一直都想教祝程,要在自己的世界里装上他们两个人,而不是只装上他……但祝程到最后还是没能学会。
安临知保持着微笑,点到即止,没再询问更多。
祁缘盯着无名指上的指环看了片刻,也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研究上。
*
A国的夏天和他在齐封、菰州感受过的都不太一样,到六月气温还没有升上来,热也不会太热,偶尔还会飘一场雨。窗前的那一株花彻底失了踪迹,只剩下根茎和绿叶,在出太阳的日子里遮掩方寸阴凉。
那块手表被安临知大卸八块,每一块都恨不得放到显微镜下研究,可惜三十几个人轮番检测过一遍之后依旧收效甚微。
一个月,还是在原地踏步。
“设计出这块表的人简直是个天才。”安临知说。
祁缘帮他拿着微型手电筒打光:“我看更像个疯子。”
安临知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真的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吗?”
“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安临知将手里的物件放到光下,“至少确定了这个手表和我们目前的研究方向大致是一样的,或许……只是多了一样超出我们认知的东西。”
“这个手表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是这个意思吧?”
“对。”安临知眯起眼睛,“坦白来讲,我还挺想认识一下造出它的人,感觉我和他应该会有不少共同话题。”
祁缘皱了下眉,说实话他很难理性对待这个手表的创造者,如果只是单纯地造出这块表不甚落入了幕后那个人的手里,倒还好说,可如果就是专门为了那个目的而造出来的,真叫他见到那个人,说不定会忍不住先上去揍一顿。
于是他问:“为什么?”
“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反而更容易看出设计者的思维方式。你看这里,还有这个地方……”安临知给祁缘指了几处,“从这些细节里,可以发现这个人和我的思维习惯有点相似,基本上对于一些没办法一眼看出来功能的地方,我在进行猜想印证时,都是一次成功的。”
“也就是说,你是最容易把这个手表研究透的人,是吗?”
安临知笑了笑:“未必。”
他从祁缘手里拿过微型手电,关掉,然后驱着轮椅往最边上的那台计算机去。
“做研究是不能急的,时间长了总会有问题解决的那天,到时候说不定还能仿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祁缘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宽慰自己,还是认真的。
往后的日子和从前一样,白天里在研究室呆着,晚上回到房子里看笔记或者看照片,到这个地方这么久以来,他见到的外面的景色,除了早晨就是晚上。
他以为这么日复一日地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坚持不住,哪知到现在,心里反而越来越沉静,像那天晚上他和祝程一起看过的海一样。
夏天的风吹一吹就到了末尾,祁缘也是某天晚上从基地回住处时,突然感觉晚风里添了凉意,拿出手机一看才知已经九月了。
还想着以前怎么没发现,时间过得这样快。
这里夏天和秋天的分界线不明显,天气是一点一点变冷的,等人反应过来时,早已步入深秋。
又是一年深秋。
住处到基地的路上有一小段种着枫树,祁缘记不清从哪天开始,叶子已经红成晚霞。
他将这风景拍下来,发给舒绍和祁自良,又发给白蔚。
最后点开那个一直置顶却好久没有过新消息的聊天框,选择照片,点击发送。
祁缘接着打字:
枫树叶子红了,好看吧。
又到秋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我们认识已经一年了,祝程。
他往上翻聊天记录,上一条是他拍的下雨天的小院子,再上一条是那株谢了不知多久的野花。
一直都是他在发,对面没有回复。
祝程当初把手机也带走了,祁缘清楚两个人不在同一时空,几乎不可能靠手机联系上,但还是很难放下这一点希望。
分离的时间已经比相见的时间还长了。
祁缘握着手机,原来不管过去多久,想起时还是会心痛。
十一月底,这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很大,他一觉醒来,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地之上还蒙着一层薄雾。
安临知给他发消息说不用去研究基地了,雪封了路,太危险。
祁缘回复一句“好的”,还没退出去舒绍的电话就打来了。
“生日快乐啊蛋蛋!!!”
祁缘怔了一下,把手机拿下来看了一眼日期,11月27日,他的生日。
“谢谢舒女士。”他笑着应了一句,“你不说我都忘了。”
“自己的生日都能忘啊。”舒绍揶揄道,“是不是觉得快奔三了所以选择性遗忘啊?”
祁缘不置可否地笑笑。
“今天打算怎么过啊?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没个作伴的……”
“就自己煮碗长寿面吃呗。”他说,“这里下雪了,还挺大的。”
说完了才蓦地想起来,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好像也下雪了。
“吉兆啊。”舒绍笑道,“说明新的一岁有好事发生哦。”
“嗯。”祁缘囫囵应着。
是,去年今天确实也下雪了。他喝了很多酒,醉得迷迷糊糊的,借着酒意才敢说出那句我喜欢你。
“家里没什么事吧?”他问。
“家里能有什么事啊。”舒绍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适应,“前两天挺冷的,这两天又暖和起来了,你那边下雪了估计也够冷的吧?”
祁缘把窗户拉开一条缝,伸手出去感受了一下:“是挺冷的,不过屋里面有暖气。”
“有暖气你也注意点,小心别感冒了。”舒绍叮咛道。
“嗯,知道。”祁缘关上窗,“放心吧。”
“行,那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待会儿还有事。你照顾好自己。”舒绍说着挂了电话。
祁缘手机还没离手,就连着响了好几下。
他又按亮屏幕,一条短信,剩下几条都是微信消息,全都是白蔚发来的,大概内容是刚忙完困得想死,先说句生日快乐,剩下的等他睡醒打电话说。
祁缘笑笑,看短信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以为又是什么广告,瞥了一眼就要删掉,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了两个字:缘哥。
这个世界上大概不存在任何一样东西对祁缘的冲击力能超过这两个字。
他点进去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聊天界面里显示了完整的内容——
——缘哥,28岁生日快乐,我爱你。
祁缘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回流,大脑里嗡嗡地想着,他激动地复制这个号码,然后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人接起来,对方还没开口,他就先问了一句:“祝程!是你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优雅而礼貌的女声:“先生您好,我们这里是XX话语传递站,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话语传递。”
祁缘的心“咯噔”掉了下去。
“刚刚,我收到的那条短信,是……你们发的?”
“是的,先生。”
“那……你能帮我查一下要求传话的那个人的信息吗?”
“好的,请您稍等。”对方安静了少顷,又道:“抱歉先生,我这里只能查到预约该项业务的人姓祝,您还有其他需求吗?”
“什……什么时候预约的?”
“2034年1月23号。先生。”
“……他都预约了什么内容?”
“预约每年的11月27号向您这个手机号发送一句指定生日祝福,一直持续到2106年。”
“我知道了……”祁缘喉间发紧,鼻尖一阵酸涩,“……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