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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89章 寻因徒(十) ...

  •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爸爸妈妈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这里,以至于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怔愣了许久,有些不敢相认。

      程见生和祝新柔绑在一起,嘴也被封住了,看见祝程的第一秒,双双红了眼睛。

      “爸爸妈妈!”

      与父母重逢,祝程获得莫大的安全感,脸上终于露出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笑。他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扑到爸爸妈妈身上。

      “呜呜呜……我真的好想你们……这里好害怕,我想回家……”

      他抬起头,终于看清父母眼里的情绪。

      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惊恐和绝望。

      “妈妈……”祝程动了下唇,小声叫他们,“爸爸……”

      他垂下眼睛,看到纵横交错的绳子,心下的隐隐不安方才浮上来。

      “你们怎么也被绑住了?我,我马上帮你们解开……”他使出最大的力气,去扯父母身上的绳子,“我马上……就帮你们解开……”

      他咬紧牙关,说话却不可避免地染了哭腔,但直到双手都破皮,绳子也没多一个裂口。

      祝新柔冲他摇头,眼睛里含满了泪。

      祝程不敢往坏处多想一点,盯着自己的手愣了几秒,好似恍然大悟地,又去抓那个站在旁边的男人,用力拽他的衣服,喊出自己认为最凶狠地语气:“你快放开我的爸爸妈妈!!不然我就报警抓你!!”

      男人面无表情地揪住他的衣领,轻轻松松地将他拎了起来。

      他双脚离地,只能使劲挣扎:“放开我!你个大坏蛋!你放开我!”

      程见生和祝新柔看不到,但听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急迫地摇头,喉咙里闷着一声又一声哭喊,求那个男人不要伤害他们的孩子。

      男人抬起胳膊,将祝程甩开。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腿上的伤口受到挤压,开始往外渗血,钻心的疼痛拉扯着他,一时半会儿根本站不起来。

      祝新柔担忧地望着,祝程咬着牙,不肯再往下掉眼泪。

      男人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原地,俯视着他们,从容不迫地拿出了一把刀。他站在程见生和祝新柔的后面,他们看不到他,只有祝程能看见。

      行动已经先于语言,祝程发疯似地摇头,而后才喊出声:“不要——”

      哟哟的死相重新闪现在脑海,他完全不敢想象,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身上会怎么样。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祝程语无伦次地恳求,忍着疼痛想爬起来。

      男人冷冷地盯着他,举高手里的刀,悬在祝新柔的头顶。

      “不……”祝程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哽咽到口齿不清,“不要……”

      祝新柔和程见生动不了,没办法抬头看,但只通过他的反应,就已经猜测到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男人若无其事地松开手,刀子直坠向下,不偏不倚地捅进祝新柔的脑子里。

      祝程停止了哭喊,刹那间全世界都安静了,他和程见生同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祝新柔的眼睛还睁着,但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塑。

      “妈妈——啊啊啊啊——”

      祝程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直冲那个男人跑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还没有碰到人,便被再次抓住了。

      “我杀了你!”他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样张牙舞爪,“我要杀了你!!!”

      程见生剧烈地挣扎起来,绳子在他手臂上磨出一道道血痕,却依旧纹丝不动。嘴巴被封着,无论有多着急都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闷吼。

      “我杀了你!!”

      男人如同听不到这样的爆发,同刚才一样,沉默着将祝程扔了出去,这一下摔得更加严重,他趴在地上咳嗽好几声,咳出一口血来。

      男人不管不顾,伸手将刀拔出来,以同样的方式,悬到程见生的头顶。

      还没等祝程反应过来,便松了手。

      程见生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便感觉一阵剧痛,头垂了下去。

      祝程趴在地上,张了下嘴,话却没说出口。

      他木讷迟钝地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想再叫他们一声,但是没有力气了,只动了动唇,便晕厥过去。

      意识里的他陷在周身黑暗里,大脑空洞洞的,一时有些僵硬。

      ——他的父母,就这么……死了……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祝程耳朵里“嗡嗡”的,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忖不出昏睡了多长时间,他醒过来时,还是在那个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干净得宛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可是他忘不了,仅仅是坐在那里发呆,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如果他的年龄再大一点,十几岁的话,到了这个地步,可能真的就不想活下去了。

      可他眼下只有四岁,纵然心里悲痛大过一切,也总是被求生的本能阻拦着,自杀不成。

      祝程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即使往少了算,也得有几个月。他像个坏掉的玩具人偶,小小的一只,缩在角落里,呆呆地回想着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脑海里来来回回盘旋的只有一句话——我也会死吗?

      要是那样能和爸爸妈妈团聚,就好了。

      他消沉在无尽的窒息和无望中,继续分不清黑夜白昼,醒了睡,睡了醒。

      到了第七天,祝程蹲在角落里啃外面的人扔进来的馒头,因为放了太久,又干又硬,水被他喝完了,噎得难受,也只能忍着。

      突然门口一声响,他被惊得手一抖,馒头掉在地上。他顾不上去捡,惶惧地循声望去,发现门下的洞又开了。

      祝程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了。

      “吱吱、吱吱吱……”

      第一只老鼠从洞里钻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如同群落避难一样,上百只老鼠一窝蜂涌进了房间,场面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祝程掉在地上的馒头很快就被瓜分殆尽,他紧紧地贴着墙,一动不敢动,极其害怕老鼠靠近过来。

      但老鼠怎么会感受到他的意图,房间里没了空间就开始四处乱爬,有两三只沿着他的腿向上,吓得他慌乱拍掉。

      他现在明白了,不管自己怎么求救都没有用,于是再害怕再恐惧,也没喊出一声“救命”。

      “嘶——”

      后颈传来一阵刺痛,祝程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抓下来一只毛乎乎的老鼠。

      “啊!”他大叫一声,当即当即丢了出去,

      可后颈还是痛,他再去摸,只感觉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手指上都是血。

      这一刻起,他得知一个惊悚的结论——这些老鼠会咬人。

      祝程紧紧贴着墙壁,生怕再有一只老鼠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爬到身上来。他不知道这群老鼠要在房间里多久,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立,不敢坐不敢蹲,疲惫感很快就缠了上来。但鼠群就在脚下,他根本不可能休息。

      彼时身体状况早已差得离谱,他站了几个小时,慢慢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手指猛地一疼,他才猝然睁开眼,惊慌失措地甩掉爬到手上的老鼠,低头再一看,身上竟挂了好几只。

      “呃啊啊啊——”

      他遽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像个疯子一样大叫起来,抓起一只身上的老鼠,手指用力一捏,就将它捏死过去,鲜红的血顺着指缝淌下来。

      用这样的方法,祝程很快就清掉了身上所有的老鼠。但他依旧在不停大吼大叫,癫狂的神情违和地出现在一个小孩子的脸上。他像踩气球一样胡乱抬起腿又踩下,老鼠迅速散开,但总有几只跑得慢的被一脚踩死,血溅了一地。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都去死吧——!!!”

      祝程站在房间中央,老鼠尸体和血迹布满了整个房间,他眼眶通红,瞠目欲裂,胸口起伏着,小小的身躯里面,仿佛住了一只喋血的恶魔。

      他突然前所未有地饥饿,无法自控地想要填饱肚子,但房间里已经没有食物了。

      他垂下眼睛,看着满地的老鼠,倏尔笑了起来。

      *

      睁开眼以后祝程缓了很久的神,才发觉自己不在那个噩梦般的房间里了。

      他“腾”地坐起身,环顾四周,没找到一个人。

      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形似旋转木马的东西,但他刚醒来,视线不太清晰。没办法看清楚,只能看到一片红色。

      “旋转木马么……一、二、三……”他呢喃着数了数,“十二只马……”

      这时候的祝程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意识里,他已经明白过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旋转木马,而是和他一样,被抓来的十二个孩子的尸体。

      他晃了下神,又感觉好困。

      最后的最后,祝程蒙蒙中感觉好像有个人在朝他走过来,但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就睡过去了。

      是……第一次清除记忆吧……

      这一次他睡了好久,意识里的他也睡着了,直到被人叫醒。

      祝程睁开眼,看到了郁辞。

      他呆呆愣愣的,问郁辞:“你是谁?”

      郁辞笑了笑,说:“我是你的父亲。”

      失去全部记忆的祝程很顺利接受了这个关系,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父亲。”

      郁辞摸了摸他的头,道:“乖孩子。”

      他被郁辞养在了一栋房子里,房子常年上锁,他从不被允许出去。郁辞做事十分小心,把他眼中的世界,缩小到只有这个房子这么大,同时借着“父亲”的幌子,让他习惯了无条件顺从自己的命令。

      就像养一只宠物一样。

      “非常棒,我的孩子。”郁辞拍着祝程的肩膀,“再跟我说一遍,如果要一枪毙命,应该打一个人的什么部位?”

      祝程说:“头,胸,腹。”

      郁辞满意地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把枪,递到他手里:“我昨天教过你的,握枪的姿势,试一试。”

      祝程接过来,干脆利落地握紧,举起。

      郁辞笑起来,把他的手压下去:“做得不错,不过你要记得,枪口永远只能朝向别人。”

      “别人?”祝程脸上闪过一瞬空白。

      郁辞解释道:“就是我和你以外的其他任何人。”

      祝程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一段记忆,郁辞在笔记里写过,他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教会祝程如何杀人,如何按他想要的方式杀人。他费劲心思地局限着祝程,让他无法产生任何自我的思想,整整三年,都禁锢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孩子,回答我,你要如何快速获取一个人的信任。”

      “如果是父母,陪伴他,顺应他的一切要求和想法;如果是小孩,满足他的所有愿望;”祝程回答,“如果是恋人,主动亲吻他。”

      “很好。”郁辞鼓了三下掌,微笑着看他,“不过你现在还小,我会先给你安排一些隐形父母关系的目标,等你到了十六岁,再安排其他的。”

      祝程歪了歪脑袋,没能理解他的意思。

      郁辞说:“听不懂就不要多问了。”

      他没有在祝程面前透露过一点关于自己的信息,所以即使祝程在恢复记忆地过程中,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看这些场景,也没办法理出这个人的来路和动机。

      他在看这三年的记忆时,割裂感比上一段记忆还要严重。

      上一段记忆,虽然不堪回想,但至少还能感觉出是一个鲜活的人,有情绪情感。而这个时候的自己,就像条被豢养的家犬,眼见主人在磨刀准备杀死自己,却始终不能觉察。

      三年走到尽头,郁辞再次将祝程送上了实验台,将他的记忆清除。

      这一次祝程看到的记忆,一直延续到自己被注射麻醉剂才结束。

      睡着前他还在想,下一段,就是自己遇到祁缘以前,杀死那98个人的记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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