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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手链 ...

  •   林皇后瞧着面前看上去眉梢都带着笑意的人,也忍不住带上了点笑:“曜儿这几日心情倒是很不错。”
      贺京逸扶着林皇后健步走着,轻笑着:“母后说笑了。只是眼看母后大病初愈,所以心情尚可罢了。”
      林皇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让人取来了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子:“今日杜姑娘再来,你帮母后把这个送给人家,用以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

      贺京逸一愣,低下头,看着面前丫鬟手里呈上来的红色丝绒锦盒,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不是母后计划中的一步吗?
      “怎么了?”林皇后有些好笑地瞧着他,“曜儿可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贺京逸蓦然看向林皇后:“母后,她不是你计划中的一步,那原本,母后的计划是什么?”

      林皇后大病初愈,一身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的天青纯色曳地长裙称得她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还是如花似玉之时,只是眼尾的皱纹却怎么也抹不去她身上岁月的痕迹。
      凤仪宫花园里,林皇后有些无奈地看向贺京逸:“怎么变得如此这般浮躁。母后也没有想过母后能熬过这次还能站在这里,但母后已经为你铺好所有的后路,就算不能万人之上,也将性命无虞。”

      林皇后笑着折下了墙上攀附的一朵还未怒放只是半露娇颜的白花,轻声开口:“一朵开得正盛的花被折下来,又或者自然地凋落,两者自然是不同的。”
      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和一朵开得正艳的花就算境遇相似,结果也是不同的。总有人对“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着念念不忘的期冀。
      皇贵妃自如今天子还在幼年之时就相伴左右,如今又得盛宠,不过耗费的是自身最后的一点精气,舒展了最后的花瓣。
      可她不同。

      她从未对那人服过软。
      她当上皇后之后,后宫一直稳如磐石,无人能动摇她的后宫之主的位置,缘由只有一个。
      谁也不曾知晓,万人之下的人曾在夜色里以一种近乎恳求的音色问她:“为什么不爱朕?
      她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她的哭腔音色很浓,落在夜色里,却激不起对方的半点怜惜:“臣妾怎敢,臣妾只爱陛下,也只属于陛下。”

      “你骗朕。你不爱朕,她们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对朕有一点情谊,可是你一点儿不也爱朕,你连朕的一个子嗣也不愿意生下来,别说爱朕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一国之君的脆弱。
      后来,她就有了贺京逸。

      这么多年来,她都已经分不清对当他抱有什么感情。她觉得她不曾爱过对方,对方有一整个后院,今日能宠幸一个,明日又能宠幸另一个。
      她只是安安分分地守着自己的本分,不曾争过什么,也不曾抱怨。

      可是对方似乎偏偏不讨厌这样的她。
      他给了她最大的自由,允许她陪同他一起下江南,愿意陪着她一道去园林避暑,不会让她和那些后宫嫔妃一道,就算贺京逸出生后 ,她再未给他侍过寝,但是他总会来,亦或只是单纯的留宿,又或者在夜色最浓重的时候穿上大衣离去。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贺京逸闹得过分了些,闯下的祸甚是动摇了朝廷上根基深厚的家族势力,他却未曾重罚过贺京逸,很多时候只是一笔带过。

      他从未冷淡她如今这么长时日,她听着身边人说着皇贵妃再受皇恩的消息,有时候会有些出神。
      她怎会不懂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造化弄人,如果她不曾在那些年见过外面的世界,而是直接遇见了他,也许如今又会变得不同。
      她也许会像是后宫里蠢得不可救药的真真爱上他的人一样,时刻担心自己的处境,又担忧着他们的感情。

      林皇后笑着瞧他:“曜儿,杜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要是看上了她,莫辜负了人家。母后不反对你往后多情,但是你要知晓她们之中谁对你最重要的。”
      这句话彻底把贺京逸的内心掀了个底朝天,他如是这么告诉自己——母后不知晓杜若芷曾是李家二小姐,不知曾经的那段过往,弄错了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以后的这些事,他从未想过。

      林皇后收回贺京逸手里的手臂,款款而去,笑着在心中喂叹,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情绪做不到滴水不漏:“按时辰来看,她也快到了,你去接她到这花园里逛逛吧,母后先回房休息了。”

      林皇后推开寝殿的门,就看见刚刚还在想的人站在寝殿里,神色莫测。
      “陛下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对上对方的眼,林皇后的内心终究是慌乱了一瞬间,但还是恢复平静。
      他今日应是刚忙完朝政,从御书房出来就来了,一身简易黄色龙袍加身,贵气天成。

      “皇后是不是对自己太狠了一点儿?要是治不好了,真打算拉着御医院的人都给你陪葬?还是觉得,这样就能让朕心疼,然后回心转意了?”
      林皇后朝他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开口:“所以皇上心疼了吗?”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是,朕承认朕心疼了。朕怎么会心怡你,你一点都不曾爱过朕,却让朕割舍不下。这一点也不公平。要是你走了,别说御医院了,整个林家,朕都让他们给你陪葬,朕说到做到,这样看你还敢不敢离开朕。”

      贺京逸倚靠在门扉处,百无聊赖地盯着手里的红色丝绒锦盒里的手镯。
      总觉得这一对手镯的成色还不够好,而且太厚重了些,戴在对方那纤细的手腕上,怎么看怎么就轻而易举地会把那截手腕压折似的。
      不及他曾在边塞看上的饰品。

      若有所感似的,他抬起头,面前已经站着人了。
      杜若芷并不若他所认为的弱不禁风,他是知道的,毕竟哪个寻常姑娘家敢只身骑马到边塞来,而如今对方这么悄无声息地站落他面前,更大的缘由是他走神了。

      他收起手里的盒子,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日杜姑娘是来迟了吧?”
      杜若芷被他眼尾的笑意晃了眼。
      对方前几日见的时候总是一身玄色直裾深衣,领口绣着漂亮的银色的竹纹,方直状的襟裾上落着烟金色的飞鹤纹绣,气质透着难言的冷漠。
      对方总是在皇后娘娘屋里见她来和去,皇后娘娘也不曾再在扎针后安睡,对方也未曾多说些什么没有分寸的言语,礼数是恰到好处的周到。

      而今日,对方身着一身颜色极其鲜艳的红色长袍,与他手里的红色丝绒锦盒相得益彰,在日光里显得越发熠熠生光起来,耀眼而夺目。
      只是不知道对方垂下来的温柔目光望着那一只盒子,不知是透过盒子望向了谁,更不知那只盒子最后会落在谁手里,或许他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为了等另一个人的到来。

      思及此,她就收敛了面容的温煦,镇压住了思绪,冷淡地望向面前的人:“今日是臣女迟到了。还望秦王大人不记小人过,臣女甘愿受罚。”
      明明察觉到了对方的神色变差,她却又补上了一句:“皇后娘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日之后臣女便不会再来,秦王放心,皇后娘娘的病并不会因为臣女的迟到出现差池。”

      贺京逸发现他真是听不得“秦王”两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来,而她更是十分知晓怎么才能激怒他,说出来的话一句话比一句话让他怒火中烧。
      可就算是怒火中烧,他还是舍不得朝她发火。
      盯着她看了半晌,他才情绪漠然地开口:“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不叫“哥哥”就算了,一口一个秦王你倒是叫得好生熟练。”

      燥热的夏风里,贺京逸只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却不曾想对方站在他面前,眸光一再变幻,他终究是听见对方叫了一声“哥哥”。
      他错愕地垂眼。
      那一声“哥哥”却比之前她说的那么多字眼听起来都要顺耳,声调里除了冷淡似乎还掺杂了淡淡的羞恼和说不清的意味。
      像是夏日荷塘里荷叶上滚着的水珠滚落进池塘撞出了水花,在夏日中也闪着微光,比起坠落的清泉声要柔,却又不似桃花香那般腻。
      贺京逸只觉得嗓口一瞬间有些轻微的痒意,只想半推半就地哄着对方再叫上一声。

      眼前少女神色不变,他却捕捉到了对方坠着琉璃坠子的耳骨上那一点桃花似的薄红。
      那对琉璃坠子折射着打落在青砖碧瓦屋檐下的日光,在空气里闪着隐约的浅蓝。

      他看着对方耳骨上的薄红半晌,按耐住想要捏得对方耳上漫上一层红的念头,恍惚间才觉得那对琉璃坠子有些眼熟。
      半息后,他隐约想起那曾是他在五年前的夜色里为讨对方欢心的降下身价参与投壶搏来的耳坠。
      之前心里的憋闷之气一下就散了个干净,心下是前所未有的舒畅。

      贺京逸带着对方在花园里逛了逛,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对方耳上坠着的玻璃坠上,忍不住多看几眼。
      玻璃坠虽然好看,却也不及那耳骨上曾漫上的一抹红好看。
      贺京逸余光里看见了前不久母后才折下一只红花的藤蔓,突然心念一动,带着对方往那片开着大朵大朵的红花的花墙走。

      “你以前是否来过宫中?”他似是随口一提,却余光里看向她,不错过她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
      杜若芷愣了愣。
      她还未给出答案,就听见他带着点温柔的哄声落下来:“闭上眼。”
      她下意识望向他,就看见了对方曾看向红色丝绒锦盒的温柔神色。

      温热的掌心覆盖了下来,虚虚地遮住了她的目光。被夺走了视线,杜若芷控制不住地眼睫颤了颤,其它的触感似乎被无限放大。
      她闻到了他袖口上的一点兰花香,还有空气中的花香,两种味道慢慢融在一起,变得有些腻人。
      过堂的风燥热,宫墙之外的树上传来六月的蝉鸣,杜若芷却只觉得空气立马就安静了下来,连吹过耳畔的风声都消退了。

      贺京逸用单手掏出了他已经随身带着了好几天的玉盒,然后单手打开了盒子,随后才看向面前的人。
      他能感受到手掌下对方又长又浓又密胜似麦芒的睫毛不安地轻颤,扫过他的手掌心,带着几分痒意。
      她的身后是开满橘红色大花的藤蔓,藤蔓攀附在墙上,众多的红花不受控制地垂落,几朵花悬挂在她身后,更是有几朵花落在她的脸颊旁。
      吹过这的风也吹动了藤蔓上的红花,那几朵红花在她脸颊边轻轻颤动,颇有一种花枝乱颤的美,却不及她脸颊上漫上的一层薄红。

      贺京逸垂眼可见她墨黑的青丝如瀑布般散落她身后,被风吹得四散,他甚至生出一种亲自动手帮她挽发的冲动。
      青丝被风吹动落在她的颈侧,贺京逸看见她抬起手像是要拂掉侧颈旁的青丝。
      那一只右手手指骨节都生得漂亮至极,白嫩纤细的手指微动,落着穿过藤蔓罅隙风日光,白得透亮,像是扇动的白蝶翅膀。

      贺京逸虚虚垂落在对方眼眸上的手掌收了回来,然后抓住了对方手指的指尖。
      红色花朵又被夏风吹得落下些许,杜若芷一睁眼,就见几朵红色花朵落在贺京逸头上,夏日投落的阴影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勾勒出的线条流畅又漂亮。
      她的手指指尖被对方轻轻托起,她抬眼,只见他的目光落在她指尖之上,这些日子里他曾露出的冷漠和无奈都不曾落在此时的他眼里,只剩下温柔。
      她慌乱地收回眼落在她和他交缠的指腹上,就见她的指尖和他的微深的手指颜色交错,透出几分暧昧的情愫。

      贺京逸干脆地把玉盒的手链拿在手里,冰凉的冷色玉盒坠落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也不知碎成了几块。
      杜若芷被这一声“轻响”给拉回神,却来不及顾及是什么东西坠落,她低头就看见对方的右手里拿着一条银色的手链,手链是银色的竹节串成的,一节一节的竹节中间是银色的雕刻着花纹的沙石般大小的珠子,闪着银色的光亮,落在手腕上是一片舒适的冰凉。
      不会有人不喜欢奢华漂亮的事物,她当然也喜欢,只是喜欢也不代表一定要拥有,她很少去奢求什么,但是也不代表得到之后不会高兴。

      风声又如潮水般涨了起来。
      吹拂过藤蔓的枝叶,发出轻响,落在空气里,落下一片“沙沙”声。
      贺京逸轻声问她:“喜欢吗?”
      少女抬起眼看他,眼底是抑制不住的欢喜,像是落着星光的带着薄雾的春日的夜晚的湖,她又忍不住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链。
      贺京逸看着她的动作,喉口微动,有些轻微地发痒。

      “杜若芷。”他喊她。
      她应声抬眼。

      早就不想当她哥哥了。
      这些年他唯一的收获,就是想明白了当初贺初那句“你最好记得你今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很小,小得只装得下面前的这一个总是用谎言骗他的小骗子,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终于不再克制。
      贺京逸空闲下来的右手拨动了她脸颊边的红花,抓着对方指尖的左手拉着对方撞进了他怀里。
      他第一次抱住了她,不用低头,他都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甘中带涩。
      终究依旧克制。
      他沉默地一言不发。

      不知名的花香被风送来,在红花间穿过,也吹动了空气里的尘埃。
      他们在开得正盛的花下短暂相拥,最闹人的也不过是彼此落下来的呼吸声,不知是谁的呼吸声急促,又不知谁连呼吸也抑制住喘息。
      夏风轻浅。
      吹动重逢的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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