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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犹豫踌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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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拿着这份报纸，一刻不停地小跑着去了林绣家。
她穿着气，一股脑的把报纸塞进林绣的手里：“师傅，看报纸！”
林绣和往常一样，坐在机器前捣鼓东西，前几天想好了要把刺绣的手艺教给樱桃，作为师傅不能怯场，最近几天她把从前藏着的那些东西都翻出来，一步一步的拆解熟悉。
报纸的标题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林绣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仔细的阅读。
她念过书，识的字，自然看得懂上面写的东西。
越看就越是心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从前严厉打击的现在竟然开始逐步开放了？还有这明晃晃的四个改革开放大字是什么意思？
难道国家要改头换面了吗？
看出她的疑惑和不解，樱桃把报纸平铺在桌面上，用通俗的语言为她解释这些刚刚颁布的政策。
何其有幸，自己竟然又一次见证了这一伟大的时刻，这项震惊中外的伟大决策，为深陷迷蒙中的国家找到了一条新的出路，全国人民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樱桃的悉心解释下，林绣彻底明白了报刊内容的真正含义，她不禁有些热泪盈眶，实在是前几年过得太苦了。
她会门手艺尚且能够傍生，可前几年，在城野在乡间，她见到了太多太多生活困苦的人民和荒谬的人生百态。
□□，人吃人，不搞建设搞批斗，那段黑暗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让她永生难忘这噩梦般的日子。
见她有所触动，樱桃顺势说出自己在内心盘算已久的计划：“师傅，我想开个服装厂。咱们一起，做漂亮的衣服，卖给全县的姑娘们，甚至有一天，让全国的乃至全世界的女人穿上咱们做的衣服！”
从前不说是因为时候不到，可如今到了放手去干的时候，樱桃也再没了任何的顾虑。
林绣目瞪口呆的听着她的豪情壮志，这番话倒是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小徒弟。
没想到樱桃沉稳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么不羁的梦想，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啊！
虽然樱桃的设想听起来很诱人，但林绣还是犹豫了，她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早已经过了热血沸腾的年纪，更别提还有曾经血淋淋的教训。
她拍拍樱桃的肩膀，委婉的拒绝：“樱桃，先把手上的活儿做完吧，这事，以后再说。”
师傅的拒绝是意料之外的，但仔细想想却也是情理之中。
是她只顾着做梦，忘了要脚踏实地。
经过短暂的泄气，樱桃很快恢复了动力，别的不提，还是先把手上的活儿做完。
第二天就是交差的日子，一大早，樱桃就带着叠的整整齐齐的20件衬衣，去了向从云的办公室。
她恰好在，樱桃把货交给她，盘点无误后向从云爽快的给她支付了钱。
向从云对完工的衣服很满意，经过此次合作两人都对彼此有不错的好感。她更是高度赞扬了樱桃的审美和手艺，活儿做的怎样暂且不提，光是新意就胜过不少的人。
樱桃攥着手里来之不易的十三块二，更加坚定了开厂的决心。
脑子里想着如何归置这十几块钱，樱桃迈着步子在街道上漫步，自从接了这笔单子之后，她就再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光了。
无论是面容严肃的政客还是街头巷尾的行人，嘴里谈论的无一不是这几天京州开大会发生的新鲜事。
他们沉默的暴动着，内心深处的渴望蠢蠢欲动。
樱桃散着步走到了林绣家附近的面摊，照例要了二两面，她是熟客，老板见了热络的打招呼：“樱桃，来吃面啊！”
樱桃礼貌的叫了声：“陈叔。”
随后在棚子下找了处空闲的地方等面，早上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已经发出了不满意的抗争。
所幸此时尚早，未到中午的饭点，樱桃的面很快就被做好。
清淡的面摊上撒着些碎葱和香菜，均匀纤细的面条被规整的摆在碗中央，白色的瓷碗边已经有了些许划痕，但这些岁月的痕迹为朴素的面条徒增几分野趣。
肚子已经很饿了，樱桃顾不得淑女形象，几口就吃完了一碗面，她没有加醋加辣，就好这口原汁原味的素面。
吃完用怀里的手绢擦拭嘴角，樱桃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准备去支付自己的面。
钱未递到老板娘手里，却被别人抢先。
平整的没有一丝褶皱的两毛钱被安稳的交付在老板娘的手中。
“我来付钱吧。”
清和的声音，细听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嘶哑。
樱桃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见到来人，她有些疑惑的侧头。
印象中，自己不认得这个人啊？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老板娘自以为两人相熟，没说什么把钱收下。
樱桃连忙阻止她的举动，出声劝说道：“等一下，我不认识这个人。”
老板娘疑惑的张开嘴，表达自己的惊讶，不认识还付钱？
她把好奇的目光投向这个陌生却眼熟的男人。
他个子很高，但人却十分消瘦，裤管空荡荡的，仿佛双腿不存在一般，身上穿了最普通的白衬衣，外面套了件灰蓝色的外套，鼻子上的镜框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读书人的诗卷气。
男人轻扯嘴角，露出一抹弧度：“之前你请我吃面，就在那，还记得吗？”
他伸手指了指面摊附近的墙角。
记忆瞬间回笼，过往的种种侵袭了樱桃的大脑。
他，他是那天角落里的那个绅士？
樱桃失笑，先对老板娘解释道：“抱歉，老板娘，钱你收下吧，我们认识。”
老板娘还没把钱放进钱袋里，邵光远率先开口了，他又拿出四毛递过去，说道：“再来两碗二两的面，一起算。”
转而对樱桃说：“愿意让我请你吃碗面吗？”
自打樱桃来了这边，他就一直密切的观察着，自然看到小姑娘喝完面汤后意犹未尽的样子。那天的恩惠他记在心里，时刻都想着还。
樱桃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有些绯红，但自己的肚子也确实没有被填饱。
没有太多的扭捏，樱桃利索的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吃。”
吃饭倒是次要，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问眼前的这个人。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和从前蓬头垢面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邵光远的变化令樱桃瞠目结舌，她实在难以将前后差别如此之大的两幅面孔联系在一起。
宛若看怪物般的眼神让邵光远忍不住失笑，和他吃面时的与众不同一样，他笑起来的样子在樱桃眼里也很特别。
她见过父亲高兴时的闷笑，见过小叔赢钱时的大笑，也记得季承和每次嘴角弯曲弧度都准确的如同经过计量般的微笑。
可邵光远的笑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笑时微微侧头，透明的镜片也这挡不住他深邃眼眸中的温柔，尽管穿着朴素的衣着，可樱桃却觉得自己像是见到了电视剧里风度翩翩的英国绅士。
她想，得体的西装穿在他的身上一定很合适。
邵光远前襟远离沾满油渍的木桌，上身微微的前倾，他笑的温柔，朝樱桃伸出自己的手掌，，彬彬有礼的说道：“正式认识一下，我是邵光远，光明的光，遥远的远，很高兴认识你，漂亮的姑娘。”
无数的词语在舌尖翻滚，最终邵光远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说完这些，他轻叹一口气，自嘲的弯了弯唇角。
樱桃觉得邵光远的这段话应该配上一个摘脱礼貌微微鞠躬的动作，实在是太突兀了，这样的场景出现在唐县，出现在七十年代末期。
除了街头的混混流氓，谁敢明目张胆的夸赞一个姑娘漂亮！
可由邵光远做出来，非但不觉得轻浮，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自然。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在饭桌下试探性的搭上邵光远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叫我樱桃就好。”
邵光远微微颔首：“樱桃，是个好名字。”
到底是孩子心性和好奇心的作祟，樱桃用指尖虚空中指了指他的头发，好奇的轻问：“你变化好大啊，要不是你提醒我，我根本认不出来你！”
邵光远轻笑，不知为何，明明是笑着，可樱桃却从中听出了几分酸涩和悲伤。
他风轻云淡的解释着自己的遭遇，原来他是金陵人，祖上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他早年在英国留学，回来后不久家里遇了事儿，父母不堪凌辱自杀，而他自己则是被打发到了唐县这个小地方。
优渥的生活环境造就了邵光远骄傲的心性，可别人痛恨的就是他的这份骄傲，他们恨不得一寸一寸的敲碎他的傲骨。
从天之骄子沦落到尘埃里的泥，邵光远的傲气，邵光远的优雅，都在数不清的质疑和严刑拷问中被撕碎。
如他们所愿，他最终成为了一个连一个最简单的称呼都要经过仔细斟酌才能开口的人。
所幸，随着平反工作的大力推展，邵光远暗无天日的生活终于迎来了亮光，可他脱去了自己的西装，打扮成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模样，生活也在有序的慢慢恢复。
可有时候邵光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会不由自主的发问，经历了这一切，他还是最初的吗？
现在的他找不到答案。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