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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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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祁枭,宋墨钰这边要更困难一些。
之前,他有神格,有尊位,有许多护体的东西,哪怕他被贬,也有一个曾经成过神的传说在那里。
天山上的人都不敢轰他下来。
万一哪天他又被上界叫回去了,飞升的光从天山山顶撒下,那不也是个招牌?
问起来他们就说是哪哪弟子,哪哪宗师飞升了,多有排场!
名声传出去多响亮!
一问便得知是天山上的哪哪修仙者飞升了,天山上的师傅们多么有实力,前来修仙拜师的人自然就多了!
现在啊,宋墨钰不就是个普通人吗?
还指望他怎么飞?横着飞?竖着飞?
天山上的长老们只祈祷他别把他们天山上的老本啃完了就行!
现在宋墨钰身上的银子都被偷了,注定啃他们的老本,那些长老都一个两个的登门赶人。
他们就只差没把“宋墨钰你就是个废物!”写在脸上了。
宋墨钰清晨跟一个船夫周旋了很久,才得来的一次不要钱搭船的机会,他这才从天山脚下到这沿河一带的镇上。
早市无比热闹,那些由蒸气带来的香味,难免让宋墨钰垂涎。
他跟三年后那天再次见到祁枭时是一样的,有好些天没吃饭了。
“包子!包子嘞!热乎的肉包子!”
耳边突然乍起一声吆喝,宋墨钰的脚步更快了,他不想再跟清晨一样,为了一次过河的机会跟他们周旋半天。
饿归饿,但是他没钱,脸皮也很薄。
宋墨钰大步地往前走着,他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
他想到了之前,想到了三年后的那天跟祁枭见面,他引自己去吃饭。
他怕祁枭怪自己没钱,于是用障眼法骗过了小二,骗过了掌柜,其实那些根本不是银子,是石子。
他用障眼法骗过了掌柜,却料不到自己被祁枭的障眼法骗了。
祁枭“活着”,他如常人一般活在白日里,走在大街上,可宋墨钰起初不知道那会是祁枭的亡魂,不得转世,不得回天的亡魂。
他“活着”,那都是他用银子一天一天买来的,在见了宋墨钰后他活得更加痛苦了。
“……”
宋墨钰在夜娘娘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客栈门开着,打更人从门内望着宋墨钰,打更人朝宋墨钰笑了一笑。
宋墨钰不由地迈步走了进去。
打更人笑嘻嘻的问宋墨钰:“怎么了,这么多天,人没找着?”
宋墨钰点点头,他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打更人佝偻着腰,面目慈祥,他说:“夜娘娘最近有差事,没在客栈里,她要我给你交代了些事,你尽管问。”
宋墨钰用手比划了一下,才道:“他,他去哪里了?”
打更人呵呵笑了笑,说:“这——我不能告诉你,你俩若有缘,自会见面,若不见,那是缘分未到~”
宋墨钰追问道:“那,什么时候缘分才到……”
打更人跟宋墨钰说:“从这里活出去了,你俩的缘分就到了,其实啊,这里没有你俩的缘,他也无心见你!”
“他为什么……”无心见我?
宋墨钰把话问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宋墨钰反过来问自己:那他为什么要有心来见自己?
如果那时候,他帮祁枭避一避,护他一护……
祁枭也不至于最后尸骨无存。
“你不想他继续怨下去,他只能带着回忆进来,你怎么做的他清楚,不见你……”打更人也没把话说完。
他知道,宋墨钰也知道。
祁枭等过宋墨钰很多次回头了,很多次,奈何宋墨钰当时嫌弃他,嫌他妒忌心重,嫌他烦,嫌他脏。
可到头来,他吃了莫大的亏,到死也没个清白,又有何原由能让他回来。
“那……”
宋墨钰欲言又止,他现在身上没钱,没吃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到祁枭。
“有什么事尽管提,我会尽力帮你办到,钱的话,他现在应该最不缺钱花,有吃有喝吃饱穿暖的,你还是顾一顾你自己吧!”打更人苍老的声音放下。
“……好。”
宋墨钰退了两步,他从客栈前门离开,迷惘的看向前方。
他该去哪儿,他能去哪儿,还能去哪儿?
宋墨钰再次转头看向夜娘娘的客栈,打更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他意会到了宋墨钰的意思。
打更人摇了摇头,说:“我们这里:只雇亡魂,不雇活人。”
闻言,宋墨钰埋下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祁枭那声声“师尊”在耳边响起,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以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的嗓音慢慢的演变到了一个病入膏肓将死之人的病态嗓音。
他,什么也没做错。
最后却恹恹立在自己跟前被赶了出去。
宋墨钰的嘴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师尊对不起你,师尊对不起你……”
宋墨钰的声音有些大,路人听见了都纷纷朝他投去异样的眼光。
他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往前走着,他不管路人说的,唯有不停的道歉。
他以为的都是他以为,事实却是另一个事实。
宋墨钰应该第一时间跟祁枭同一战线的,可……
可,祁枭以为的靠山,并非靠山,这靠山极易动摇,根基不稳,支撑不住祁枭,也罩不住祁枭。
这“靠山”更像是团烂泥,糊到哪儿就是哪儿,直到最后无处可糊了,他才拧巴起来让自己干涸成一块一块的,看似坚硬,实则一捏就碎。
宋墨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法补救过去,可他想祁枭,很想,非常想,接近疯狂……
突然!
宋墨钰猛地回首,发疯了一般地往客栈跑,路人都被宋墨钰刚刚的举动吓了一跳。
宋墨钰再次找到了客栈里的打更人。
打更人还是那套和蔼可亲的待人习惯,他问道:“怎么了?”
宋墨钰想到了方才渡河时,自己是如何跟船夫厚着脸周旋的。
他把那套用在了打更人的身上,他说:“你,你能帮我带句话吗,带句话给他……”
打更人慈爱地仰头看向宋墨钰,道:“可以啊,尽管说。”
宋墨钰有些失语,他举起手想要比划,慢慢的他又张开嘴,道:“……我想他。”
打更人问道:“只有这三个字吗,没有想对他说些别的?”
宋墨钰摇了摇头,他不敢对祁枭说更多了,他怕祁枭更讨厌自己,他怕自己说错话,他怕祁枭再也不回来了。
打更人笑着回应了宋墨钰,他说:“好,我帮你带到。”
“有,有劳……”
宋墨钰蹩脚的谢过后,再次离开了客栈。
宋墨钰走后,打更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点了点头走进客栈。
宋墨钰还是跟刚才一样,出了客栈就一路沿着河街走。
他没有去处了,钱也没有,连……
宋墨钰回头看了看客栈的方向。
他有些后悔来这里,有些后悔跟夜娘娘做了那比交易,但是在这因果的另一头系着的是祁枭,他又不得不低头走下去。
三天后。
三更时。
祁枭正在睡梦中,他忽然听见了远处的锣鼓声,由远及近。
从门外到了自己耳边,很近很近。
忽然,他听见有一人在自己的耳边低语道:“一个叫宋墨钰的,想你了,想见你,明日午时去河边看看。”
祁枭缓缓睁开眼,卧房里的烛灯灭了,借着窗外隐隐的月光,他发现他的房间中只有他一人。
那刚刚说话的……
宋墨钰……
他怎么知道祁枭认识宋墨钰?
祁枭清醒了一点才想到,自己这身不知哪一间中,居然有人告诉自己:“宋墨钰想他了”。
宋墨钰……
为什么会想他?
难不成他也记得……
如果他和宋墨钰都记得彼此,这难免会让祁枭感到矛盾。
祁枭想,也不想见到宋墨钰。
他知道那只猫是宋墨钰变来接近自己的,后来他也知道宋墨钰内疚得哭了。
……他那么拧巴的一个人。
毕竟生在那种环境下,做不好人,分不清是非,情有可原罢。
那为什么非要祁枭担举,接盘?
祁枭之前明明那么喜欢他啊,现在想来,祁枭都觉得当时的自己好笑。
当时自己作践什么呢?
装什么疯呢,人家宋墨钰头都不愿意偏一偏,他看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当真是没钱……
那些长老以至宋墨钰都一起巴结荆乇,祁枭看在眼里,很快他患上了心病,连同他的肌肤一起发烂,致死……
复生后,祁枭好好操持着自己,见钱眼开,他曾在天山上的人情味少了很多,他反思过了,情义哪有金银重啊。
就算回到之前,自己跟宋墨钰刚刚遇见的那一天。
祁枭拥有了一段和宋墨钰不愉快的记忆后,他怎么想也不会再让自己吃一趟苦了,哪怕宋墨钰会改,会变得跟常人一样。
祁枭的阴影就在那儿,他不敢再往前迈一步,那怕宋墨钰从阴影里冲出来抱住自己。
他不想再让自己涉险,再糊涂一时的话怕是要魂飞魄散,罔无来生。
“其实,宋墨钰我恨透你了。”
祁枭裹了裹被子,将自己蜷成很小一团。
如果没有遇上宋墨钰,他之后该有个家,平平淡淡的度过晚年。
如果没有遇上宋墨钰,他就不会有擂台,不会被他们捧得天高,然后再跌下来粉身碎骨。
祁枭咬咬牙,他不想再知道宋墨钰了,他不想被他打搅了,就当现在他们压根没见过!
他烦不烦啊,真当鞭子不是打在他身上的,肉不是烂在他身上的是吗?
说见就见,说想就想,来得这么轻松?
突然,又一声锣响,祁枭体内方才生起的丝丝怨念被拔除,他的困意渐起。
见到屋里的祁枭睡着了,打更人这才安心的离开,他生怕祁枭再燃起怨念来,那可不得了。
次日正午。
河风悠悠,万里无云。
宋墨钰在河边站了很久。
客栈里的打更人说:祁枭今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