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陪伴 ...
-
“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是什么意思？
李序因为这一句话，失了眠。
他翻来覆去，甚至骚扰了在日本游玩的李启明，现在正是凌晨五点。
好在东京有一个小时时差，东京的早上六点天已经亮了。
“喂？”李启明正好也被太阳晃醒了，这春天的太阳怪猛的。
李序在被窝里压着嗓子，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接着直奔主题：“你说，他说‘暂时没有’，是什么意思？”
“啊？”李启明打了个哈欠，道，“这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暂时没有呗，说白了还是没有想谈恋爱的打算。”
“不。”李序斩钉截铁，“你不懂。”
李启明：“？？？”
李启明：“……”
李序：“哥哥这么说，一定有他深层次的想法。”
李启明：我不理解。
李启明：“得，那你别问我，等等，我给你问问梁妹。”
李启明口中的梁妹就是他女朋友，两家是世交，家里人从小就这么叫她，后来这个称呼就这么延续下来了。
梁妹也是个好说话的，现在正在化妆，李启明开免提，她在旁边也听了几句。
“确实是，”她停下了化妆的手，认真分析道，“如果真照你这么说，你暗恋的那个人以前从来不谈恋爱、也拒绝别人接近他，然后他现在又对着自己的另一个追求者说自己‘没有恋爱的想法’，却对着你突然改了口……这么看来，是有点不对啊。”
李序在电话这边直点头：“对，对，然后呢？”
梁妹啪地一声打开眼影盖子，“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刚上去呗！”
“嗯？”李序疑惑。
梁妹无语：“非要我说直白？我觉得他就是对你有意思！你很有戏啊！不然他为什么就对着你改口？”
“既然这样，你就自信一点，干脆直接去问他，‘能不能和我在一起’！就完事了！”
“这不比你胡思乱想来得快多了？！”
“可是……”话说到这里，李序又有点犹豫了，“万一……”
梁妹：“万一什么万一，你是想说，万一你会错意了？万一他拒绝你了？那你就别直接问，旁敲侧击呗！”
“试探，试探懂吗？”
李序若有所思地挂了电话。
*
李序在这边因为一句话想得茶不思夜不寐，段兰因对自己的一句话掀起了怎样的波澜毫无知觉。
今天上完课之后，他坐上景鑫的车，打开手机，看到李序又给自己发了几条信息。
【。：哥哥，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
【D：不】
【。：？】
【“。”撤回了一条信息。】
【。：[可怜]】
段兰因打字：
【D：今天我要去参加订婚仪式】
【D：院里一个老师订婚了】
那边这才回：
【。：噢】
【。：好的】
【。：哥哥玩得开心！】
【。：我会在家等你的】
【。：[撒花][撒花][撒花]】
“哟哟哟。”景鑫打着方向盘，余光瞥到段兰因的表情，又结合他对着手机哐哐打字，瞬间就明白段兰因在干嘛了。
这是有情况啊。
他当初和他女朋友就是这么聊的。
所以他挂上了揶揄的笑，“段教授，有情况？”
段兰因手一顿，接着很快不着痕迹地压下自己扬起的嘴角，淡声道：“没有。”
“没有？呵呵呵。”景鑫直接笑出了声儿，这还叫没有？
段兰因听着景鑫笑他，直接道：“你好好开车吧，没多久都是要当新郎的人了，稳重点。”
“稳重？我还不够稳重？”景鑫不服气地呛声。
是的，今天是景鑫和他女朋友的订婚宴。
两个人经历几年爱情长跑，终于修成正果，共同决定迈入婚姻的殿堂。
婚礼定在明年，今天只是订婚宴，景鑫和他女朋友没想过大办，只请了自己的家人和好友、玩的好的同事来一起聚着吃个饭。
连景鑫这个准新郎，都是刚从课上下来就载着自己的同事赶来的，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
段兰因觉得景鑫太过随便：“你这样，嫂子不会有意见？”
景鑫摆了摆手，“嗨，她也刚下课，现在赶去餐厅呢。”
行吧，这俩人挺配。
看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景色，段兰因道：“其实，我还以为你不会结婚。”
“不结婚？为啥啊？”景鑫打了一个方向盘，车顺利驶入酒店车库。
段兰因看了他一眼，“你之前自己说的，你是不婚主义。”
“哦，这个啊。”景鑫想到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那不是以前么，人的观念都是会变的。之前人年轻啊，天不怕地不怕，总觉得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一个人解决，但是年龄上来了吧，还是一个人的话……”
景鑫看了段兰因一眼，道，“就觉得，特别孤独。”
“兰因，你有这种感觉吗？”
段兰因的薄唇抿着，没有回答。
景鑫继续道：“兰因，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想过……定下来过？”
段兰因顾左右而言他，“……现在挺多同性恋都反对同性婚姻合法的。”
景鑫无奈：“段教授，我在这儿跟你说A呢，你跟我说B，您的逻辑就是这样的？”
但是言尽于此，景鑫也明白段兰因的态度了：这就是还没打算再定下来。
景鑫停好了车，突然，段兰因手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是李序发来了几条微信消息。
【。：哥哥】
【。：你吃了吗？】
【。：我今天自己给自己包了馄饨！】
【。：因为哥哥没在，我就吃得很随便了】
【。：[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叮咚叮咚叮咚……不断的微信提示音响起，在车厢里久久回荡，格外突兀。
景鑫好奇地撇了一眼，想知道到底是谁给段兰因弹来了夺命连环消息。
而出乎景鑫意料的是，就在他往那边一瞥时——
段兰因飞快地把手机往里一扣，不让他看。
景鑫：“？！”
景鑫：“？？？！！！”
景鑫：“兰因！！”他大叫，“你怎么回事！你不对劲！”
段兰因的生活极其简单，简单得几乎有点像是生活在真空里了。
在这之前，景鑫随便偷看段兰因的手机也没事——因为段兰因用手机什么都不玩，也不跟什么人聊天，生活圈极其简单，没有任何秘密和个人信息在手机里。
如果说他会用手机干什么，那段教授干得最频繁的一件事就是——看文献。
各种各样的文献。
对于段兰因来说，手机就只是一个工具，里面干干净净、简简单单，自然也不怕被谁看见。
当然段兰因也不是对谁都这样，主要是景鑫和他关系够好。
结果现在，在他要看段兰因手机的时候，段兰因竟然把手机扣了过去，不让他看？！
还那么大的反应，生怕迟一秒，他就要看到里面的内容了！
不对劲，到底谁在跟段兰因发消息？！
“什么对不对劲的，我对劲得很。”段教授冷静地按熄了自己的手机，放回了兜里。
“你别做出一副拒不认罪、呸，你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我！说你是不是有情况……”
段教授果断地下车，关门，先人一步朝电梯口奔去。
电梯就停在B1楼，段兰因上去狂按电梯的关门键，天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躲过景鑫的追问。
景鑫几乎是同时跟着他下了车，锁车门，追着他上了电梯，艰难地扒开电梯门：“段兰因——”
景鑫最后还是上了电梯，段兰因目移。
“呵呵……”
景鑫开始故意激将段兰因，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段兰因扣上个帽子再说，如果段兰因没情况自然会反驳他，“智者不入爱河，可惜，段教授已经完蛋咯！”
可是景鑫等了足足有一分钟，等到电梯门都开了，他也没等到段兰因反驳他。
“等等，段教授，你该不会真的……”
段兰因已经先他大步离开了电梯口。
还好接着景鑫的家人也到了，景鑫要忙着去张罗自己的事，没空管他了。
段兰因松了口气。
订婚宴办得不算隆重，但却很是温馨和谐。
段兰因和景鑫的几个朋友坐在一起，大家都素不相识，但是却相处愉快，都是成年人，很有分寸感。
有人想劝酒，段兰因笑着拒绝了。
结果下一秒，那人递过来一张名片，背面还用笔写了他另外的一个联系方式。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段兰因直接道：“抱歉。”
那人也不纠缠，收回名片，道：“我也该说声抱歉，是我唐突了。”
段兰因笑笑不说话，抿了一口水。
那人接着问：“是有男朋友了？”
段兰因一怔。
那人看段兰因不回答，以为是默认，便遗憾离场。
订婚宴到一半，让宴会的男女主人公各说几句话。
景鑫和他女友对视一眼，“行，那我们就都聊聊，反正在场都是自己人，也没啥，对吧老婆？”
景鑫女友直接给了他一肘击，“谁是你老婆。”
台下传来一阵哄笑，段兰因也混在其中笑出了声。
这就是两个相爱的人吗？
这就是决定了要携手走进婚姻殿堂，再共度一生的两个人吗？
真热闹啊。
段兰因看着宴会上的欢声交谈、觥筹交错，平生第一次萌生出想回家的冲动。
景鑫说得没错。
婚姻本质是个制度，现在有些同性恋甚至反对同性婚姻合法。
但是……
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共筑爱巢，共同体会琐碎生活中柴米油盐的烦恼，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这么看，不止是婚姻，好像陪伴、恋人，都不是那么一件糟糕的事。
直到这一刻，段兰因才突然反应过来。
谁也没想到，包括段兰因自己。
自己从出生开始，就被母亲抛弃、父亲殴打，后来又辗转于多个亲戚家被寄养，在他考上大学、成年的那一年，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
他彻底长大了，金钱不会再是他的束缚，他可以自己去挣，哪怕一天打好几份工；年龄也不会再是他的桎梏，他已经成年了，他可以自己作为自己的生活担保人，去干任何事。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需要童年时期任何梦寐以求的东西，因为现在他都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温饱、金钱、甚至是……
甚至是一个家。
他已经可以全款在C市买下一个百米的大平层。
可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意识到，他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他还是从前那个，渴望父爱母爱、渴望尝到一顿来自家人的饭菜、拥有一个风吹雨打都能庇护自己的家……的自己。
他好像从来没长大过，只是徒长了些年岁。
——这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发现。
段兰因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果酒，几乎没有度数，味道还不错，段兰因没忍住再抿了一口。
但是为了待会儿自己能一个人回家，他很快就停了。
订婚宴最后还安排了抢红包环节，在场的大人们也没几个动的，但是上去抢的小孩儿倒不少，一时间场地里十分热闹。
直到段兰因回到家，都感觉脑瓜子和耳边嗡嗡的，像是有无数个小孩围着他吵着抢红包。
李序刚好出来接水喝，刚开了客厅和岛台的灯，就看到了门口的段兰因，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微微蹙眉，“哥哥，你喝酒了？”
段兰因听到了问题，像个小机器人一样，对着墙壁回答：“没有。”
李序：“……”
李序走近他，段兰因呆呆的，也许是身体已经对家有了归属感，知道现在自己已经到家了，警惕性也低了很多。
他就这么在原地站着，看着李序靠近自己。
李序轻声：“哥哥，到家了。”
谁知段兰因打量了几秒屋子里，笃定地摇摇头：“这不是我家，对不起，我走错了。”
李序：“？”
说着段兰因就转身抓着门把要出去，李序急忙拉住他，“哥哥，这不是你家哪里是你家？”
段兰因回头，指了指岛台和客厅的灯光，那里已经被换成了暖色的，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温馨柔和，“我家不是这样的灯。”
李序也转头看了一眼灯，“？”
李序：“哥哥，这灯是我换……”
段兰因打断他，“我家的灯是白色的，冷冰冰的，有时候回到家都感觉是回到了课堂上。”
“或者是医院，总感觉会有人穿着白大褂在我旁边晃来晃去。”
李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抓紧了一下子，泛着酸酸的疼。
“或者是太平间，感觉我下一秒就会……”
李序：“。”
李序赶忙打断段兰因，“好了，好了。”
这个联想也太不吉利了。
眼看段兰因怎么都说这里不是他的家，要打开门出去，李序自然不能让他一个人大晚上出去乱晃，直接把他拦腰抱起。
好轻。这是李序抱起段兰因的第一个想法。
段兰因被轻轻地放在了沙发上，脆弱的脖颈微微仰起，仰视着李序。
李序微微低头，和他对视，喉结滚了滚，“……哥哥，我去给你倒水。”
段兰因“嗯”了一声。
李序走去岛台，刚才水被他倒完了，所以他现在又站在岛台前，等水烧开。
段兰因看着李序的背影发了几秒钟的呆，今天李序穿得很规矩，白T和运动裤，只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其他全都被衣服布料遮挡得很好。
没看头。
段教授果断移开了视线。
他偏了偏头，看到了客厅落地窗上，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愣了神。
李序在那边把刚刚烧开的水兑了点凉水，晃了晃，温度适中，便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走近之后，却看到段兰因看着落地窗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喃喃道：“……这也不是我。”
“什么？”
段兰因看着外面，夜色很黑，只有点点的灯光点缀着，落地窗就像一面镜子，清楚地倒映出自己的样子。
坐在沙发上的人，不是自己记忆中的衬衫正装，而是一件墨绿色的T恤，搭着一件灰色的外套，将他整个人衬得像玉一样白。
那双腿上覆盖着的也不是笔挺的西裤，而是休闲裤，乍看上去和李序的有几分相似。
“……这不是我。”段兰因重复道。
他怎么会穿成这样呢？
段教授应该永远是严肃的、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
大家都这么说，他也这么认为。
李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些难受，还有些心疼。
他微微靠近段兰因，道：“这就是你。”
不管是看上去严肃的、冷漠的，还是现在这个看上去温柔的、平易近人的。
本质上，都是那个容易心软的、善良的段兰因。
听见李序的声音，段兰因回过视线。
他看着李序。
“这就是我？”
“对，这就是你。”
李序重复道：“这就是你，兰因。”
兰因。
哦，对，他就是叫这个名字。
可是，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不管是柔和的灯光，还是现在的穿着打扮……
段教授绞尽脑汁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人。
他盯着李序。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序用他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进了他的所有生活中。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哪怕是细节到不能再细节的客厅灯光，再到他的穿着打扮，他都在被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男生影响改变着。
李序曾经提到过的“烟火气”，段兰因惊讶于他的讲究和细心。
可是，那正是段兰因一直梦寐以求的、家的味道。
现在，段兰因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打开了心房。
想要把他赶出去，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哥哥，你怎么哭了？”
段兰因蓦然回神，一滴眼泪顺着脸侧滑落。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