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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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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广最终把车停在那座熟悉的别墅前。车停稳后，他侧头看向副驾驶，才发现儿子正望着窗外那片沉默的建筑群发愣。
“升升？怎么发起呆来了？”易广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朴素的惊叹，“被这排场惊到了吧？没事儿，这家的老板我见过一次，挺好说话的，给钱也大方。”
升升回过神，含糊地“嗯”了一声，推门下车。冬日的空气清冷而干净，带着草木修剪后的淡淡气味。来迎接他们的是宋新的父亲，一位面容严肃、背脊挺直的老者。他或许是真没认出升升，也可能只是恪守着某种分寸，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将父子俩引了进去。
一踏入别墅那扇厚重的门，升升的脚步便微微顿住了。
眼前的景象与他预想的冷峻奢华大相径庭。宽敞的客厅里，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毯的角落，四处散落、悬挂着许多毛绒玩偶。那些玩偶的形象鲜明而熟悉——正是他之前和张加然去游乐园时，一起戴过的那种主题帽子造型。颜色鲜艳，憨态可掬，与这栋房子本身冷感的装修风格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凌晨收到你们要取货的消息太晚了，”宋叔的声音拉回了升升的思绪，“只来得及初步归拢了这几箱。你们稍等，我马上叫人过来帮忙仔细打包。”
不一会儿，几名穿着统一工作服、动作训练有素的人员便静默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在宋叔的低声吩咐下，他们开始极其小心地处理那些玩偶——原来张加然当初定制时就有特别要求，每一个玩偶都必须先套上独立的防尘软袋，再放入特制的硬质包装盒，最后才能稳妥地码进运输纸箱。不容许一丝挤压或磕碰。
易广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搬货，看到这阵仗也愣了一下，随即“啧”了一声，低声对升升道：“好家伙，一个玩具娃娃，比运精密仪器还讲究。”他摇摇头，也自发地加入了帮忙的行列，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极轻。
升升拿起一个玩偶，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看着那熟悉的帽子造型，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意外，有怔忡，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小心珍藏起来的暖意。这些随处可见的玩偶，像无声的证据，散布在这个属于张加然的空间里，提醒着某些真实存在过的、不那么符合“张加然风格”的瞬间。
这时，林意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额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细汗。
“不好意思，”他对升升微微颔首，语气保持着惯常的平稳，“刚刚去跟加羡汇报了一些工作，耽搁了一会儿。”
升升看着他这副“下属向上级汇报”的正式姿态，想到父亲还在旁边，不免有些尴尬。他瞥了一眼果然在悄悄打量林意的易广，低声道：“没事，帮忙一起收拾吧…比想象的多。”
“好的。”林意利落地挽起袖子，加入了打包的队伍。
宋叔很快签好了交接单，递给易广。他的目光在林意身上停留片刻，示意他过去。林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走了过去。
“林助理，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宋叔的声音压得很低。
“陪加然对象回来取点东西。”林意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宋叔的目光越过林意，再次投向不远处的升升，这次带上了更深的审视，“那位小先生也来了？怎么……是他亲自来收这些？”
“是有些意外。”林意只说了这五个字。
宋叔了然，不再多问。他深深地看了升升一眼，那眼神里有探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属于长辈的复杂情绪，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易广抱着一个刚装好的盒子凑到林意身边，脸上挂着庄稼汉式的、带点试探的笑容：“小伙子，今年多大了？看着真精神。”
“二十一了，叔叔。”林意礼貌地回答。
“工作啦？没上大学？”
“刚毕业，已经工作了。”
“哦……”易广搓了搓手，压低声音，“我问一下啊，你别介意。升升那对象，就是你朋友，他多大了？”
“十七岁。”林意如实回答。
“十七？！”易广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不是二十一？我还以为跟你年纪差不多呢……那、那他还在上学？”
林意这才意识到，升升可能并未向父亲透露太多张加然的具体情况。他适时地住了口，只含糊地应道：“嗯，还在念书。”随即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聊起了路上的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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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纸箱被工人们用叉车稳妥地装进了货车。易广仔细检查完绑带，拍了拍手上的灰，对升升说：“行了，妥了！现在出发，回去还能提前俩小时。”
“叔叔，”林意适时上前一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会儿我送他回去。您路上辛苦，可以先出发，免得耽误时间。”
易广看向升升，用眼神询问。升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爸，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那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易广没多问，干脆地上了车，货车很快驶离了这片安静的庄园。
看着父亲的车消失在林荫道尽头，升升转向林意：“还有什么事吗？”
“加羡在前厅等您，”林意引着他往别墅的另一侧走去，“一起过去吧。”
前厅是升升上次未曾涉足的区域。房间宽敞，采光极好，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打理的枯山水庭院。张加羡正坐在一张厚重的实木圆桌后，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神情专注地进行着视频会议。她语速平稳，吐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
林意示意升升在旁边的皮质沙发上稍坐，为他端来一杯温水，又放下一本精装的杂志，低声说：“可能需要等一会儿。”随后便走到张加羡身侧，打开自己的平板，开始熟练地记录会议要点。
升升捧着水杯，却没有翻看杂志。他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那一片宁静到近乎肃穆的庭院景致上，耳边是张加羡流畅的专业术语和林意偶尔的低声确认。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似乎都比外界更缓慢、更郑重。
大约过了半小时，张加羡忽然抬手暂停了对话，转头看向升升这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升升，过来一下。”
升升起身走过去。张加羡将电脑屏幕稍稍转向他。屏幕上，张加然的身影清晰可见。他正倚坐在一间看起来像是酒店套房的单人沙发里，背景简约。他今天戴了一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也添了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他穿着熨帖的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地松着，翘着腿，姿态看似放松，但升升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某种紧绷的气息。他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摄像头这边。
“行了，人我给你叫来了，别摆着你那张债主脸了。”张加羡对着屏幕调侃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揉了揉眉心，“你们聊吧，今早一下飞机就开会，早饭都没吃。林意，走，跟我去盯一下午餐。”
她利落地合上自己平板，递给林意，又对升升眨了眨眼，便带着林意离开了前厅，还体贴地虚掩上了门。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屏幕里张加然无声的凝视，和窗外极其细微的风声。
升升在刚才张加羡的位置上慢慢坐下，却没有抬头看屏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质桌面上一个细微的纹理，视线低垂，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失序，昨晚的愤怒、离家的冲动、见到玩偶时的恍惚、还有此刻面对张加然时那说不清是委屈、疲惫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混杂在一起，堵在胸口。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张加然的声音终于从音响里传出来，经过电子设备的过滤，显得比平时更加低沉，也格外冷清，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升升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仍旧没抬头，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没有。”
“你随随便便就对我说出‘分手’两个字，”张加然的声音压着，能听出里面强抑的波澜，“现在，也没有任何解释？”
“谁让你……”升升终于抬起头，看向屏幕里的他，眼圈有些不易察觉地泛红，但眼神执拗，“谁让你昨天那样欺负我朋友。”
屏幕那端，张加然似乎极轻地吸了口气，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他：“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他喜欢你。”
升升愣住了，脸上闪过明显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张加然扯了下嘴角，那笑意没什么温度，“他看你的眼神，他那些有意无意的靠近和试探，甚至昨晚……你真以为那只是巧合？易选蓝，我不是瞎子。我给他点‘颜色’，是让他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掂量一下，他有没有那个资格。”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升升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焦躁，他觉得事情本不该这么复杂，“如果我知道，我会去跟他说清楚，让他明白……”
“感情不是这样处理的。”张加然打断他，声音里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还有一丝升升难以完全理解的、近乎无奈的东西，“感情里没有那么多‘说清楚就好’的理性逻辑。有些东西，感觉到了就是感觉到了，回避不了，也‘说’不干净。”
升升被他的话钉在原地。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正常”，足够配合，说该说的话，做该做的事，就能维系好一段关系。他努力去模仿那些他认为“正确”的情感反应，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已经像个“完整”的人了。可张加然的话，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表象，露出底下他自己都未曾正视过的、某种近乎本能的情感荒漠——他对他人情感的感知，似乎天生就隔着一层迟钝的毛玻璃。
“那我应该怎么做？”升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真实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意味。他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关于严离的心意，关于如何应对，关于……如何去“感受”和“处理”这些复杂的人际纠葛。
“我要怎么教你？”张加然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那份强装的冷硬裂开一道缝隙，流露出底下同样青涩而笨拙的底色，“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我用我能想到的、我的方式去维护这段关系，去清除我觉得的威胁。那你呢？你用什么方式，在维护‘我们’？”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升升看着屏幕上张加然抿紧的唇线和眼中那份执拗的期待，混乱的思绪忽然沉淀下来。他想起自己不顾一切冲出小区的冲动，想起看到玩偶时心头的震动，想起即使愤怒失望，此刻坐在这里面对他的，仍然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进摄像头，仿佛要穿透屏幕，看进张加然的眼睛里。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笃定，没有半分犹豫：
“我有在很坚定地选择你。”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张加然眼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
“那就完完全全地相信我。”张加然的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重量，“相信我做的一切，即使有时候方式不那么让你接受……出发点，是为了守住‘我们’。”
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升升依然想不明白。它不像数学题有标准解，不像实验有固定步骤。他只能笨拙地依靠自己最原始的生理反应——心跳失序的瞬间，想要靠近的冲动，在周遭一切都模糊混沌时，唯有张加然的脸和存在清晰无比的那些时刻。那些瞬间的悸动和确认，一遍遍在他心里沉淀下来，汇成一种虽然懵懂却无法否认的认知：他心动了，为他。
这时，门口传来轻轻的叩响，随即张加羡推门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适时地打破了房间里过于凝重的气氛。
“聊得差不多了吧？午饭好了，弟媳妇，赏脸一起吃点？”她的目光在升升和屏幕之间扫过，笑容里带着了然和促狭。
升升看向张加羡，被她阳光般的笑容感染，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也微微弯了弯嘴角：“好。”随即，他下意识地又看向屏幕里的张加然。
“嗯，你先去吃饭。”张加然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我也该出发去机场了。”
“祝你……”升升顿了顿，轻声说，“一路平安。”
屏幕那头，张加然很浅地笑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升升脸上。
“有你的祝福，”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认真，“我一定平安。”
视频连接断开，屏幕暗了下去。张加羡这才完全走进来，将电脑交给跟进来的林意，吩咐阿姨可以开始布菜。
午餐安排在小餐厅，菜式精致而家常。张加羡拿起一瓶红酒，挑眉问升升：“酒量如何？能陪姐姐喝一点吗？”
升升摇摇头，老实回答：“没喝过。”
“也是，”张加羡了然地点点头，转向林意，“那林意来陪我喝点？未成年人，”她对升升眨眨眼，“禁止饮酒哦。”
话虽这么说，但升升知道，她和张加然恐怕早就在各种应酬场合练出了酒量。
“我也不喝了，”林意笑着婉拒，“下午还得开车送他回去。”
“啧，没劲。”张加羡佯装失望，但还是让人把酒收了下去，“一个人喝没意思。”
饭菜上齐，三人落座。张加羡挥退了旁边的佣人，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她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变得认真而直接，不再有刚才的玩笑意味：
“这里没外人，升升，我跟你直说。昨天在订婚宴上，我爸那个态度，还有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和加然，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听惯了各种算计和权衡，但我们心里……从来没有全盘接受过那一套。”
升升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想起了昨晚在长廊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张加羡电话里那个让她语气变得柔软的人，她和李湖停之间冰冷的约定。在这场光鲜又无奈的联姻背后，她又在为自己的幸福，做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努力和挣扎？
“我和加然，一直在尝试走自己的路，尤其是他。”张加羡继续说着，目光中流露出骄傲和一丝心疼，“你也看到了，他这半年拼出来的成绩，几乎要赶超我在父亲扶持下这么多年打下的基础。他是真的……完全靠自己一拳一脚闯出来的。”
林意在一旁轻声补充，语气里满是敬佩：“加然这半年做的实验，记录在案的就有上万次。从一次次失败中爬起，到关键突破，再到将成果转化为实际应用，带领团队走向公司真正的核心业务……很多时候我都忘了，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肩膀上扛着那么重的担子。”
“我知道他很努力。”升升低声说，眼前仿佛浮现出张加然深夜还在书房处理文件、或是在实验室里熬红眼睛的样子。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拼吗？”张加羡放下筷子，目光温和而透彻地看着升升，“他是想尽快拥有足够的力量，完完全全地摆脱父亲的控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有能力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升升的心脏被这句话轻轻撞了一下。他迎上张加羡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你也别想太多，”张加羡又恢复了轻松的口吻，给他夹了块嫩滑的鸡肉，“相信他就行。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但走下去，有时候需要一点外部的力量和耐心。好了，快吃饭吧。”
她顿了顿，又说：“哦对了，给你订了下午回C城的机票。林意会送你去机场。有腰伤就别再坐车一路颠簸了，早点到家，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