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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周孟合村异事闻(5) ...

  •   见晏川拿着碎钗回来,竹小君这才放下心来,急切地问道:“公子可有办法解奴冤屈、惩罚恶人?”晏川还在苦苦思索,只能把实话告知:“你已经破了规矩伤了人,那些道士势必要来抓你。”见竹小君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晏川于心不忍,他坐在椅子上端着碎钗思考对策,突然灵机一动,说:“不过还有一个办法,但是你得告诉我这碎钗可有来源?为何你拿它当做灵物入梦?”

      “这是奴家与阿棠的定情之物,原本是一枚石头做的钗子,是阿棠亲手打磨的,奴死后曾去找过,只发现了这一块碎片。”竹小君喃喃道,拉住晏川的衣摆,“可烦请公子帮我找全这枚石钗,如果奴在死前能看到完整的石钗,奴就算大仇不得报,也能瞑目了。”

      晏川心下已经基本确定,这枚完整的石钗,就是竹小君执念所在之处。而孟兰早已灰飞烟灭,她的执念自然不作数。想到这里,晏川顿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完整的石钗,你在这里等我!”

      晏川找到朝安,告知是自己发现了这枚碎钗,想必是怨鬼执念之处,众人虽不太相信,可只有晏川见过这怨鬼,自然只能跟着他去寻。“这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一点踪迹呀,是不是就根本没有这钗子啊?”其中一人质疑道。

      “是啊,朝安,我和你大师兄都还忙着呢,可没时间陪你们找东西,要是没有找到怨鬼,我们就先回去了。”一个道士也不耐烦地说道。

      “大家不要着急,既然是这百年怨鬼的执念之物,肯定是不好寻找的。”晏川出声安慰道,但是见众人都一副兴致不高、不愿搭理他的模样,他也讪讪地低下了头。朝安冲道士们做了个揖:“各位师兄,是我学艺不精,劳烦师兄们走这一遭,但事已至此,望师兄们助我一臂之力,尽快将这百年怨鬼祛除,也是一桩极大的功德!”

      闻言另一位道士站了出来,虽年轻些,但说话做事都极其稳重,看起来在一众道士里地位极高。他扫视了整个村落,说:“我们不能硬寻,不如开阵,请这里的土地仙或者负责这片辖域的鬼王的部下鬼将,这样也可方便些。”

      他的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些许,晏川碰了碰朝安的肩膀,低声道:“他说的办法也不是不行,之前你给我作净魂仪式的时候,不是就引来了什么东西吗?而且我怀疑,这两个怨鬼中,有一个就是这个东西消灭的,他又没有伤害我们,肯定是好人。”

      朝安也点头,站出来向那位道士俯身道:“谢大师兄指点迷津!我愿做此次请神阵法的开阵人,只需一位护阵人即可。”被唤作大师兄的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朝安,不用太勉强,我们都为你护阵,你且去吧。”孟步等人更是一直不敢出声,只能一边给道士们端茶送水,一边在旁边默默祈祷着。

      祭品是重新从城内购置带来的,还有一些道门中特有的物件,在师兄们的帮助下,阵法很快就画好。朝安深吸了口气,晏川给他加油鼓劲:“这次一定没问题的!”口诀的齐颂声震耳欲聋,不知怎的,晏川腰间的鸣铃此时竟发出阵阵响声。

      众人都在看着阵法,只有晏川手忙脚乱地摘下来鸣铃,摇晃了半天,它却响得越发厉害,几乎要从晏川手中蹦出去!“你怎么回事!还响!”晏川气急了,使劲拍了拍它,鸣铃却不理会,只自顾自地响。“阎罗主这给的什么鬼东西嘛!还什么危急时刻会提前预警....等等!提前预警?!”晏川正抱怨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想叫停正在实施的阵法,可是念诀声太响,法阵也已亮起,风声再次呼啸而至。

      “等等!不能开阵!!!”晏川从人群中挤过去,疯狂朝着朝安挥手,孟步想上前阻拦,但是看他腰间异物狂响,也不敢上前打扰。“吾等道家弟子朝安,今遇冤屈,难解其缘,特请此处地仙相助,寻一执念石钗,了魂残念,求人世平安。”朝安大声念道,见法坛上的香火烟气仍是顺着刚刚的风路飘动,朝安只得又念了两遍,结果却仍没有改变。

      “地仙不愿来,大师兄,我该如何?!”朝安回头喊道。大师兄沉思半晌,因法阵持续时间不能过久,他望了一圈周围的同门,闭了闭眼,手中诀法一变,厉声喝道:“请此地鬼将相助!”说罢与其他人一起,加大了法力。朝安咬咬牙,心一横:“吾等人世道家弟子朝安,今遇冤屈,难解其缘,特请此处鬼将相助,寻一执念石钗,了魂残念,求人世平安!”

      晏川已经走到法阵旁边,正急得不知怎么阻止他们,正想伸手触碰那法阵边缘闪着的亮光,没想到只是靠近几分,皮肤上传来炙热的刺痛感让他痛呼着倒退,再一细看,手上已被烫伤了大片。

      “鬼王,他们在找我们,去看看吗?”此时一处残败却庞大的府邸门前,伫立着两人背影。雨轻尘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祭祀力量的输送,有些舒服的喟叹。聂玄卿抬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屋檐上快掉下来的牌匾,约过了一两分钟才转身离开。

      他转身走后,身后府邸四敞的大门里刮起一阵鬼气,直把那牌匾掀下来,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雨轻尘匆匆间回头看了一眼,那牌匾上的“擎天鬼府”四个字正闪着金色的光。

      此时法阵已快坚持不住,见香火烟气仍旧没有改变,众人都打算放弃,只有朝安还不死心地死撑着。晏川顾不得伤口疼痛,想再次上前叫停他们,却感觉一直在响的鸣铃突然停了下来。“再请鬼将!”朝安打算最后赌一次,他知道,身为道家弟子,请天界各路神仙是正道,本无大碍,但有时奈何鬼魂之事需要地府帮忙,只能向鬼祭祀,传送足够吸引鬼的力量,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鬼解决事情。

      正道反施,本就需要耗费更大的法力,已然坚持这样久,再拖下去,自己的师兄们也会受伤。朝安心里深知自己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而这最后一次请神后他的灵根会受损,一切修仙从头开始,但朝安也一定要把这次的阵法开成!他不顾师兄们的惊呼,直直将自己的全部法力灌入法坛!

      “朝安!!!”晏川也看出来阵法里的不对劲,心急如焚地大声呼喊着,顾不得还有许多人围观,身后彼岸花本体卓然绽开,无数根花丝朝法阵中心伸去,花尖带着银色的利刃,似想劈开这法阵。孟步等人本就被法阵的情形吓得魂魄快出窍了,没想到一直帮助他们的晏川也是妖魔,更是瞬间吓昏过去一大片人。

      “收。”聂玄卿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混乱的请神场面,不由得皱起眉头,这群道士在瞎搞什么?伸手合了法阵上方的阵眼,瞬间将本次法阵所有的法力都还了各人回去。朝安瘫倒在地上,道士们都围了起来。还剩下孟步和几个胆大的村民没有晕倒,见从空中出现了两个黑气萦绕的似人似鬼的东西,叫都忘了叫,连忙拖着晕过去的人屁滚尿流地往各家跑。

      “鬼王,尊下好像受伤了。”雨轻尘眼尖,看到了晏川傻坐在地上,身后的本体正逐渐收拢,只是他举着的右手,掌侧有被法阵燎伤的一大片伤口。聂玄卿自然看到了,收起鬼气,走到他面前几步远,眼神不明,用只有他们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说:“手受伤了腿没有受伤,还坐在地上干什么?本王看不得地府中人如此矫作,站起来!”

      晏川看见他,全然没了之前感受到的死亡感和腐朽感,反倒像看见珍稀灵物一样,眼睛都直了。聂玄卿说了一大堆也没听进去,只听见他让自己站起来,自己就立刻从地上窜了起来,手也不觉得痛了,十分高兴地道:“离祭鬼王?你怎么来了呀!你也是路过这里吗?”

      腰间的鸣铃此时随着晏川的动作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聂玄卿身子兀自一震,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鸣铃。之前他第一次出手救下晏川时就曾瞥过一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现在时兴腰间系铃铛,总不可能是那人的鸣铃。此刻听到鸣铃响声,聂玄卿再也无法忽视记忆中的感觉,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晏川。

      雨轻尘打破了这阵沉默,小声地提醒晏川:“尊下,你们不是作法阵请我们了吗?我们自然就来了。”晏川挠挠头:“哦,原来这片是归你们管,可是我们请的是鬼将,怎么鬼王也来了,这村子的面子也太大了吧!”

      雨轻尘尴尬地笑了笑:“本是我来,但正好我跟着我家鬼王巡视,就一并来了。也是这群道士运气好,不然就用这点力量祭祀,都不够我家鬼王塞牙缝的。呵呵呵....”

      “敢问来者何方神圣?”朝安虽然没有损伤灵根,但是也伤了一半,正坐在一边缓着气。为首的大师兄率先站了出来,恭敬地鞠了躬。“鬼王离祭,何事?”聂玄卿深深看了晏川一眼,转身一甩衣袍,择了法坛一个最高处的垫子坐下。

      “鬼...鬼王?离祭?!”道士中已有人惊呼出声,他们没想到来的是个鬼王,更没想到是五大鬼王当今排第二的离祭鬼王!这就好比天界上除了天帝以外,最厉害的九明灵尊突然下凡巡查了一样离谱!

      “离祭鬼王,本是小事,没曾想叨扰尊驾,是我等不是,望您见谅!”大师兄额头也冒了汗,面上虽还平和,可手脚开始轻微的发抖。他看身后一群人都和哑巴了一样只知道低着头行礼,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只能自己顶着鬼王的询问了。

      “本王既来了,有事就说。”聂玄卿最烦他们这些虚假的规矩,他觉得是浪费时间。“本村有一百年怨鬼,执念之物是一石钗,但我们遍寻无果,想烦请鬼王召来鬼魂寻找,早日了结残念。”大师兄说。聂玄卿点头,让雨轻尘去把竹小君带来,眼神却瞟向了一旁那不知所措却还一直偷看的晏川。

      有几个道士见鬼王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穷凶极恶,也放松些许,开始议论起刚刚晏川变身的事来。“你看他腰间那块令牌,那上面的符文看着就不是正派的东西,怪不得是妖呢!”有一道士小声嘀咕着,晏川自然听到了,他有些困惑地低头看了眼阎罗主给的令牌,明明很好看啊,背面还画着一朵曼陀罗华,是他的象征。

      “此花妖之事,尔等就当从未看过,村民也需解决,听懂了吗?”聂玄卿突然出声道,声音刻意压低了几分,透过面具好似雷声,轰得道士们心里直发颤,倒是听得晏川心里痒酥酥的。

      道士们不敢再胡说,纷纷点头。

      雨轻尘很快就把竹小君带来了,竹小君见是聂玄卿,立刻跪了下来,鬼气一分也不敢泄露:“奴参见鬼王!”聂玄卿点头:“你的石钗,自己找吧,现在没有任何能伤害你的了。”竹小君脸上露出了为难困惑的表情,她咬紧唇瓣,颤颤巍巍地道:“鬼王大人,自奴下了诅咒以来便沉睡许久,已不记得与诅咒相关之外的任何事情,奴...实在不记得...”

      聂玄卿一挑眉,道:“那也好办,本王把你的鬼魂打碎了四散开来,你的东西自然就会认主来。”他低头看了一眼竹小君:“反正你也无法再入轮回,以魂飞魄散了此夙愿,你可愿?”

      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晏川没想到这个办法竟然这样残忍,道士们也纷纷吸了口冷气,心里都道鬼王果然狠绝!竹小君单薄的身影抖了抖,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身,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求...鬼王成全....”最后一个字音还没说完,鞭子就已出手,一呼一吸间,竹小君的鬼魂就彻底灰飞烟灭。聂玄卿右手一捻,那些鬼魂碎片在彻底消失前被笼住,听话地向整个村子飞去,飘在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宛若可触摸到的星空。

      众人立刻向村子里望去,看何处会有同样的光芒闪烁呼应,结果在一处不起眼的树根底下有一石碑,石钗的另一部分正被压在下面当做祭品。聂玄卿松手,鬼魂碎片瞬间随风而逝,村子瞬间暗了下来。道士们大喜,道谢过后纷纷跑去树根底下开始挖石钗。

      只有晏川还愣在原地,出神地看着竹小君那逐渐消散的鬼魂碎片在空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

      鬼王的一捻一合间,一村人的百年恩怨竟就这样消散了。竹小君执念如此之久,最后却落得个以命换物的下场,她的愿望终究还是没能实现。

      “怎么?没看够?”聂玄卿从法坛上走下来,从晏川身后忽的遮上他的双眼。“你...是你!”晏川再次感受到冰冷的触感,心悸再次出现。见晏川记起 ,聂玄卿便松开手,又像一阵风一般准备离开。只是这次晏川猛地转身喊住了他:“等等!”

      “嗯?”

      “能否再拜托你一件事?”

      “还有什么?”

      晏川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鸣铃,好像有点明白刚刚为何它突然不响了。“石钗虽然找到了,但是我还答应了竹小君要找她女儿和丈夫还有仇人的下落,你能不能...再施个法,让我看看一百年前他们的结局是什么?”

      “为何?”聂玄卿定定地看着他。

      “虽然人都不在了,但是爱恨还在,旁观者也无法忘却,就让我替他们圆满吧。”晏川喃喃道,有些失魂落魄。聂玄卿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管这些小事,却还一点都不抵触,甚至会下意识替这个花妖周全。他偏过头去,几缕高耸的马尾滑到了胸前,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过来,只有一分钟时间。”

      晏川有些意外这个鬼王如此通情理,不敢耽搁地走到他面前,聂玄卿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不止,晏川需要费力抬头才能与其对视。“百年前的事情,你想看什么,就透过我的眼睛去看吧。”聂玄卿开口,凤眼微挑,一手挑起晏川的下颌,专注且幽深。“鬼王...”雨轻尘在一旁想要提醒什么,却被他拦下。

      “好,多谢鬼王!”晏川眨了眨眼,从那双极好看的凤眼里望去,看到了百年前这里的情景。当时徐清被赶下山后,孟方广连夜收拾好了两家的狼藉,带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周芽芽下山去城中找到神医,求了一副忘忧药,给周芽芽喝了下去。周芽芽忘记了所有事情,由孟方广继续抚养。

      徐清很快便被人发现在山脚下活活饿死,周而棠也已于一个雨夜,失足跌下悬崖,死在了深山老林中。

      孟方广见成年后的周芽芽与竹小君长得十分相似,遂色心顿起,娶了她绵延后代。

      至于后人没有姓周的只有姓孟的,是当年孟方广清除了所有两户人家的痕迹,重新在山间建了房屋,给周芽芽改名换姓。后遇到也前来避难的孟氏族人,谎称自己在这里发现了周氏古籍(其实是周棠的祖传书籍)猜想曾有周氏先人在此生活,为保平安和表示尊敬,众人商议后决定叫周孟合村,孟方广被推举为村长,最终老死。

      看完这些,晏川释然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他不知,当初自己的这一笑,让聂玄卿从此生活在对天帝无穷无尽的仇恨中。

      他也不知,现在自己的这一笑,让聂玄卿从此的生活除有报仇以外的盼头和希望。

      聂玄卿的眼眸剧动,呼吸急促了起来,随即拂袖转身离去。晏川不知情况,伸出手还想说些什么,聂玄卿人却已不见。鼻间刚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冷又带些辛味的气息,晏川只好遗憾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掌侧被法阵燎伤的伤口不知何时竟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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