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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默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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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去哪了?这么晚才来。”停了车,发动机的余热慢慢渗透进车厢,乔宗琼坐在后座,手绕过驾驶室的座椅靠背勾周玄玉的衣领。
周玄玉并未领情,开了车门迈步往家走。
乔宗琼跟了一路,走进客厅见周玄玉没开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点香。
栗黄的犀牛角放在檀木盘里,尖角发了暗红的火星,一缕云烟将异香抛向空中。
“早点洗漱,我先睡了。”周玄玉放下打火机,转身走进卧室。
乔宗琼洗过披着绸缎睡袍出来的时候,周玄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奇香给房间披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纱雾,乔宗琼向周玄玉走去,轻笑道:“犀牛角能通天地,召鬼魂...你在怀疑我不是人。”
乔宗琼走到沙发靠背后面,两手搭在周玄玉肩上,俯身啵的一声亲在周玄玉的脸颊,“鬼能像我这样碰你?”
“无论我为何物,我在你身边。”
“我知道。”周玄玉向上环抱住乔宗琼,手指沿第一节颈椎向下摩挲,眼睛里暗火明灭,“我默许了。”
是人是鬼,不如我能拥你入怀。
“我去了你家,也调阅了你自出生以来的履历表,知道从来没人关心过你。
你的心变成黑夜里的蛾虫,见到光亮便想扑上去,哪怕献上命,捐了魂。
这是你致命的缺点,我利用了两次。”
“我知道。”乔宗琼低头对上周玄玉炯炯发亮的瞳仁,“我默许了。”
周玄玉撑起身子吻乔宗琼的锁骨,顺着脖子一路向上亲到嘴角、鼻尖、眉心。
乔宗琼俯身将耳畔献给周玄玉。
“我走了之后,你和潘家翎说了些什么?”
乔宗琼能够感受到周玄玉搭在他腰间的掌心热得发烫,周玄玉急切沉重的鼻息喷在他的锁骨上。
“去床上说。”
“不行,谁知道你一会儿发起疯来嘴里说出来的是什么,现在说。”
“不会的,我什么都给你。”
“你又犯疯病...慢点...急什么?”
直到跌进卧室那搭了鸳鸯帘布的床,乔宗琼才看清周玄玉眼底潮湿的、席卷而来的欲望,他忽然明白周玄玉并非在彷徨若失。
比起迷路的旅人,他更像是在幽夜中的蜘蛛,布好了网,在谁也发现不了的角落安静地等待,飞蛾向他扑来。
飞蛾的翅膀被黏腻的蛛网紧紧缠绕,越挣扎,越无法挣脱,在层层重叠的陷阱之中迷失归途。
在蜘蛛将其啃噬殆尽,吞入腹中之后,无人能分得清飞蛾是一时疏忽,还是心甘情愿。
五天后,周二晚八点,福顺酒楼五层,厚实绵软的驼羊绒红地毯挡住了楼下宴席的喧嚣。
两人宽的长廊两边,一扇扇胡桃木房门如守卫般端正伫立。
6808,乔宗琼推开房门,屋里的八个人,尤其是台上的三人身形一顿。
“没你们什么事,继续。”杰克怀里搂着两个娇艳可人,朝台上的人说。
柔弱无骨的可人夹起一颗葡萄,送到杰克嘴边,杰克舌尖舔了一圈,包括可人的纤纤玉手。
乔宗琼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等杰克发话。
“你还知道过来,不错。”杰克朝乔宗琼挥挥手,“进来,陪我坐会儿。”
台上的人低声嘶鸣,喉咙里发出痛极了却努力压制的哀呼:“慢,慢点。”
乔宗琼的步伐很慢,很轻,轻到足以听见电流在肌肤流窜的噼啪声。
“你算是有眼福,昨天新到的货。”杰克得意洋洋。
乔宗琼用余光瞥见台上没有好肉、瘫倒在地的一人,以及分立两旁的手持电棒的人。
不是审讯,只是单纯地渴望看到受尽皮肉之苦的人的挣扎与丧尽尊严的求饶。
每隔一段时间,杰克会从贫民窟征收一批走投无路的年轻人。
道具不同,方式不同,地点不同,但脆弱、不堪一击的人永远相似。
遇到有精彩的演出,杰克还会邀请密友一同观看,乔宗琼总在邀请名单之中。
杰克听说乔宗琼审讯功夫了得,想让他上台演出,乔宗琼宁愿把手指弄骨折也不愿上台。
“何必呢?比起你那些审讯的法子,这地方就跟过家家挠痒痒似的。”
“我只审有罪之人。”
“台上的都是戴罪的人,犯的是穷罪,注定要为他们的人生买单。”
“我在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你把这件事看得太沉重了,放轻松些,不过是表演嘛,装装样子,哄我开心,说不定下一年你的药铺能开到城西。”
无论杰克说什么,乔宗琼始终没答应上台,杰克闭门羹吃多了,也渐渐闭口不谈这件事。
乔宗琼走到长条沙发边,杰克与他的莺莺燕燕坐满了沙发,他便站在沙发边。
“乔二,坐下说,没位子了啊...台上有个位置,你上去。”
“杰克,”乔宗琼面上依然平静,但语调中的愠怒如结冰的湖水暗潮翻涌,“关于这件事我以为我们谈得很清楚了,我不愿做什么演出。”
“我知道啊。”杰克挑眉,漫不经心地笑,“我牢记于心。”
“那你为何...”
“我没叫你演出,我是叫你作为嘉宾到台上去,今天他们两个是主演。”
先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已经被清理出去,分立左右的两人像浇铸的铜人静默站立,身边的铁架子放的道具,光是看一眼,就会灼伤目光。
“不巧我前两天受了风寒。”乔宗琼声音中带了寒气。
“那真是太遗憾了,下周二我本想带你的地方,东西战场的将军们也会来。既然你身体不舒服,我也不强迫你。”
今年东西战场将军会晤竟然在姑孰城!
杰克为什么会带他过去?他的身份泄露了?
不对,杰克这人心是空的,他要是知道我的身份,早就像碾死碍事的虫子一样杀了我。
他只把我看作一件归属于他的、重金砸出来的器皿,迫不及待想要向友人们展示,以此物有所值。
那么我对杰克呢?无论如何,他是我获取前线情报的最佳站点,是我在姑孰城立足的靠山。
两个各取所需的人而已。
杰克在不满,在生气,周玄玉踏进了他的领地,标记了他的猎物,让他焦躁不安地踱步。
他需要血和痛来重新获得支配感。
乔宗琼知道今天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仅仅苍凉一笑,脱了风衣外套,单穿一件轻透的白衬衣,“小事情,不影响登台。今天乔某给将军献丑了。”
乔宗琼两步跨上实木地板铺成的台面,台上的两人一人一只给乔宗琼的手腕上了镣铐,正准备往乔宗琼嘴巴里塞碎布条,杰克玩味的声音响起:“乔二人安分守己,不会发出怪声音,让他嘴巴放松些,演出效果更好。”
“先从简单的来,给乔二热热身。”
老板发话,两人放下布条,拿起两指宽的长鞭,交替抽打乔宗琼的背部。
鞭身因为被起痒的药水泡过而泛红,末梢带有细密的倒刺。
一鞭子下去,乔宗琼的嘴唇没了血色,一道浅淡的血痕渗透扩散,在白衬衫上慢慢清晰可见。
“乔二,你不要怨我,正所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让你选,你硬找苦吃,我也没办法啊。”杰克端了果盘过来,嘴边叼着烟斗,“只要跟我玩上两个月,咱俩就一拍两散,之后你想让我搭理你,我都不会看上一眼。你答不答应?”
“说不出话眨眼也行,不眨同意,眨两下不同意。”杰克戏谑道。
乔宗琼耷拉脑袋,呼气长进气短,杰克在鞭子上抹了药水,浸进血肉中,像火种似的点燃骨肉,头脑昏沉。
即便如此,一下,两下,乔宗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休想。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犟成这个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知不知道?”杰克暴躁地扔掉果盘,陶瓷噼里啪啦碎成渣,迸溅的碎屑划过乔宗琼的颧骨,细密的血珠凝在伤口周围。
“我到底哪里不如周玄玉?”杰克眉眼蒙了阴霾。
“他是个傻子,我要他的心,他能二话不说剖开给我,你能做到?”乔宗琼声音不大,但胜在气息平稳。“你做不到,杰克,你不过是看中我的价值。”
“笑话,说得好像你没有利用过我。”
“各取所需。”
啪!乔宗琼狠狠挨了杰克一巴掌,苍白的脸颊升腾起一片红云。
“你要的我给不了,放我离开。”
“放不了。”杰克夺过鞭子,来回抽了乔宗琼十几下,头上冒了汗,双目猩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垂眼看向乔宗琼血肉模糊的后背,长舒一口气笑道:“真好看。”
房门不合时宜地响了两下,杰克开口问:“什么人?”
“先生,你点的红酒到了。”
“我没点红酒,这会儿在忙,就算点了也不要了。”
门外安静了两秒,忽然木屑飞溅,哐当一声爆响。
“周总督,你开门的方式可真是特别。”杰克叹气道。“私人场所,未经邀请不得入内。我应该没邀请你来吧?”
“将军对待我未婚夫的方式也挺特别的。”周玄玉穿了修身的黑燕尾服,挺括的胸膛撑起里面的白衬衫,细腰宽肩,径直走向乔宗琼,将人拦腰横抱,转身往门外走。“造成的一切经济损失记在我账上。”
乔宗琼艰难地睁开眼,在周玄玉的耳边轻语:“不关你的事,把我放下来快滚。”
“放心,我会带你一块滚。”周玄玉伏在乔宗琼耳鬓说。
乔宗琼无语了:“我没求你救命。”
周玄玉:“救我的命,今天我不来必死无疑。你忍心看着我死么?”
“乌鸦嘴。”乔宗琼放弃挣扎。
周玄玉走到门口的时候,杰克阴沉开口:“今天你走出房门,乔二遭的罪都白费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周玄玉驻步,沉声道:“不劳烦将军费心,有我在,乔二不需要打水,只消在家坐着。”
说罢,周玄玉头也不回地,带着乔宗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