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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吐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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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毫不留情地将道路两旁的平野甩在身后,像一帧帧快速滚动的胶卷。
车上,乔宗琼看见周围道路有异于往常,皱眉道:“不回去?”
“不回了,玉山发来情报,你留在姑孰有危险,我送你到码头,顺流而下,回西北去。”
“满目疮痍的土地,不会有绝对安全之地。”乔宗琼自嘲道,“我要说不想回,你是不是要把我打晕了捆在甲板上?”
“这要看你想回还是不想回。”周玄玉算是承认他正有此意了。
码头,白色水鸟盘旋在桨橹之上,往来于帆布之间,呀呀鸣叫不停,似催人启程。
乔宗琼拎着公文包,站在码头边遥望远处停靠在路边的轿车。
周玄玉在看他。
乔宗琼把包丢到甲板上,负气似的说:“乔二上船了。”
转身往回跑。
离车还有二三十米远,车忽然咔咔滋滋发动了,排气管吐出一串黑烟,加速跑了。
“该死的。”乔宗琼暗骂一声,幸好刚才从边上的人身上顺走一把手枪,他扣动扳机,子弹打穿右后轮子。
轮胎迅速漏气扁了下去,轿车短暂失去方向,在马路上左摇右摆了好一会儿,最后斜停在路上。
咚咚咚!乔宗琼用力敲车窗户,见周玄玉没有开门的意思,亮出手枪,摆明了不开门就破窗而入的架势。
哐当一声,乔宗琼关上车门,喘气声在狭小的车内空间格外清晰,他白了一眼周玄玉:“没眼力见?给我瓶水。”
周玄玉冷脸从车门边取了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副驾驶坐着的乔宗琼。
乔宗琼饮了一大口温水下肚,终于缓了气息。
“走吧,我们回去。”乔宗琼看周玄玉情绪不高,“不高兴?乔二都坐船回去了,人都走了,就别难过了。”
“乔二走了,那你是谁?”
“我是周家的东床快婿。”乔宗琼打趣说,“都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的人,半截身子都进棺材了,还做临阵脱逃的事情,说出去惹人笑话。再说,我不在,杰克有了警觉,计划就完全泡汤了。”
“他警觉也没用,黄金潘家已经拉走了,杰克的请帖也都发出去,绝没有收回来的说法。”
周玄玉冷哼道:“本来只做了我一人的棺材,这下好,还要做口龙凤双人棺材。”
“不用,我的就是两人的,头顶还印了鸳鸯戏水。”乔宗琼胡编道。
“铁了心了?不后悔?现在想活了还可以回去。”周玄玉不死心地说。
乔宗琼并未领情:“你赶紧下去把备胎换上,比说鬼话更有用。”
周二晚八点,福顺酒楼,东西战区将军会晤。
“怪不得杰克声势浩大地办一场会议,易冠云今晚也会来。”周玄玉在茶水间与乔宗琼小声交谈。
乔宗琼谨慎地分析:“消息来源可靠?”
“玉山给的情报,可以相信。”
“之前着急没问你,玉山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组织里有这号人。”
“他上周才被‘唤醒’,密级和你我一样,两条线的人,互相不知道很正常。”
乔宗琼的眼角兀自突突跳动,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易冠云来倒是小事,只怕遇见故人,认出来我们两个的身份。”
“想不到姑孰的青团还挺好吃的,黑芝麻煎过之后很香,你要不要尝尝看?”有人向茶水间走来,骨碌碌车轮转动,应该还有个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的人。
声音分外耳熟,乔宗琼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又赶紧退回来,迎面撞进周玄玉的怀抱。
“怎么,你终于想通了?”周玄玉语气上扬了三分。
“少占了便宜还嘴贱,白众望来了。”乔宗琼后退一步。
周玄玉评价道:“乌鸦嘴。”
乔宗琼横眉瞪了一眼:“你有完没完?”
“我说的是客观事实。”
“小声点,他们过来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为了身份不暴露,只能杀了他们灭口。”周玄玉漫不经心地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乔宗琼腹诽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乔宗琼担心周玄玉说话声叫人听了去,捂住他的嘴巴:“住嘴。”
白众望在茶水间门外站定,“我听见茶水间有人说话,声音还挺耳熟。”
坐轮椅的那人用折扇打了下白众望。
“疼,下手可真够重的。”白众望嘶了一声推着轮椅走远了。
等楼道重归安静,乔宗琼一脸凝重:“不行,我要跟过去看看。”
周玄玉却一反常态:“随便你,我先回去了,在外面待的时间太久,杰克会起疑心。”
乔宗琼尾随而去,轮椅上的那人极其瘦弱,被白众望的后背遮得严严实实。
白众望推着轮椅进到走廊尽头转角的房间。
乔宗琼躲在拐角,听见一个小兵脚步匆匆,在门前停下。
“白将军,巴福尔将军叫您过去,典礼快开始了。”
白众望开门,明明是晚上,他还戴着墨镜。
他把手搭在小兵的肩上,与小兵一起走远了。
乔宗琼确认周围无人,打开门走了进去。
空置的房间里连空气都惹满尘埃,两面红绒窗帘从天花板垂下,盾牌似的将光线隔绝开外。
乔宗琼卸下玄关柜子的把手,把手的螺丝小却足够尖锐、坚硬,可以用作防身的利器。
如此谨慎对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而言未免杀鸡用牛刀了。
轮椅轱辘辘转动两圈,背对着乔宗琼的男人先开口笑道:“你来了?好久不见。”
乔宗琼看见那人的脸,又看看他用毛毯遮盖住的腿,嶙峋的瘦骨在毛毯上撑出一小块空间。他喉咙发涩:“陆晓风。”
陆晓风瘦得皮包骨,凹陷的眼窝里藏着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盯着乔宗琼的手说:“你要是想杀我,不必大费周章,掐我脖子我都逃不了。
但你不能杀我,我还有任务在身,也不会揭穿你的身份。”
乔宗琼蹲下身,将圆形把手轻放在地上,不发出一点声响,手仍搭在上面。
“你是玉山?”乔宗琼试探道。
“是。”陆晓风爽快地回答。
“周玄玉知道这件事?”
“没错。”
“该死。”乔宗琼罕见地懊恼了一瞬,“我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怪不得他没跟过来。”
“沧澜楼一事过后,易冠云派了一路人马来杀我,还有山城那边,我脊椎几乎被打断,被抛下悬崖,只剩两根手指卡在石头缝里,吊了三天三夜,最后周玄玉赶过来想灭我的口,我告诉了他身份。”
“白众望也是组织的人?”
“他现在还不是。”陆晓风仰头靠在轮椅靠背,慵懒地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他会不会看见你,他瞎了。
当初易冠云戳瞎他眼睛的时候我还觉得惋惜,他这个人全身上下最伶俐的是那张嘴巴,永远哒哒哒不停往外蹦话,扰人不得安宁,应该毒哑喉咙才对。”
“刚好,你们一个人看不见,一个人走不了。”乔宗琼的目光从陆晓风的腿上移开,“我想不明白你是瀛洲人,为什么会选择弃暗投明?”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我所做的一切,既可以是赎罪,也可以是复仇。”陆晓风无声笑了笑,“你应该回去了,杰克在找你,典礼也要开始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对不对?出门后右转第一间房间,里面放了给杰克甘蔗园开工的贺礼,你拿去给他,出来这么久了手里是该拿点东西。”
乔宗琼到旁边取了装贺礼的盒子,还挺沉的,一只手拿久了手腕会发酸,掂量起来哐当哐当响。
乔宗琼折返回去找陆晓风,可开门之后发现陆晓风已经走了,他倚在门框边拆开盒子,里面是一筐臭鸡蛋。
“贺礼...”乔宗琼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不知道为什么,陆晓风似乎总是先他一步,如今周玄玉也是如此,乔宗琼能做的只有跟在他们两个后面接住一个又一个胆战心惊的情报与真相。
乔宗琼厌恶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今晚回去乔宗琼要提溜周玄玉的裤脚,把他倒立过来,让他把咽进肚子里的秘密全都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