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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春阳4 ...

  •   灯影摇曳,照得那些人皮面具如鬼影一般鬼魅。

      按常人来说,来到这样的地方,对着一张张的人皮脸,都会吓破了胆。

      周子宁却早已习惯。

      风吹过,老者的话送到他的耳边,告诉他,沈冬夏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会回来了。

      看周子宁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老者又缓缓道:“十三年前……刑场上,你亲眼所见,他不可能还活着,你是看着他倒下的……”

      “别说了。”周子宁突然打断,声音有些沙哑。

      寂静片刻,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老者斑白了头发,在灯影里慢慢转过身去,对周子宁道:“进来坐坐吧,说说你为什么忽然又觉得那个孩子还活着。”

      周子宁沉默不语,跟着老者进了屋。

      屋里也有不少未画完的人皮面具。

      但屋内比外头亮堂许多,显得也没有那么阴森可怕。

      周子宁坐下,喝了一杯凉了的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他的手腕上没有疤痕,就算他真的戴了人皮面具,手腕上也该有曾经的痕迹,所以他不是。”

      老者不语,毕竟他也清楚,今夜他只是个倾听者。

      周子宁垂下漆黑的眼,望着手中的杯盏,里头只剩下小半杯茶,晶莹剔透的茶水,在无声摇曳,里面好像映出冯意初的那双眼。

      “所以……”老者刚要开口,“他就不是……”

      “可是,”周子宁道,“可是,他提到了我。”

      老者愣了一下。

      周子宁紧紧攥着手中杯盏,指尖都有些发白,“他说,傅珑是他的仇家。”

      老者迟疑一瞬,“有没有可能,他是你以前认识的人,但你不记得他了?”

      周子宁道:“不可能,我不认识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老人不说话了。

      屋内安静了下来,静得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外头的风吹过,有许多的影子在晃,显得很恐怖,却又很寂寥。

      周子宁开了口,声音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我在傅家长大,一年到头也出不去几次,见过谁,和谁说过话,我记得一清二楚。在这个世上,除了沈冬夏,没人会把我当做是仇家。”

      “可是,”老者道,“你说他手腕上并没有疤痕。”

      周子宁慢慢抬起眼来,“我正想问这个。”顿了顿,“有没有一种,可以穿在身上的,像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

      老者竟有几分哭笑不得,“傅珑,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脸上戴着这么一个东西都已经够难受了,还要全身穿着,谁受得了?”微微一顿,“再说了,如果沈冬夏那孩子还活着,他为什么要瞒着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周子宁的指节发白,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鸦翅般的眼睫却很轻地颤了颤。

      他说:“可能因为他恨我,所以不想见我。”

      老者道:“你想多了,孩子,第一,他不知道你是傅珑,第二,他如果真的恨你,更应该是要来找到你。”

      不等周子宁说话,老者就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当初从土匪手里捡回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去读了军校,又有了如今这份工作,便不要再回头看了。”

      窗外晚风轻吹,闭上眼,似乎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周子宁说:“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明明沈冬夏当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想做的一切也都是对的。

      在后来很多年都能印证,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确确实实要往一个新的道路去发展了。

      可傅珑没有相信沈冬夏,甚至也没有支持他。

      因为无法理解沈冬夏的激进,所以他对沈冬夏说了很多狠话。

      在最后的时候,也没能救下沈冬夏。

      他觉得对不起沈冬夏。

      那是他活在傅家王府里十七八年的光阴里,唯一一个被他视为朋友的人,却因为他自己认为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样彻彻底底葬送了对方。

      他明明有机会可以救下沈冬夏的。

      那年的刑场,如果不是因为他想和沈冬夏来个彻底的了断,所以想坐船离开北京,不管沈冬夏的事情,可是在听说沈冬夏要被执行死刑的时候,他几乎是不管不顾地立刻要求船折返回京。

      可已经太迟了。

      那天下着好大的雨,他从码头跑回城内,天空是灰蒙蒙的,雨水用力地拍打在他的脸上。

      傅珑矜贵十几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摔倒了,又爬起来,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跑向刑场。

      可等他回到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后来,傅珑经常想,如果那天他没有想着坐船离开,是不是就可以更早得知沈冬夏被捕与要被执行死刑的消息,是不是就能借着老傅家最后一点威望,去阻止,哪怕是拖延这一场死刑。

      如果,傅珑支持沈冬夏,沈冬夏也不会那么孤立无援,以至于被逮捕。

      他们要抓出头鸟,而沈冬夏就是那个无畏的少年,他们执行死刑那么快,是因为他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他们需要封住这些人的嘴,用鲜血来封,想借此托住历史滚滚的车轮。

      这些都是傅珑后来才知道的。

      可是太迟了。

      沈冬夏已经不在了。

      他们劝他不要再回头看了,可是他怎么做得到。

      周子宁想,他也经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失去一个朋友固然可惜,可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想带着沈冬夏的愿望一起走下去。

      可是他做不到。

      因为周子宁一个人的时候,时常感觉到寒冷,可能是他身体缘故,这病体已经缠绵太久,军校的学习没有让他的体魄强健起来,如今离开军校,再加上更多日夜操劳,这身体可能快要不行了。

      他真的经常觉得很冷。

      可是,一旦他回头看,就会看见沈冬夏。

      看见那一段曾经与沈冬夏一起走过的路。

      春阳遍地。

      沈冬夏的名字里有冬也有夏,可他既不是冬,也不是夏。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春阳。

      温暖和煦,笑起来如春风拂面。

      足以让他一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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