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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番外 ...

  •   -此番外发生在二人在一起并同居后-

      苏州太湖边的别墅,在晨光熹微中苏醒,像一头蛰伏在湖光山色间的、矜贵而慵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蒙着水汽的眼眸。

      巨大的落地窗外,浩渺的湖面被一层薄如蝉翼的乳白色晨雾轻柔笼罩,那雾气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随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湖风缓缓流淌、舒卷。

      远山彻底隐没了形貌,只余下几抹朦胧的、深浅不一的黛色剪影,如同一位惜墨如金的水墨大师,在宣纸上信手挥就的、意蕴悠长的留白。

      天光与水色交融,界限模糊,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浸泡在一片柔和而神秘的奶白色调里。

      几羽早起的白鹭,如同孤独的舞者,悄无声息地掠过雾霭迷蒙的湖面。它们修长的颈项时而伸直,时而弯曲,姿态优雅得不似凡间之物。

      翅尖偶尔轻点水面,并未激起多大的声响,只留下一圈圈极细微的、不断扩散又最终被雾气吞没的涟漪,仿佛是在用无形的笔,在光滑的绸缎上书写着转瞬即逝的诗行。

      旋即,它们的身影便隐没在了无边的静谧里,只留下视觉残影和心头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洁白。

      室内,温暖如春,与室外的清冽形成了恰到好处的对比。昂贵的恒温系统在墙体内部、在地板之下无声而高效地运作着,维持着一种恒定到令人忘却季节的体感温度。

      脚下,触感极其柔软厚实的澳洲顶级羊毛地毯,以其密实的长绒吞噬了所有可能的足音,甚至连衣袂摩擦的窸窣声都被过滤得微不可闻。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口传来的、极细微的、持续而稳定的白噪音,那声音如同母亲哼唱的催眠曲,又像是遥远海岸线上永恒不变的海浪低吟,反而更衬托出这方天地的绝对宁静。

      主卧套房内,则是另一番景象。定制的深灰色遮光窗帘,材质厚重,内里复合了特殊的遮光层,被严丝合缝地闭合着,如同夜幕本身垂落下来,将外界所有可能的光线——无论是初升太阳试探性的金红,还是湖面反射的清冷鱼肚白——都彻底隔绝在外。

      这里营造出的,是一种近乎子夜时分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

      空气里,浮动着两种交织的气息。一种是顶级埃及棉床品经过数次柔顺洗涤后,所特有的、洁净干燥如同阳光晒透后的馨香;另一种则更为缥缈,是独属于陆承砚身上的、那种冷冽而沉静的雪松尾调,此刻因着睡眠的体温蒸腾,少了几分清醒时的疏离,多了几分缠绵的暖意,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

      简妄的生物钟,向来精准得像上了发条,或者说,像一台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精密仪器。

      六点整,无需任何外界声响的叨扰,他的意识便如同沉睡在幽深海底的古老沉船,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慢而坚定地从混沌的深海上浮。

      先是模糊的光感与声感,继而是对自身躯体的感知,一点点回归。眼皮尚且沉重,如同黏合了一般,每一次试图掀开都需耗费不小的气力。全身的骨骼肌肉都沉浸在一种被温暖包裹的、慵懒的松弛感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对柔软被窝和被窝里那令人安心气息的眷恋。

      然而,长久以来刻入骨髓的习惯,如同背后无形的鞭子,驱使着他,让他微微动了动身体,试图驱散这诱人的困倦。

      这一动,立刻让他察觉到了周身被一种温暖而坚实的力量所包围的异样。

      他的腰身,被一条沉重而温热的手臂牢牢地箍着。那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紧实,即便在沉睡中,也带着不容忽视、甚至略带侵略性的力量感,如同某种坚韧而霸道的藤蔓,将他紧密地圈禁在一个专属的怀抱里,不容挣脱。他的整个后背,从肩胛到腰线,都毫无缝隙地紧贴着一堵坚实而滚烫的胸膛。

      那胸膛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隔着两人身上薄薄的丝质睡衣布料,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不容置疑地传递到他的脊骨,再经由骨骼的共鸣,直抵他的耳膜与心尖。咚、咚、咚……那节奏平稳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又莫名心悸的韵律。

      与此同时,温热的呼吸规律地、绵长地喷洒在他后颈那一小片裸露的、异常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细微的、如同羽毛轻拂般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感,那感觉正沿着他的脊柱,悄无声息地向下蔓延。

      是陆承砚。

      这个认知让简妄的身体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但随即,又像是被投入温水中的冰块,极其缓慢地、彻底地放松、融化下来。

      他保持着背对着陆承砚的侧卧姿势,一动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更加轻浅、绵长,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惊扰了身后人这难得的、显然正处于深沉阶段的睡眠。

      他知道陆承砚昨夜为了处理一个极其棘手的跨境并购案,在书房里熬到了凌晨三点。他半梦半醒间,似乎还听到过极轻微的、书房门被合上的声音。

      此刻,那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带着沉甸甸的、全无防备的睡意,喷洒在颈后的呼吸也均匀悠长得如同熟睡的婴孩,显然还在深沉的梦乡之中。

      在这片属于两人的、绝对私密的黑暗里,简妄静静地睁着眼,虽然眼前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他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身后那具紧贴着自己的躯体上。

      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如同暖炉般的体温;那紧密相贴带来的、令人安心的重量和包裹感;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属于陆承砚的、混合了雪松与干净体息的味道……

      这一切,如同无数道细小的暖流,悄然汇聚,然后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最终在心脏的位置盘旋、沉淀,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充实感。

      他微微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动作极其缓慢,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如同在拆解一枚最精密的炸弹,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不是为了挣脱,而是为了让自己能更舒适、更熨帖地被禁锢在这个温暖而霸道的怀抱里。

      指尖在移动时,无意间触碰到了陆承砚搭在他腰间的手背,那里的皮肤温热而干燥,指骨分明。

      他犹豫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却没有挪开,而是仿佛做出了某种郑重的决定般,任由自己微凉的指尖,带着一丝试探般的轻颤,轻轻搭在了那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力量的手背之上。肌肤相触的瞬间,一种微妙的电流感从接触点传来。

      时间,在这无声的、紧密的依偎中,悄然流逝,失去了计量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简妄几乎要在这令人沉醉的温暖和绝对安全的静谧中,再次抵抗不住睡意的诱惑,沉沉睡去时,身后紧贴着的胸膛,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内在的震动。那震动并非来自心跳的紊乱,更像是某种更深层意识苏醒前的预兆。

      陆承砚醒了。

      简妄能清晰地、几乎是同步地感觉到,那喷洒在他后颈的呼吸节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之前悠长而平稳的深睡眠模式,变得略微短促了一瞬,仿佛迷蒙的意识在努力聚焦;随即,那呼吸又被刻意地放缓、拉长,带着一种初醒时的慵懒和确认周遭环境般的试探,尤其是,在确认怀中抱着的、温热躯体的存在。

      与此同时,箍在他腰间的那条手臂,其环绕的力道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收紧了一瞬,那并非清醒的意志所为,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确认领地般的、充满了占有欲的本能反应。

      然后,那滚烫的、带着初醒时特有的沙哑和慵懒质感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磨蹭出来,裹挟着灼热而湿润的气息,精准地钻进他敏感的耳蜗,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麻痒:

      “几点了?” 声音含混不清,不仅带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睡意,还隐约透着一丝被强行从深层睡眠中唤醒的、不易察觉的不悦。

      简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像被那声音和气息烫到,但随即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他微微侧过头,这个动作让他的脸颊几乎要蹭到陆承砚近在咫尺的下颌,甚至能感受到对方下颌处新冒出的、极细微的胡茬带来的粗糙触感。他的声音同样带着晨起时特有的沙哑和柔软,低声回应:“刚过六点。还早。” 他刻意将语气放得平缓,带着安抚的意味。

      陆承砚似乎对这个客观的时间答案并不满意,或者说,在他此刻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里,时间本身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概念。他低低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的音节,沉闷而短促,算是回应。

      随即,简妄感觉到他埋在自己颈后的脸动了动,高挺的鼻梁带着一丝凉意,蹭过他颈侧那片异常敏感的皮肤,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亲昵和依赖,带来一阵无法控制的、细微的战栗。

      紧接着,一个滚烫的、带着湿意的吻,如同一个猝不及防的烙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落在了他颈后那块小小的、微微凸起的、被称为“富贵包”的骨节上!

      “唔……” 简妄喉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带着颤音的轻哼,身体像是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猛地一颤!脊柱窜过一阵酥麻。

      陆承砚却像是从这个压抑的轻哼和身体的战栗中,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强烈的鼓励,或者,他仅仅只是沉溺于与怀中之人肌肤相亲的暖意和触感之中。

      他收紧手臂,那强健的手臂如同铁箍般,将怀里这具清瘦而柔韧的身体抱得更紧,几乎要将他揉碎嵌入自己的胸膛。灼热的唇瓣不再满足于单一的据点,开始沿着简妄颈后那优美而脆弱的线条,缓慢而磨人地向上游移,如同在品尝一道极其珍稀的佳肴。

      细碎而滚烫的吻,如同初夏急促而密集的雨点,带着灼人的温度,接连不断地落在他的耳根、他薄而敏感的耳廓、他尤其敏感的耳后凹陷处……

      每一个吻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无意识的依恋。

      他的呼吸变得愈发灼热而急促,如同小型鼓风机般,持续不断地喷洒在简妄早已泛起一层细密小鸡皮疙瘩的皮肤上,激起更多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痒与麻的复杂感受。

      简妄的身体,在这密集而灼热的攻势下,瞬间软了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所有的力气都被身后那紧贴的、灼热的身躯和颈间唇齿的肆虐抽干、榨尽。

      他只能徒劳地、几乎是本能地仰起头,将自己更加脆弱的、跳动着血管的颈项,更清晰地暴露在对方的唇齿之下,仿佛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和臣服。

      喉咙里再也抑制不住,溢出更多细碎而压抑的、带着泣音的喘息。在这片被无限放大的感官世界里,黑暗不再是障碍,而是催化剂。

      他能清晰地听到陆承砚喉间压抑着的、满足而性感的低哼;能感受到他紧贴着自己后背的胸腔,那剧烈而不稳的起伏;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原本冷冽的雪松香气,被两人升高的体温共同蒸腾后,混合了强烈情欲的、极具侵略性和诱惑力的男性气息……

      这一切,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缠绵,即将顺着本能滑向彻底失控的深渊边缘时,陆承砚的所有动作,却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停了下来。

      那灼热的吻,最终停留在简妄耳后那片最敏感的区域,不再移动。

      他沉重地将头埋首在简妄的颈窝里,如同寻求庇护般,沉重地、一下一下地喘息着,那灼热的呼吸如同带着火星,一下下烫着简妄颈窝敏感的皮肤。箍在简妄腰间的手臂依旧如铁箍般牢固,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但那股汹涌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欲望浪潮,似乎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了一个临界点上。

      过了好几秒,陆承砚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带着浓重鼻音和尚未散尽的、浓郁情欲的沙哑嗓音,在简妄耳边响起,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与此刻氛围极不相符的、近乎命令的、不容置疑的霸道:

      “再睡半小时。”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将脸重新埋回简妄的颈窝,找到一个更舒适、更依赖的姿势,仿佛那里是他专属的安眠巢穴。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在经过短暂的调整后,很快再次变得悠长而平稳。

      仿佛刚才那场短暂却激烈得足以燎原的撩拨,仅仅只是他晨起时一个无关紧要的、心血来潮的小插曲,而此刻,他需要用一个回笼觉来弥补这被中断的睡眠。

      简妄僵在陆承砚依旧滚烫的怀抱里,身体深处被那番动作轻易点燃、尚未得到安抚的火苗,还在不甘心地、无声地燃烧着,舔舐着他的理智。

      颈侧和耳后残留的湿润触感和鲜明的酥麻感,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他哭笑不得地感受着身后那人迅速平复的呼吸和重新陷入沉睡的、沉甸甸的重量,一股强烈的、被刻意撩拨到顶点却又被戛然置之不理的憋闷感与空虚感,猛地堵在胸口,几乎要让他生生憋出内伤。

      他徒劳地瞪着眼前一片深沉的、毫无帮助的黑暗,无声地磨了磨后槽牙,感受到一种混合了无奈、纵容和些许恼火的复杂情绪。

      最终,他也只能认命地、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闭上眼,开始艰难地、有意识地平复着自己依旧急促的心跳,和身体深处那点不甘寂寞、蠢蠢欲动的躁动。

      在这霸道而温暖的禁锢中,他开始在心底默默地、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等待着那所谓的“再睡半小时”的刑满释放。

      当简妄再次恢复清醒的意识时,是因为感觉到腰间环绕的手臂松开了。卧室内依旧被深灰色的窗帘遮蔽得如同黑夜,但他能感觉到身侧的床垫一轻,一个带着温热体温的身影离开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听着浴室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水流声,以及随后陆承砚走出浴室、换上晨褛的细微声响。

      直到主卧的门被轻轻掩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声音,简妄才缓缓坐起身。他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颈后和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某种微妙的触感,让他脸颊有些发烫。

      他没有拉开窗帘,只是借着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线微光,摸索着走向与主卧相连的、属于他的浴室。

      半个多小时后,简妄穿着一身轻便的运动服,额发微湿,从别墅的侧门走了出来。清晨的太湖边,空气冷冽而清新,带着湖水特有的、微腥的湿润气息。

      薄雾已然散去了大半,湖面呈现出一种清澈的、带着凉意的蓝灰色。他沿着湖岸专用的塑胶跑道开始慢跑,调整着呼吸,感受着运动带来的多巴胺逐渐驱散身体里最后一丝慵懒和……某种难以言说的躁动。

      晨跑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无论是在拥挤的城市公寓,还是在这开阔的湖边别墅。

      等他带着一身薄汗和运动后的热气回到别墅时,室内的景象已然与之前的昏暗静谧截然不同。

      晨雾彻底散尽,金灿灿的、毫无遮挡的阳光,正肆无忌惮地透过那整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泼洒进来,如同打翻了的液态黄金,将开放式的厨房和相连的餐厅区域映照得一片明亮通透,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光滑如镜的黑色岩板岛台表面,反射着耀眼的光斑,像是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黑曜石。

      岛台上,已经整齐地摆放着几样洗切好的新鲜食材:修长挺拔、翠绿欲滴的芦笋;色彩鲜艳、如同宝石般橙红的彩椒;圆润饱满、嫩白如象牙的口蘑;还有一小碟浸泡在清澈凉水里的、饱满红艳的宁夏枸杞,像一粒粒浓缩的朱砂。

      空气里,弥漫着多种气味交织的、令人愉悦的晨曲:新鲜蔬果被切开后散发出的、带着生机的青草香气;以及从岛台另一侧飘散过来的、现磨咖啡豆经过热水冲击后释放出的、醇厚而迷人的焦香,它们彼此缠绕,却不互相打扰。

      简妄走到中岛前,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慢慢喝着,然后解下挂在旁边挂钩上的、那条质地柔软的深蓝色亚麻围裙,熟练地系在腰间。

      围裙的带子在身后勾勒出他清瘦的腰线。他刚晨跑回来,额前的碎发还有些微湿,几缕不听话地贴在光洁的额角,脸颊因为运动透着健康的红晕,眼神清亮,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蓬勃的、干净的气息。

      他拿起准备好的牛油果,用刀沿着果核旋开,露出嫩绿如翡翠的果肉。用勺子将果肉完整地挖出,放入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杯壁挂着霜气的料理机搅拌杯中。

      接着倒入冰镇的鲜牛奶,加入一小勺澄澈的、带着花香的槐花蜜,再抓了一小把晶莹的冰块。

      盖上盖子,按下启动键。

      低沉的、富有力量的嗡鸣声瞬间响起,打破了厨房的宁静,嫩绿色的果肉与乳白色的牛奶在透明的搅拌杯里疯狂翻滚、碰撞、融合,颜色逐渐均匀,变成一种柔和而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色。

      岛台的另一侧,陆承砚已经换下了睡衣。

      他穿着熨帖得一尘不染的深灰色丝质晨褛,腰带随意地在腰间系了一个结,里面是同色系的真丝睡衣,领口随意地敞开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冷白而结实的胸膛和清晰的锁骨线条。

      他正全神贯注于面前那套造型繁复、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意大利手工定制咖啡器具。

      他那双骨节分明、适合签署亿万合同或弹奏钢琴的手,此刻正稳稳地提着一把细长的、壶嘴如同鹤颈般的黄铜手冲壶。

      水流从他的手腕控制下,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化作一股极细、极均匀的水柱,精准而稳定地、以画圈的方式,注入铺着新鲜研磨咖啡粉的滤纸中心。

      咖啡粉如同苏醒般,开始微微膨胀,释放出更加浓郁的香气。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优雅和专注,冷硬而深邃的侧脸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雕塑。

      两股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这明亮的空间里和谐地共存着:料理机沉闷而持续的嗡鸣,充满了力量感;以及细水流冲击咖啡粉时发出的、如同春雨落在干燥沙地上的、细密而令人放松的沙沙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独特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晨间交响乐。

      简妄将打好的牛油果奶昔倒入两个高高的、线条流畅的玻璃杯中,那翠绿的颜色在阳光下通透无比,如同两杯凝固了的、流动的翡翠,散发着凉丝丝的诱人气息。

      他抬眼,目光掠过陆承砚那套操作精密、价值足以媲美一辆小型轿车的咖啡器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简单粗暴、效率至上的料理机,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淡的、带着些许调侃意味的弧度。他将其中一杯奶昔轻轻推到岛台对面,陆承砚触手可及的位置。

      陆承砚刚好完成了最后一次精准的注水,将黄铜壶轻轻放回配套的加热底座上。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先是扫过自己面前那杯刚刚萃取好的、色泽深邃如琥珀、表面泛着一层迷人油脂光泽的手冲黑咖啡,然后,才略带审视地,落到了简妄推过来的那杯翠绿得有些扎眼的液体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对过于鲜艳、过于“健康”色彩的本能排斥,仿佛那绿色挑战了他某种固有的审美秩序。

      但他什么也没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若无其事地端起自己那杯香气浓郁醇厚的黑咖啡,送到唇边,极其克制地浅浅啜饮了一口,感受那纯粹的、带着果酸和回甘的苦味在舌尖蔓延。

      随即,他极其自然地将空着的手伸向简妄推过来的那杯牛油果奶昔。

      然而,他的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壁时,动作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然后,他的手指转向,精准地捻起了旁边银质托盘里,一块被折叠得如同艺术品般方正、雪白无瑕的亚麻餐巾。

      他用那餐巾,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擦拭了一下自己本就干净干燥、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尖,仿佛那上面沾染了看不见的尘埃。

      做完这个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习惯性动作后,他才用两根手指——食指和拇指——极其优雅地、仿佛拈花般,捏住了玻璃杯细长的杯脚,避开了杯壁可能存在的冷凝水珠。

      他端起杯子,送到唇边,整个过程,他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仿佛即将品尝某种未知药剂般的凝重表情,试探性地、极其矜持地抿了一小口。

      浓郁顺滑的牛油果清香,立刻占据了味蕾,紧随其后的是牛奶的醇厚和蜂蜜恰到好处的清甜,它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奇而并不令人反感的味道。陆承砚的动作顿住了。

      他深邃的眼眸里,极其快速地掠过一丝名为“意外”的微光,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紧蹙的眉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易察觉地舒展开了一点点。他没有立刻放下杯子,像是为了确认这味道,又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清晰地滚动了一下。

      “太甜。” 他放下杯子,杯底与冰冷的黑色岩板台面接触,发出了一声轻微却清晰的磕碰声。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冷硬,听不出什么波澜,甚至带着点挑剔,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那紧抿的、线条锋利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泄露出心底并非真正的厌恶。

      简妄正低头专注于手里的活计,用一把锋利的厨刀,将洗净的橙红色彩椒切成均匀的细丝,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笃笃”声。

      闻言,他头也没抬,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是这个评价。

      只是用沾着清亮水珠的、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干净修长的指尖,极其自然地从旁边切好的配料中,捏起一小撮刚刚切好的、鲜红欲滴、如同红宝石碎屑般的枸杞,手腕一扬,精准地将那点点艳红丢进了陆承砚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翠绿浓郁的牛油果奶昔里。

      翠绿衬着点点艳红,色彩对比瞬间变得鲜明而跳跃,如同皑皑雪地里偶然散落的、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平添了几分生动与暖意。

      “中和一下。” 他简短地说,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说完,便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将剩下的彩椒利落地切成细丝,动作流畅而稳定。

      陆承砚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杯被突兀地点缀了红色的奶昔上,翠绿与艳红的碰撞,在他素来偏好简洁、冷色调的视觉体系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又微微偏移,落在了简妄那几根沾着水珠、在明亮光线下仿佛泛着柔和光泽的手指上,停留了大约一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对这“画蛇添足”的行为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沉默地、再次端起了那只杯子,送到唇边,又喝了一口。

      这一次,他眉头那最后一丝皱褶,也彻底舒展开来,归于平静。

      阳光如同无声的溪流,静静地在宽敞的空间里流淌、蔓延。两人各自占据着岛台的一端,中间隔着一段礼貌的距离,却又被这共同的空间和空气里交织的气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一个专注于将那些色彩缤纷的蔬菜,变成一盘盘赏心悦目的沙拉;一个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品尝着那杯被“改良”过的、味道层次变得丰富的奶昔。

      空气里,只有锋利的刀刃与砧板接触时发出的、富有节奏的清脆声响,以及偶尔杯碟与台面碰撞发出的、极轻微的叮当声。

      没有多余的言语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稀少,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声的默契在蔬果的清新香气和咖啡的醇厚余韵中悄然流淌,如同地下暗河,深沉而稳定。

      简妄将拌好的蔬菜沙拉——翠绿的罗马生菜、橙红的彩椒丝、嫩白的口蘑片、焯过水的碧绿芦笋尖,淋上少许特级初榨橄榄油和年份意大利黑醋——均匀地分装进两个精致的、边缘描着金边的骨瓷沙拉碗里。

      他端起自己那份,习惯性地走向靠窗的那张线条简洁、用料考究的胡桃木餐桌。那里视野最佳,可以将太湖的晨景一览无余。

      陆承砚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端着自己剩下的小半杯混合了枸杞的翠绿奶昔,以及那杯早已冷掉、香气散尽的黑咖啡,跟了过去。他的步伐沉稳,没有丝毫匆忙。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阳光普照下、如同铺满了碎金般波光粼粼的太湖水面。湖水蓝得透亮,与远处蔚蓝的天空在水天相接处融为一体,辽阔得足以荡涤胸中所有郁垒,令人心旷神怡。

      陆承砚在简妄对面的位置坐下,习惯性地伸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平板电脑。指尖轻划,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他准备像往常无数个早晨一样,开始浏览助理准时推送过来的、密密麻麻的财经简报和全球市场动态。

      就在这时,简妄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落在了陆承砚放在桌角、屏幕朝上的手机屏幕上——一个自动弹出的日历提醒框,占据了屏幕中央。日期被系统自动标红,而在备注栏里,只有异常简洁、却瞬间抓住简妄全部注意力的四个字:【星儿电话】。

      没有任何预告,简妄的嘴角,就如同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无声地、却极其明显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得近乎宠溺的弧度。

      那笑容软化了他平时略显清冷的面部线条,眼底也仿佛落入了窗外的阳光,变得亮晶晶的。他立刻放下手中的银质沙拉叉,拿起自己的手机,动作轻快地点亮屏幕,解锁,指尖在通讯录里熟练地滑动,很快找到了那个被他置顶的、备注为“小星星”的联系人。

      在按下那个绿色的视频通话请求键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目光越过餐桌,看向对面已然沉浸在工作信息流中的陆承砚。

      几乎是心有灵犀一般,陆承砚的视线也从闪烁着数据和图表的平板屏幕上抬起。

      他那双深邃的、常常让人看不透情绪的眼眸,与简妄含笑的、带着询问意味的目光,在空中精准地交汇。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甚至连一个细微的点头或眼神示意都没有,陆承砚却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顺手而为般,将手中显示着财经新闻的平板电脑屏幕朝下,轻轻扣在了光滑的桌面上。

      他整个人的姿态也随之发生了变化,身体向后放松地靠进舒适的高背餐椅中,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双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仿佛只是准备进行一场寻常的、工作间隙的晨间休憩,而非参与一场即将到来的、充满活力的家庭通话。

      简妄的指尖,不再犹豫,轻轻按下了视频通话的请求键。

      “嘟……嘟……” 短暂的等待音在寂静的餐厅里响起,不过几秒钟,仿佛只响了两三声,手机屏幕瞬间亮了起来!简星那张元气满满、红扑扑的、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小脸,一下子占据了整个画面!

      她似乎正坐在学校某个阳光明媚的草坪上,身后是崭新的、充满现代感的教学楼,以及一些模糊的、奔跑嬉闹着的同学身影。阳光将她额前的碎发染成了淡金色。

      “哥!小陆哥哥!早上好!” 清脆、欢快、如同银铃碰撞般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屏幕,打破了餐厅里原有的宁静氛围,也仿佛为窗外那片静止的湖光山色注入了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她兴奋地晃动着手机镜头,背景也跟着摇晃起来,“快看!快看我们学校!今天开运动会!我参加了班级的接力跑!刚刚小组赛拿了第一!厉不厉害!我就说我可以的!” 她的语速很快,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自豪。

      阳光如同最慷慨的画家,透过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将金灿灿的、毫无保留的光芒泼洒满室。

      餐桌上,翠绿的沙拉在阳光下发散出更加鲜艳欲滴的色彩,精致的骨瓷餐具边缘折射出温润而耀眼的光泽。简妄微微倾身,将手机靠在桌上的纸巾盒上,以便双手解放出来。

      他看着屏幕里妹妹因为奔跑和兴奋而显得格外红润、生机勃勃的小脸,听着她叽叽喳喳、语无伦次却充满快乐的讲述,眼底的笑意如同被微风拂过的太湖水面,一圈圈、温柔地、不断地漾开,那笑意直达眼底,驱散了所有可能的阴霾。

      陆承砚的目光,也长久地落在那个小小的、却充满了生命力的手机屏幕上。他那张惯常冷峻、线条分明的脸上,虽然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但那些过于锐利、如同刀锋般的线条,在明亮而温暖的晨光映照下,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

      他看着简星在那里手舞足蹈、叽叽喳喳地讲述着运动会的各种趣事——谁谁谁摔了一跤,哪个班的口号特别搞笑,自己接棒时有多么紧张——看着简妄眉眼弯弯,唇角始终带着温柔的弧度,不时温声细语地回应着,时而叮嘱“慢点跑,注意安全”,时而夸奖“我们星儿真棒”。

      阳光似乎格外偏爱陆承砚,有一束光正好落在他随意搭在桌面左手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铂金指环。

      指环的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此刻,正反射出一点细碎而温暖的、跳跃着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微小星辰。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过了一会儿,仿佛是无意识的动作,他端起了手边那杯早已不再冰镇、却依旧保持着翠绿底色、点缀着艳红枸杞的奶昔,送到线条优美的唇边,浅浅地、慢慢地啜饮了一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优雅地滚动了一下。当他放下杯子时,那向来紧抿的、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小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弧度。

      那弧度太浅,太快,仿佛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它却真实地存在过,为他那张冷峻的面容,增添了一抹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生气。

      窗外,太湖碧波万顷,水天一色,偶有纯白的鹭鸟舒展着双翼,优雅地掠过如同绸缎般光滑的水面,翅尖轻盈地点开一圈圈不断扩散的、金色的涟漪,久久不散。

      窗内,女孩清脆如银铃的笑声、男人低沉而温和的回应与叮嘱、以及另一个男人那专注而无声的注视目光,连同早餐蔬果的清新香气、手冲咖啡的醇厚余韵、以及那杯特制奶昔的甜香,一起交织、融合,最终都毫无保留地融进了这静谧而悠长、温暖而明亮的晨光里。

      岁月无声,沉默地流淌,却在这一刻,拥有了千钧的重量,沉淀为生命中最踏实、最珍贵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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