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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大婚番外2 ...

  •   筹备工作在陆承砚强大的意志和“钞能力”下,以一种高效却又不失温情的方式推进着。

      林秘书在接到指令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就组建了一支堪称“特种部队”的婚礼筹备团队。团队核心成员包括:一位拥有二十年高端婚礼策划经验的负责人苏婧;一位擅长古建筑修复与改造的资深设计师;一位精通中西餐融合的米其林三星主厨及其副手;一位顶尖的灯光音响工程师;两位礼仪顾问——一位专攻西方贵族礼仪,另一位则深谙中国传统婚俗;以及一支十五人的现场执行小组。

      这支团队接到的第一项任务,不是绘制设计图,不是拟定菜单,而是全体成员飞赴岩头村,进行为期三天的实地考察。

      飞往岩头村所在的省份后,团队换乘了两辆越野车。通往岩头村的山路正在翻修,原本颠簸的土路已经铺上了平整的柏油路面,但蜿蜒曲折的盘山道依然考验着驾驶技术。

      车子在山间穿行,一侧是陡峭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谷底有溪流如银练般闪烁。

      苏婧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风景——苍翠的竹林、层层叠叠的梯田、偶尔掠过的灰瓦白墙的村落。空气越来越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润气息,与海城那种混杂着尾气和空调味的空气截然不同。

      “前面就是岩头村了。”开车的当地向导指着前方一个山坳。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整个岩头村豁然展现在眼前。

      那是一片被群山环抱的谷地,村庄依山而建,几十栋吊脚楼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坡上。大多数吊脚楼都有些年头了,木结构的梁柱被岁月熏成了深褐色,瓦片上生着青苔。村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树冠如云,几乎遮盖了小半个村广场。

      此时正值初夏,槐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整棵树像是笼罩在一片淡黄色的烟雾中,空气里隐约能闻到甜丝丝的花香。

      村前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过,溪上架着几座石板桥。梯田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禾苗刚插下不久,嫩绿的一片,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更远处的山坡上,杜鹃花开得正艳,一簇簇的红色、粉色点缀在绿意之中。

      几缕炊烟从村落里袅袅升起,笔直地升向湛蓝的天空。偶尔能听到几声狗吠、鸡鸣,还有小孩嬉闹的声音,隔着山谷传来,显得空灵而悠远。

      车子在村口停下。村口立着一块青石碑,上面刻着“岩头村”三个大字,字迹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石碑旁,老槐树的根系有一部分暴露在地表,虬结盘曲,像老人的筋脉。

      简妄已经等在村口了。

      他今天穿得很简单——浅蓝色的棉麻衬衫,卡其色的长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帆布鞋。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而柔和。看到车队,他脸上露出有些紧张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苏小姐,各位,一路辛苦了。”简妄的声音很清朗,带着山里人特有的那种质朴。

      苏婧下车,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她看过简妄的资料——二十四岁,父母早逝,独自抚养妹妹。

      资料上的照片看起来有些青涩,但眼前这个真人,眼神清澈,笑容真诚,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干净气质。

      “简先生您好,我是苏婧,婚礼筹备负责人。”苏婧微笑着伸出手,“接下来的几天,要多多麻烦您了。”

      简妄和她握手,手心温暖,微微有些汗,显然是紧张的。“叫我简妄就好。该说麻烦的是我……这里条件简陋,让各位跑这么远……”

      “哪里的话。”苏婧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老槐树上,眼睛微微一亮,“这棵树真美。婚礼场地选在这里,眼光独到。”

      接下来的三天,团队进入了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设计师带着测量仪器,走遍了村里的每一寸土地。他仔细观察每栋吊脚楼的结构、材质、保存状况,用相机拍摄了上千张照片,又用素描本画了几十张速写。

      他一边测量老槐树周围的空地,一边喃喃自语:“树干直径三点二米,树冠投影面积约四百平米,东侧光照条件最好,下午西晒严重……需要搭建遮阳结构,但不能破坏树根……”

      米其林主厨则一头扎进了村里的厨房。他借用了李婶家的灶台,用当地的食材进行试验。

      岩头村的食材简单但优质:散养的土鸡、山涧里的溪鱼、自家熏制的腊肉、新鲜采摘的竹笋野菜、用山泉水点的豆腐。主厨系着围裙,在传统的柴火灶前忙碌,火光映红了他专注的脸。

      他尝试了红烧土鸡的七种不同做法,最终确定了用本地黄酒、冰糖、生抽和香料慢炖两小时的方案;溪鱼则决定清蒸,只加少许盐、姜丝和山上采的紫苏叶,最大限度地保留鲜味。

      礼仪顾问的工作最为微妙。那位专攻中国传统婚俗的顾问姓周,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手里总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他在简妄的陪同下拜访了村里最年长的九叔公。

      九叔公今年九十四岁,耳朵背,但精神矍铄,坐在自家门前的竹椅上晒太阳。周先生恭恭敬敬地向他请教当地的婚嫁习俗。

      “我们岩头村啊,娶亲讲究个‘三茶六礼’……”九叔公说话慢悠悠的,声音沙哑但清晰,“不过现在年轻人都不讲究这些啦。小妄啊,你要娶媳妇了?”

      简妄蹲在九叔公身边,大声说:“九叔公,是我要结婚了!”

      “哦!好事!好事!”九叔公笑得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龈,“哪家的姑娘啊?”

      “是……是海城人。”简妄含糊地说。

      “海城好啊,大城市。”九叔公点点头,“那婚礼怎么办?在咱们村办?”

      “想在咱们村办,就在这棵老槐树下。”简妄指了指不远处的槐树。

      九叔公眯着眼看过去,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说:“这棵树啊,我小时候就在这儿了。那时候还没这么大。你爷爷结婚的时候,就是在这树下摆的酒。你爹妈结婚也是。现在轮到你了……好啊,好啊,这树有灵性,它记得咱们村每一代人的喜事。”

      周先生在一旁认真地记录着。他后来对苏婧说:“当地的习俗很淳朴,核心是‘敬天敬祖敬长辈’。我们可以在陆家的古礼基础上,融入这些元素。比如‘告祖’仪式,可以既向陆家祖先牌位行礼,也向岩头村的土地和简妄的父母致意。”

      灯光音响工程师则面临最大的技术挑战。岩头村没有稳定的市电供应,目前只有几台柴油发电机,电力勉强够照明。

      工程师绕着村子走了好几圈,最终制定了一套混合能源方案:主舞台和重要区域使用静音发电机供电;次要区域和路径照明使用太阳能灯串;备用方案是准备三百盏传统灯笼,内置LED蜡烛,万一停电可以立即启用。音响系统则采用最新技术的无线设备,电池续航能达到八小时,并准备了双倍备用电池。

      苏婧自己则负责整体的协调与沟通。她每天和简妄一起,走家串户,向村民们解释婚礼的安排。

      她发现岩头村的村民们虽然一开始有些拘谨和好奇,但一旦明白这是为了简妄的婚礼,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小妄要结婚啦?好事啊!”

      “需要我们帮忙尽管说!”

      “我家有三十张凳子,都拿出来!”

      “菜不够的话,我家地里的菜随便摘!”

      这种质朴的热情让苏婧深受触动。她在每晚的团队会议上说:“我们不是来‘施舍’一场豪华婚礼给这个村子,而是要用我们的专业,帮助简妄和陆总,在这个对他们有意义的地方,办一场真正属于他们的、体面而温暖的婚礼。所有设计,必须尊重这里的自然环境和人文习俗。”

      三天后,团队带着厚厚的考察报告和初步方案返回海城。

      陆承砚在办公室里审阅了这些报告。

      他看得很仔细,每一页都停留良久。看到设计师手绘的老槐树改造草图——树周围搭建一个与原木色相近的木质平台,平台边缘嵌入柔和的LED灯带,树干上缠绕天然的藤蔓和少量红绸,树上悬挂的灯笼是手工制作的竹编灯笼,内置暖黄色光源——他点了点头。

      看到菜单方案——既保留了岩头村的特色菜,又增加了适合城市宾客口味的精致前菜和甜点,所有食材都标注了来源和检验报告——他用红笔在几道菜旁边打了勾。

      看到能源方案和备用计划,他批注:“再增加一套移动电源车,确保万无一失。”

      看到周先生整理的传统习俗融合方案,他沉思了片刻,然后在“告祖”环节旁边写道:“增加‘敬土地’环节,由简妄和我共同向岩头村的土地神敬酒。”

      最后,他看到预算表。

      总预算远远低于“梦之羽翼”的方案,甚至不到其十分之一,但每一项都列得清清楚楚:材料费、人工费、运输费、应急备用金……在“村民劳务补贴”一栏,苏婧特别注明:“村民主动提出无偿帮忙,但我们建议按照当地日薪标准的两倍支付劳务费,以表尊重。”

      陆承砚在这一栏画了个圈,批注:“按三倍支付。另,为全村60岁以上老人和16岁以下儿童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预算单列。”

      他将批注完的方案递给林秘书:“按这个执行。有任何变动,必须先经过我和简妄的确认。”

      “是。”

      接下来的几周,岩头村悄然发生着变化。

      专业的工程队进驻了,但他们不像通常的施工队那样大张旗鼓。队员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每天早上七点开工,下午六点收工,尽量不影响村民的正常生活。施工时,他们用隔音布围挡,减少噪音和粉尘;产生的建筑垃圾当天就运走,绝不堆积在村里。

      村道的改造最先完成。原本坑洼不平的土路铺上了平整的青石板,石板之间留着缝隙,让雨水可以渗入,也保留了古朴的感觉。道路两旁种上了当地常见的野花——杜鹃、栀子、山菊,都是从附近山上移栽过来的,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

      吊脚楼的修缮是最细致的工作。工人们没有推倒重建,而是小心翼翼地加固原有的梁柱,更换腐烂的木板,修补漏雨的屋顶。

      外墙被清洗干净,露出了木材原本的纹理,只刷了一层透明的保护漆,防止进一步风化。室内则进行了现代化的改造:安装了保温层、隔音层,铺设了水电线路,卫生间改成了抽水马桶和淋浴,但外观依然保持着传统的木结构风格。

      村口的老槐树周围被清理出来,杂草和碎石被移走,露出了树根虬结的原始地貌。

      工人们用原木搭建了一个离地三十公分的平台,平台边缘做成弧形,与树根的走向相契合。平台表面打磨得光滑但不反光,保留了木材的天然触感。树干上,工人们用天然藤蔓(而非塑料仿真藤)编织出装饰性的网格,网格间点缀着红绸——不是艳俗的大红色,而是偏暗的绛红色,显得沉静而庄重。

      最让村民们惊喜的,是陆承砚以“砚海集团乡村振兴项目”名义捐赠的卫生所和文化礼堂。

      卫生所建在村东头的一片空地上,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白墙灰瓦,与村落的整体风格协调。一楼是诊室、药房和处置室,二楼是两间观察病房。

      里面配备了基本的医疗设备:心电图机、血压计、血糖仪、小型消毒设备,还有一个装满常用药品的药柜。县医院答应每周派医生过来坐诊一天,平时则由村里一位学过护理的年轻人负责管理。

      文化礼堂则建在村广场的另一侧,与老槐树相对。礼堂的设计很有特色——外观是传统的坡屋顶、木格窗,但内部空间开阔,可以容纳两百人。墙壁采用了良好的隔音材料,地面是平整的水磨石,天花板上安装了简洁的灯具。

      礼堂的一角设计了一个小舞台,配备了基础的音响和投影设备。

      苏婧特别建议,在舞台背景墙上,留出一大片空白,将来可以请村里的孩子画壁画,或者展示村民的手工艺品。

      这两栋建筑不仅作为婚礼的“贺礼”,更是实实在在为村民服务的设施。消息传开后,整个岩头村都沸腾了。

      “小妄找的这个姑爷,是真心对咱们村好啊!”

      “卫生所!我腿脚不好,以后看病不用走十里山路了!”

      “文化礼堂,以后村里开会、办事事、放电影都有地方了!”

      简妄全程参与了这些改造。他几乎每天都会从海城坐车回岩头村(现在路好了,车程从原来的五小时缩短到三小时),和工人们一起工作。他熟悉村里的每一寸土地,能指出哪棵树的根系可能受影响,哪家的屋檐需要特别注意保护。

      他亲自挑选移植的野花品种,亲自品尝主厨试验的每一道菜,亲自确认灯笼的样式和红绸的颜色。

      苏婧发现,简妄虽然年轻,但对细节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有一次,工人们准备在老槐树上安装几个射灯,简妄看了设计图后,犹豫着说:“这些灯……会不会太亮了?槐花在很亮的光下,会显得惨白,没有那种朦胧的美感。”

      设计师起初不以为意,但简妄坚持带他晚上去看了槐树。那晚月色很好,槐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像一片发光的云。夜风吹过,花瓣簌簌飘落,落在肩头,带着清甜的香气。

      设计师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说得对。我们改用更柔和、更分散的光源,模仿月光的效果。”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简妄提出,宴席的桌椅不要全新的,可以用村民家借来的旧桌椅,擦洗干净,铺上统一的桌布,这样更有“家”的感觉。

      他建议,宾客的伴手礼不要昂贵的礼盒,而是用竹编的小篮子,里面放岩头村的野蜂蜜、山核桃、手工糍粑,再附上一张他手写的感谢卡。

      他甚至想到了交通问题——村里停车位有限,他提议在村外三公里的空地上设置停车场,然后用电动观光车(噪音小、无污染)把宾客接进村。

      每一个建议,苏婧都会认真记录下来,与团队讨论可行性,然后汇报给陆承砚。而陆承砚的回复几乎总是:“按简妄的意思办。”

      这种尊重和信任,让简妄在工作中的状态越来越放松,也越来越自信。他不再总是忐忑地问“这样会不会不合适”,而是开始主动提出自己的想法,并清楚地解释为什么这样设计更好。

      苏婧私下对团队成员说:“简先生虽然年轻,但对这场婚礼的理解,可能比我们所有人都深刻。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陆承砚则在后方,处理着那些更棘手的问题。

      正如陆母所料,婚礼地点确定在岩头村的消息,很快就在小范围内传开了。海城的社交圈开始出现各种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陆承砚的婚礼要在一个山沟里办。”

      “岩头村?什么地方?地图上都找不到吧?”

      “这是做给谁看呢?标榜自己不在乎门第?”

      “那个简妄到底什么来头?能把陆承砚迷成这样?”

      “陆家居然同意了?陆老夫人能咽下这口气?”

      八卦小报的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开始四处打听。有几个胆大的甚至试图潜入砚海集团大厦,或者蹲守在陆承砚的别墅外,想拍到简妄的照片。

      陆承砚对此的回应是雷霆手段。

      他让集团的公关部和法务部联合行动。一方面,通过正规渠道发布通稿,宣布婚礼将在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举行,重点强调“回归初心”和“乡村振兴”的主题,将舆论导向积极正面。

      另一方面,对几家跳得最欢的八卦媒体直接发送律师函,指控他们侵犯隐私、散布不实信息,并附上了即将提起高额赔偿诉讼的证据准备。

      与此同时,陆承砚亲自筛选了最终的宾客名单。

      名单的拟定是一个微妙的过程。

      陆家百年望族,枝繁叶茂,各种亲戚、世交、合作伙伴数不胜数。如果全部邀请,岩头村根本容纳不下;如果邀请得太少,又难免会得罪人。

      陆承砚的做法干脆利落。他首先剔除了所有关系疏远、只是“面子情”的亲戚。

      然后,对那些可能带着审视、轻慢目光的所谓“世交”,他以“场地有限”为由,只邀请了一家之主作为代表——而且明确表示,如果不便前来,完全理解,礼到心意到即可。

      最终留下的,是几类人:

      真正亲近的家人和朋友。陆家这边,只邀请了陆母(虽然她明确表示不会出席)、几位一向支持陆承砚的叔伯、以及几位关系亲近的表兄弟。朋友方面,只有三个大学室友和两位在创业初期给予过重要帮助的伙伴。

      必要的商业伙伴。砚海集团作为商业帝国,婚礼也是一种外交场合。陆承砚精选了十二位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都是与集团有深度战略合作、且人品值得尊重的企业家。他亲自一一打电话解释:“婚礼在山村举办,条件简朴,但意义特殊。如果您不介意,诚挚邀请。”这些大佬们自然纷纷表示荣幸,并承诺一定会到场。

      简妄这边的人。除了简星,就是他在工地上结交的五个肝胆相照的兄弟——阿强、大柱、铁头、小斌、老陈。这几个人接到邀请时,全都懵了。

      “妄哥……你、你真的要结婚了?和那个陆、陆总?”阿强在电话里结结巴巴。

      “嗯。想请你们来,在我老家。”简妄的声音带着笑。

      “去!一定去!哥几个就是爬也要爬去!”大柱在电话那头吼。

      “不过……”铁头犹豫着,“妄哥,咱们都是粗人,去了会不会给你丢脸?”

      “说什么呢!”简妄语气严肃起来,“你们是我兄弟。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谁敢说你们丢脸,我先跟他急。”

      最后,陆承砚还特意邀请了岩头村的几位关键人物:九叔公、村长、李婶(当年经常照顾简妄兄妹的热心大婶)、以及简妄父母生前的好友张伯。

      林秘书看着这份最终名单,有些担忧:“陆总,这样……人数会不会太少了?才不到一百人。一般的豪门婚礼,宾客都是三五百起步……”

      陆承砚头也不抬:“人不在多,在真心。够了。”

      最让陆承砚头疼的,果然是礼服问题。

      顶级设计师带着团队和几十本精美的面料册子来到别墅。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很好,别墅的客厅被临时改造成了展示厅。三个移动衣架上挂满了各种款式的西装、礼服、中式长衫,面料从意大利顶级羊毛到中国真丝云锦,应有尽有。

      茶几上摊开着几十本面料册,每一页都贴着不同材质、颜色、花纹的布样,旁边标注着产地、工艺和价格。

      陆承砚的西装很快就确定了。设计师为他推荐了三套方案:一套纯黑色塔士多礼服,经典永不出错;一套深海军蓝双排扣西装,更显权威;一套炭灰色单排扣西装,低调优雅。陆承砚试穿后,选择了那套炭灰色的——剪裁极佳,完美贴合他的身形,既正式又不显得过于隆重,面料在光线下有细微的纹理变化,显得质感十足。

      但简妄这边却卡住了。

      设计师团队为简妄准备了二十多套方案:有镶水晶的燕尾服,有绣金线的中式龙袍,有丝绒质地的晚礼服,甚至还有一套融合了军装元素的帅气设计。每一套都华美异常,做工精良。

      简妄一件一件地试,但每次从试衣间出来,脸上的表情都写着“不舒服”。

      那套镶水晶的燕尾服,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但简妄穿上后,动作僵硬得像机器人。“太……太重了。”他小声说,“而且这些水晶,会不会太闪了?”

      那套绣金线的中式龙袍,用的是真正的金线刺绣,图案繁复华丽,但简妄看着镜子里那个被华丽衣袍包裹的自己,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像戏服。而且这么复杂的刺绣,万一勾到树枝怎么办?”

      设计师团队有些着急了。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客户——不是嫌不够贵,不是嫌不够炫,而是嫌“太重”、“太闪”、“太像戏服”。

      陆承砚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简妄。看到简妄试穿第五套礼服时依然紧皱的眉头,他放下了文件。

      “都出去。”他对设计师团队说,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

      设计师们面面相觑,但不敢违逆,收拾了东西,迅速退出了客厅。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承砚和简妄两个人。

      简妄还穿着那套让他不自在的礼服——一套酒红色的丝绒西装,剪裁合身,颜色衬得他皮肤很白,但他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袖口,像个被罚站的孩子。

      陆承砚站起身,走到简妄身边。他比简妄高了半个头,此刻垂眸看着他,目光从简妄紧皱的眉头,移到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着的嘴唇,再移到他揪着袖口的手指。

      “不喜欢?”陆承砚问,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一些。

      “……太隆重了。”简妄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像要去走红毯,不像……不像结婚。”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睛里有种近乎恳求的神色:“陆承砚,我想穿得舒服一点。我想在婚礼上能自由地走路,能跟乡亲们敬酒,能蹲下来抱抱小孩,能……能自然地牵你的手。不是像现在这样,动一下都怕弄皱了衣服,怕勾坏了哪里。”

      陆承砚看着他清澈眼睛里那份真实的苦恼,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

      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揉头发,而是轻轻落在简妄的肩膀上,隔着丝绒面料,能感觉到下面瘦削的骨骼。

      “不喜欢,就换。”陆承砚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平静里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直到你满意为止。”

      他收回手,走到那一排移动衣架前,目光扫过那些华美的礼服。

      然后,他停在最角落的一个衣架前——那里挂着几套相对简单的设计,是设计师团队带来的“备选方案”,之前根本没拿出来给简妄试。

      陆承砚的手指划过那几套衣服,最后停在了一套深青色的改良中式礼服上。

      这套礼服挂在衣架上看起来平平无奇。深青色的真丝贡缎,光泽内敛,不像其他丝绸那样耀眼。

      款式简洁:立领、对襟、盘扣,没有任何刺绣,只在领口、袖口和衣襟处以极细的银线勾勒出云纹的轮廓,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下摆略宽松,行动方便。

      陆承砚把它取下来,递给简妄:“试试这件。”

      简妄接过衣服,摸了摸面料——触手温润柔软,有真丝特有的凉滑感,但又不轻浮。颜色是深青色,介于蓝与绿之间,沉静、含蓄,像雨后的远山。

      他看了陆承砚一眼,陆承砚对他点了点头。

      简妄抱着衣服走进试衣间。几分钟后,他推门出来。

      客厅里午后的阳光正好从落地窗斜射进来,落在简妄身上。

      深青色的礼服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身形——肩膀处略微放宽,显得挺拔而不拘谨;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勾勒出少年人清瘦的腰线;下摆垂坠感极好,随着他的走动微微飘动。

      立领衬得他的脖颈修长,盘扣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庄重又禁欲。银线勾勒的云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像山间的雾气。

      简妄走到全身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转了个身,下摆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他抬了抬手,袖子宽松适度,活动自如。

      他试着做了个弯腰的动作,衣服完全没有束缚感。

      “怎么样?”陆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简妄转过身,眼睛亮晶晶的:“这件……很舒服。”

      “只是舒服?”陆承砚走近,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看向镜中。

      镜子里,两个人并肩而立。陆承砚一身炭灰色西装,冷硬、挺拔、气场强大,像出鞘的名剑,锋芒毕露却收于鞘中。简妄一身深青色礼服,温润、清隽、气质干净,像山涧的修竹,柔韧而坚韧。

      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奇异地和谐。一个如墨色山岩,一个如青色泉水,山岩为泉水提供依托,泉水为山岩带来生机。

      彼此独立,又彼此成全。

      陆承砚看着镜中简妄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找到了合适的礼服而舒展的眉头,看着他整个人放松下来的姿态。一种满足感,温温热热地,从心底升起。

      他伸出手,替简妄整理了一下领口的盘扣——其实盘扣已经扣得很好了,但他就是想做这个动作。指尖不经意擦过简妄颈侧细腻的皮肤,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温热而鲜活。

      镜子里,简妄的耳根悄悄红了,从耳垂开始,慢慢蔓延到耳廓,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就这件。”陆承砚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满意,“通知设计师,按这个款式,用最好的面料,重新制作一套。领口和袖口的云纹可以再精细一些,但不要太显眼。下摆可以再放宽半寸,方便走动。”

      “那你的衣服呢?”简妄小声问,“要不要也换成中式的?我们可以……配成一套。”

      陆承砚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然后说:“好。”

      于是,设计师团队又被叫了回来。当看到简妄穿着那套深青色礼服的样子时,首席设计师的眼睛亮了起来。

      “完美!”他围着简妄转了一圈,“这种含蓄的美感,比任何华丽的装饰都更能打动人。陆总,您的眼光独到。”

      陆承砚没说话,只是递给他一张简妄手绘的老槐树草图:“婚礼场地是这样的树,这样的山。礼服要融入这个环境,而不是与环境对抗。”

      设计师接过草图,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线条,沉思良久,然后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

      最终的方案确定下来:陆承砚的礼服也改为中式,但款式更简洁硬朗——墨黑色的真丝面料,款式类似中山装但做了改良,没有任何装饰,唯一的细节是扣子换成了黑曜石打磨的盘扣。

      简妄的礼服则保持深青色,但云纹的绣法更加精致,采用了“暗绣”工艺,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看到隐约的纹路。

      两套礼服站在一起,一墨黑一深青,一硬朗一温润,一简洁一含蓄,却有着内在的统一感——都是真丝面料,都是改良中式,都追求舒适与自然的融合。

      设计师在陆承砚无声的威压下,最终将这两套设计做到了极致。他亲自去苏州选定了最好的真丝面料,请了四位六十岁以上的老绣娘负责云纹的刺绣,又请了一位专做中式礼服四十年的老裁缝负责裁剪和缝制。

      “这大概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特别的两套礼服。”设计师后来对苏婧感慨,“没有炫技,没有堆料,所有的工艺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比如里衬用了最柔软的棉绸,保证贴身穿着的舒适;比如所有接缝都做了特殊处理,确保活动时不会绷线;比如扣子都是手工打磨,每一颗的形状都有细微的不同。它们不‘张扬’,但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功夫。”

      当最终成品送来别墅时,简妄试穿后,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深青色的真丝面料流淌着如水般的光泽,银线云纹在某个角度下隐约浮现,像山间清晨的雾气。他抬起手,袖子顺滑地落下;他转身,下摆划出流畅的弧线;他弯腰,衣服没有任何拉扯感。

      他看向镜中,那个穿着礼服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眉眼,是那份干净的气质;陌生的是那种被精心对待后焕发出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从容与光彩。

      陆承砚走到他身后,也换上了那套墨黑色的礼服。镜中,两人再次并肩。

      这一次,那种和谐感更加明显了。墨黑与深青,一深一浅,一冷一暖,却像阴阳两极,彼此吸引,彼此圆满。

      陆承砚伸出手,这次不是整理盘扣,而是轻轻握住了简妄的手。

      他的手比简妄的大,掌心温热,指腹有薄茧。简妄的手微凉,手指修长,被他完全包裹在掌心。

      镜子里,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墨黑色袖口下的手腕有力,深青色袖口下的手腕纤细。一个强势,一个柔韧,却紧紧相扣,不留缝隙。

      “就这样。”陆承砚看着镜中,声音低沉而坚定。

      简妄回握住他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阳光在他们身上流淌,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礼服的面料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某种无声的承诺,郑重而温柔。

      窗外,黄浦江的水声隐约传来,江面上轮船驶过,汽笛悠长。

      而在千里之外的岩头村,老槐树在初夏的风中摇曳,槐花纷纷扬扬地落下,铺满了树下新铺的青石板路。

      一场特别的婚礼,正在静静地、坚定地,走向它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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