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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苍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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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埋在她冰冷的裙摆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透了布料。
身体因为极致的哭泣而剧烈地起伏、抽搐。
那压抑了半生的、冰冷空洞的灵魂深处，所有被封锁的、属于人类的痛苦和脆弱，如同火山熔岩，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在她面前，毫无保留地、汹涌地喷发出来。
窗外，狂风依旧在咆哮，暴雨依旧在倾盆。闪电撕裂长空，惊雷震撼大地。这毁灭性的狂风骤雨，涤荡着城市，也涤荡着这间病房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
夏犹清没有动，任由他死死地抱着自己，将所有的痛苦和泪水浸透她的衣衫。
她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混沌狂暴的天地。风雨如晦，但在这极致的毁灭之后，她仿佛看到，在那遥远的天际，厚重的云层被撕裂开一道极其微弱的缝隙。
一丝微茫的、却无比真实的曙光，正挣扎着，试图穿透这无边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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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过境后的城市，如同一个被巨兽蹂躏过的战场。街道上狼藉一片，折断的树枝、破碎的广告牌、倾覆的车辆、浑浊的积水……在清晨惨淡的阳光下，散发着劫后余生的颓败气息。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海水的腥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灾难过后的硝烟味。
庄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更换了新的玻璃，光洁如初，映照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办公室内却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硝烟味——那是商战最后惨烈搏杀的气息。
林深将最后一份签好字的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封面上印着醒目的标题：《关于周氏集团破产清算及核心资产接收的最终确认书》。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老板，所有法律程序已经走完。周氏核心资产接收团队已经进驻。
周家父子……今天凌晨试图离境，在机场被经侦带走了。”林深的声音平静，汇报着这场持续了数月、最终以对手彻底覆灭告终的战争结果。
宽大的黑色真皮座椅缓缓转了过来。
庄雨眠坐在那里。他身上依旧是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一丝不苟。但林深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老板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那是精神极度透支后的痕迹。
更让林深心惊的是老板的眼神。
那不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也不是风暴前夕的毁灭火焰。
而是一种……深重的、仿佛灵魂被彻底掏空后的疲惫和……茫然。像一台刚刚执行完一场惨烈战役、处理器严重过载后进入强制冷却的机器，虽然核心程序还在运转，但内核却散发着高温灼烧后的焦糊味和冰冷的死寂。
他静静地听着林深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搭在扶手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那份确认周氏覆灭的文件，是一块沉重的、冰冷的墓碑。
“嗯。”庄雨眠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失去了往日的平稳锐利，只剩下一种透支后的空泛，“按计划执行。后续……交给执行委员会。”
他没有问细节，没有做任何指示，甚至没有再看那份文件一眼。
仿佛这场倾注了他巨大心力、最终大获全胜的战争，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令人厌倦的闹剧。
林深心中一凛。老板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那场台风夜发生在疗养院顶层的风暴，似乎抽走了他灵魂里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是。”林深恭敬地应道，停顿了一下，小心地补充，“夫人那边……陈医生上午来过电话。夫人的情绪相对稳定，但身体还很虚弱。她……问您什么时候过去？” 林深知道，在老板此刻的精神废墟上，只有“夫人”这个名字，或许还能引起一丝微弱的信号。
果然，庄雨眠那双空洞疲惫的眼眸，在听到“夫人”两个字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死寂的湖面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楚、茫然和……微弱牵绊的情绪，极其短暂地掠过他的眼底。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深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下午。”嘶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迟疑，“处理完……这些。”他极其含糊地指了指桌上堆积的文件，仿佛那是某种沉重的负担。
“好的。”林深不再多言，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门隔绝了内外。办公室里只剩下庄雨眠一人。巨大的空间显得异常空旷和冰冷。他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一闭上眼睛，那炼狱般的景象就瞬间将他淹没！
狂风暴雨的怒吼！夏犹清那张决绝而苍白的脸！她嘶声力竭的控诉！玻璃上那份刺眼的诊断书！
还有……那将他灵魂彻底撕裂的、灭顶的痛苦和……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
“承认它！庄雨眠！承认你病了！承认你心里的风暴！”
“像个男人一样——给我站起来！去面对！去感受这狂风骤雨！去感受这痛！！！”
她的声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一遍遍凿刻着他刚刚经历崩溃、脆弱不堪的意识核心。
那痛苦是如此真实，如此剧烈，远远超出了他过往任何一次“压力”的范畴。那不是处理器过载的警告，那是整个灵魂被放在地狱之火上灼烧的酷刑！
他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泪水滚烫的触感。一种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羞耻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害怕。
害怕那种痛苦再次降临。
害怕那种灵魂被彻底撕碎、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感觉。
害怕……再去“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