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滋生 ...
-
他本能地想要逃避。想要切断所有连接。想要回到那个绝对寂静、绝对安全、没有任何“感受”的安全屋。那个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带着强大的诱惑力，在他疲惫混乱的意识里滋生。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意识地、神经质地蜷缩起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形印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用身体的痛楚，来对抗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更加恐怖的痛楚和召唤。
---
疗养院顶层的套房，经过台风的洗礼，窗户焕然一新，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阳光、消毒水和淡淡花香的味道，试图驱散那一夜的阴霾。
夏犹清靠坐在床头。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上一层浅金，却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和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脆弱。
她的手腕上还贴着留置针头的胶布，连着旁边架子上的营养液。
门被轻轻推开。庄雨眠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深灰色羊绒衫和同色系长裤，少了平日的凌厉冷硬，却依旧挺拔。只是那份挺拔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疏离。他手里拿着一束包装精致的白色郁金香——陈医生“建议”的，据说能舒缓情绪。
他的步伐很稳，走到床边，站定。
目光落在夏犹清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不再是冰冷的扫描，也不是程序化的关怀，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某种残留痛楚的、试图理解却又充满隔阂的探究。
仿佛在观察一件刚刚经历剧烈地震、内部结构未知、随时可能再次碎裂的珍贵瓷器。
“感觉……怎么样？”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努力放得柔和了一些，带着一丝刻意练习后的生涩。他将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动作标准，却透着僵硬的距离感。
夏犹清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茫然，看着他试图靠近却又本能地竖起无形壁垒的僵硬姿态。酸涩感如同微弱的电流，在心尖轻轻刺了一下。
“好多了。”她轻轻回答，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异常平静。她指了指那束花，“谢谢，很漂亮。”
庄雨眠似乎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设定好的程序步骤。他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姿势依旧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如同等待指令的士兵。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窗外的阳光很暖，房间里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周氏……”庄雨眠似乎想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提起了那个刚刚覆灭的对手，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胜利者的情绪，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陈述，“处理完了。”
“嗯，林深跟我说了。”
夏犹清点点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辛苦了。” 她刻意用了“辛苦”这个词，而不是“恭喜”或“做得好”。她想知道，这场胜利，在他此刻崩塌又重建的精神世界里，是否还有意义。
庄雨眠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夏犹清的目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似乎在缓解某种无形的压力。
“只是……工作。”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深重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战争，只是一场令人身心俱疲的、毫无意义的苦役。胜利的果实，尝不出丝毫滋味。
夏犹清的心轻轻一颤。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深重的虚无感，比以往更加浓郁，像是被那场灵魂风暴彻底洗刷后露出的、更加荒芜的底色。胜利无法填补空洞，反而映衬出那空洞的更加巨大和……绝望。
她沉默了一下，决定不再绕圈子。她拿起放在枕边的一个平板电脑，解锁，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推到庄雨眠面前。
“这个……或许对你有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庄雨眠的目光落在平板上。
屏幕上显示着几个文件：《秦某敲诈勒索案关键证据链》、《周氏策划抹黑庄氏及夫人的完整通讯记录》、《周氏利用监管层关系施压的内部交易证据》、《周氏跨境资金违规操作调查报告》……
每一个文件名，都指向那场差点将他彻底摧毁的阴谋的核心！而且，证据链清晰、完整，时间戳显示，大部分资料收集和整理的时间，远在他动用庄氏力量进行反击之前。
甚至……早在她进入疗养院“崩溃”之前。
庄雨眠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夏犹清，那双疲惫茫然的眼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困惑、以及一丝被彻底颠覆认知的……混乱！
“你……”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带着明显的震颤，“这些……是你……”
“是我在‘崩溃’期间，在疗养院里‘顺便’做的。”夏犹清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病弱的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清晰地映照出他内心的剧震，“联系陈医生获取秦某的心理评估作为突破口，通过以前在网络安全领域的一点……‘小爱好’，黑进了周氏几个关键人物的私人通讯节点，拿到了原始记录。
至于资金违规的证据链，”她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得感谢周氏那位被你逼得走投无路、想找新靠山的财务副总监。他以为联系的是‘第三方掮客’，没想到是我。”
她每说一句，庄雨眠眼中的震惊就加深一分。
那个苍白、脆弱、需要被严密保护的“病人”形象，在她平静的叙述中，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片片碎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缜密、甚至带着冷酷手段在暗中布局、操控棋局的……影子操盘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