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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稷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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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众人来到云川时,云川的噬魂虫疫可谓四面楚歌。
而一个月后,那些魂魄没被抽干净的人,大部分都活了下来。
即使如此,云川也不复从前的热闹。百姓还是不敢出来摆摊营生,街边的早春梅花自生自落,总之显得萧条凄凉。
奚道酬近月都待在别云堂居多,稷山居的掌门褚远意竟然也在这里。
褚远意白发苍苍,却红光满面,九州之内,唯一一个能得道成仙的就是这位了。他本来是找冯远岫一起去云游的,这俩人也算忘年交。可没想到云川出了问题,被困了将近两个月。
于是乎,这天日子好,褚远意和奚道酬在那里下棋。
奚道酬不敢怠慢,毕竟此前许多不成熟的地方,都有褚远意指导,才将云川的噬魂虫成功遏制住。
“奚小友,我见近月里,云川许多十一二岁的小朋友啊,都在成群结队地争相学奚门山的功法心经,我看你不如光复奚门山吧。”
“当年你祖父,基础比你薄弱多了……甚至只有你奚家那么几个子弟,后来还不是成了江湖第一,”想来褚远意对奚如轶这个徒弟很是骄傲,“不过啊……我的疏忽,没管他,结果中了巫神的诡计,让他走上了不归路。”
“当年的内情,世人不知……你可不能就这样藏着掖着,白白埋没了奚门山绝佳的功法!埋没了人间正道啊!”
奚道酬默默听着,也许是褚远意这老人家太过慷慨激昂而疏忽了,总之,他眼前一亮,找到了这棋局的破解之法。
白衣服的年轻人笑若和春明景:“哎。我赢了。”
褚远意气呼呼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说:“你小子……有没有听大人讲话?”
奚道酬敛去笑意,他垂下眼,声音低落:“……我有这个能力吗。”
“你凭什么不行?你看你……”褚远意不满直接说,“想做什么便去做,管他什么后果呢……人来玩儿一遭,天不因为你塌一次都不尽兴。”
这……难道就是这位前辈活了大半辈子得道成仙的经验之谈?
奚道酬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种精神的确值得他学习。
那老者摸摸白花花如雪的胡子,他转了个话题,说:“我就很欣赏那个叫薛见山的孩子……哈哈,虽然在你奚家面前提不咋好,但人家十八岁就能建起窥天教,成为当年与奚门山抗衡的魔教……是挺厉害。去年云游四海,听闻那小子复活了,至今未得一见,遗憾啊。”
云锦近日找到了奚道酬,这青鸟时常缩在他肩上睡觉,听见薛见山的名字,难得睁开了半只圆溜溜的眼睛,神情很是不屑,转而蹭了蹭奚道酬的侧脸。
褚远意却知道什么似的,仿若故意问的:“他长什么样啊,果真和那画像上一样凶神恶煞的?”
奚道酬:“我觉得您说的有道理,我要重开奚门山……感谢您的提点!我要将祖父,父亲和母亲留给我的东西,继续发扬光大!”
“……”褚远意对奚道酬又不满了,他又拍了一下那年轻人的脑袋,气呼呼道,“你这个不诚实的小青年,逃避话题在这……我年轻时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因此特别欣赏你娘,那姑娘当初直接挑翻了江湖上众多追求者,说此生非你爹不嫁,真真是个好女子!”
“哎,您在说什么啊,”奚道酬恐怕连想都没想过,毕竟此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相差了有十岁,还算半个师徒关系……“我与他敢爱敢恨?”
褚远意有意揶揄,来云川俩月,无聊得四处看八卦,甚至别云堂的弟子吵架了,他都要假装散步去听听。冯远岫也是没事干,把那姓薛的诱拐自己师侄的事情描得天花乱坠的。都赖那薛见山从前对他不尊敬。
奚道酬起身欲走,褚远意不让他走,严肃道:“不是要让我提点你重开奚门山的吗……我觉得你那伏州啊,的确适合问道求仙,我考虑以后随你到伏州了……”
奚道酬眼睛一亮,又老实坐了回去。
“乖乖,你说说瞧,薛见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听玖瑶说,那小子长得可是很俊俏的哦……可迷死她了。”褚远意话这么说,却机灵鬼似的,拉起奚道酬的手,端详了他手上的玉扳指好些时候。
“哈哈,这是谁的定情信物?”
“呃。”奚道酬墨迹半天,忽地收回手,刚试着将那扳指取下,而后又慢吞吞重新套了回去。
“这可的的确确是个值钱宝贝!上面雕的莲花丛,像前代的哪个琢玉师的风格……”
“哦。”
“对了……你前几天不是要去地下城找噬魂虫的解药?的确,只有把这东西研究透了,才能根治云川的百姓。我看你也差不多要出发了……记住,人活一世,按自己的心,这一点最重要!”
奚道酬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他想起来什么:“褚师姐和师兄也有下落了……一个月前,送褚师兄阿妹回晋州过年的水庭门弟子几天前回到了奉北,宇文少堂主和萧师弟也在几天前回到了水庭门,那几个弟子说,把褚师兄阿妹送到晋州和陵州交界处,他们就回去了……如果出问题,一定是在交界的地下城。”
“宇文少堂主和萧师弟正往地下城去,我算了下,后日出发,刚好和他们碰头。”
“行,你准备准备,奚门山的事交给老夫,等你回来,咱们去伏州玩玩儿。”
……
晋州,陵州交界。地下城。
城门处无人把守,只要交钱。
一个瘦得像干柴的人使出浑身解数,在身上摸出一把碎银子,往那城门左边的石狮子口中一放,虚无的城门上显示了一个“肆”字,意思是这人可以在地下城待四个时辰。时间到就会被人拖出去。那人拿着幻化出来的入城令牌,着魔一般喜滋滋地飞奔进去。
薛见山离地下城约莫还有三千米时,耳边忽然一阵风声,极速的剑雨掺着侠风呼啸袭来。
他微微侧首,一道像水又像涌动的空气一般的屏障乍然出现,那道偷袭被迅速颠覆,暗流收入袍袖,化作三尺青锋朝反方向刺去。
逝昆剑出鞘,追踪至百米外一棵白杨树下。树下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容貌硬朗,潇洒豪放。
剑尖割破他指腹,他做了个略显浮夸的表情,那逝昆剑也不往下一步,反而剑身缓缓消失,化作了水一般涌动的空气。
“多谢教主手下留情啊。”说话的正是撼山邺前堂主孟郁行,那日趁乱成功“越狱”了。自从当年宇文斯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他就消失在了洛都众人的视线中。
他随意地擦了自己手上的血,移步换影到了薛见山面前。薛见山对孟郁行的奉承话不予置评,淡淡道:“不知孟前堂主跟踪我至此,所为何事?”
孟郁行好似被拆穿,面上还显得有些过不去,随后绕他走了一圈:“你说我一个不惑之年的……远远记得许多年前寿城的薛家,可是家财万贯啊。”
薛见山听罢忽然笑了:“我既不乐善好施,又不可能让你劫富济贫。”
俩人转眼到了地下城门口百米开外处,黑衣服的青年挑挑眉:“不过,我倒可以请孟堂主进去。”
他说罢真就扔了钱给孟郁行。
孟郁行拈了拈那巨款,立即眉开眼笑,戏道:“瞧咱薛教主这副纨绔公子哥儿的模样,这么多银子就真败不完呗?”
薛见山敷衍道:“没办法。从前家里有钱。的确花不完。”
……他说的实在没错,薛家世代做官,前辈们给他攒了万贯,光那个浣尘别苑,还是前朝设计大家的手笔,不同院落中的景观能对应四时光景。
不过薛见山唯爱水榭的清夏,其他的院落几乎没涉足过。虽然自己父亲许多年前被贬至南疆,但皇帝一没发怒二没抄家,当时离开寿城的时候还散了好多银子给贫苦百姓。
“行啊。条件尽管开。”
“不难,就找个噬魂虫的解药,”薛见山说,“孟堂主被宇文堂主关了那么久,总是要比我熟悉他的阴招。”
孟郁行略一思索,欣然点头。
“只是这地下城,怕有认识我的……”
薛见山沉吟片刻:“的确……听闻这地下城乱得很。”
说罢,他手指一翻,两人从里到外都换了副模样——他易容的那副样子和本身神似,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五官几乎与从前并无一点相同,还换了一身墨蓝银纹滚边,衣服风格倒是相似的。而孟郁行就显得随意得多,脸上添了几道骇人的疤痕,换了个眉形和唇形。
“早就听闻薛教主精通各家功法,这别云堂的东西都被你参透了。真是妙极!”
“废话挺多,”薛见山没兴趣听溢美之词,“待那三人进去,我们再去。”
孟郁行听闻后朝那门口看去,忽然变得乐滋滋:“凭老子多年经验,右边那个穿红衣裳的,必然是个美人儿……赌一把?”
薛见山扫了眼那道背影,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他还会穿红色?
奚道酬在地下城成功和宇文瑄萧廷玉碰头。也许考虑到这地方有些敏感,进进出出三教九流乱七八槽,后俩人都换下了平时穿的衣服,奚道酬也是出发前,在冯玖瑶小师妹的撺掇下换掉了素喜的白衣,穿得大红大紫,气质顿变。
是挺惹眼的。怪不得孟郁行一眼就看见。
这边奚道酬正考虑押个什么东西,因为此前并不知地下城是花钱进的,就连宇文瑄也没保证,带的银子足够他们出来。他们几乎把所有钱都放到了左边狮子口中。可奚道酬依然不太放心。
他无奈地看了自己这身行头,抬手将身上精致繁琐的金饰取了下来,小心放进抵押处的石狮子口中。
毕竟三个人,时长也不确定,他犹豫片刻,将手上的玉扳指也抵给了地下城。
过会儿,石狮子给了他三个入城令,上面竟然写着“贵客来此,华宵无限好。”
……就是说,时间不限了。
奚道酬有点后悔,想罢,觉得地下城人多手杂,可能他进去,那玉扳指更不安全。
待前面三人进入地下城,后俩人才来不急不缓地到城门口。
薛见山轻轻瞥了一眼前者抵在城门的东西,神情淡淡。
当时右边那石狮子正尝试吞了抵押物,结果下一秒就从牙开始,忽然碎裂了半身。
……
地下城的规模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形形色色的人或披头掩面,或奢靡华贵,亦或是一副消魂浪荡的模样,衣裳花花绿绿,随意游荡在这偌大而拥挤的城内。
“这该如何去寻褚师姐和师兄?”奚道酬幻视四周,问道。
萧廷玉:“分头行动?奚师兄去找噬魂虫解药,我和宇文师兄去找人。”
宇文瑄:“虽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也危险,万一碰到地下城的高手……奚师弟,你是主修心的,武力值……你有几分把握?”
奚道酬斟酌片刻:“上个月在别云堂碰见稷山居的掌门,他老人家倒是顺便指点了这方面的东西。其实攻术我是通的,从前学过,只是没怎么练过……自保的水平,我想是有的。”
自然是薛见山教的。窥天教的道法。
萧廷玉随即递了个小玉珠子给他,说:“水庭门的防护盾。关键时刻保命用。”
宇文瑄拍了拍萧廷玉的头,笑说:“咒谁呢。”
几乎是他的话刚落,这地下城就岔开了两条路。
一条夜色满溢,一条华灯初上。
接着,就有一个蒙着面纱,身姿窈窕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三人面前,她轻启朱唇道:“三位贵客,请跟我来。”
那女子并不等他们几个,自行迈开步子朝前面去。
三人眼神交流过,跟着那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