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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纯送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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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耳睡着了。
张声言轻手轻脚下了床,出了病房,在医院走廊饮水机接了杯水,回来找药喝,动静不大不小,整个空间只有塑料袋刺啦声。
易耳倒是没被吵醒。
也许是吃太饱,或者今天中午大太阳,照得病房里挺热乎的,张声言也开始乏了,爬上床,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闭上眼过了几分钟,又硬生生撑起眼皮,拿过手机定了个“两点半”的闹钟。
易耳睡觉从来不用刻意的定时间,睡多久他自己心里有数,到点儿了,他自己就能醒。
他醒的时候,张声言还睡着,整个人背对着他侧躺着,头埋在被子里,呼吸声有些重,应该是感冒还没完全好。
易耳穿上外套打算离开,正这时候,张声言床边的手机振动了起来。
易耳跨过折叠床,手机上显示着闹钟,放了首PF的歌,易耳给他关了闹钟。
张声言抽了抽鼻子,咳嗽了几声。
他半眯着眼,被易耳直勾勾盯过来的视线,吓得觉都醒了。
“你干吗?”张声言扯了扯被子。
易耳把手机丢给他:“我能干吗?你闹钟响了。”
张声言哦了声,拿过手机翻了翻。
易耳把折叠床收好,背对着张声言:“晚上想吃什么?”
张声言揉了揉头发,把头又埋进了被子里,闷声道:“随你便。”
易耳还想再问什么,那边儿已经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睡得还挺快。”易耳念叨了声。
他正要关上门走,刚刚一秒入睡的某人,幽幽来了句:“不吃辣的。”
易耳关门的动作顿了下,抬了下嘴角。
易耳去了学校,在校门口和李远碰上,俩人去了教室,今天的课后面有实践,他们得提前回宿舍换上白大褂。
易耳头发比较长,一般他也不绑,除了上课的时候,头发遮视线,他才会随手半扎起来。
“我一会儿回宿舍,你要是晚上带什么东西和我说一声。”李远整理着袖口,和易耳一起下楼梯。
易耳说:“带份饭吧。”
“什么?”李远脚步顿了下,差点儿后脚拴住前脚,绊他个踉跄:“饭?你吃学校的饭?”
“学校西区食堂,不是有家炒菜不错吗?就那个给我打包出来就行,到酒吧我去拿,别放辣。”
李远几步追了上去:“那家炒菜是不错,干吗带出去啊?你在酒吧吃啊?”
快上课了,易耳不想迟到,拍了下李远后脑勺:“麻溜点儿,老师今儿要点名。”
说完他先跟着大部队跑了。
易耳他们这个老师是本地医院的主任,他们是小城市,统共就那么几个医院。
当时他奶奶生病的时候,易耳还提着奶去过他这个老师的家里,俩人还算得上挺熟。
易耳来的时候,冲他点了点头,就当打了招呼了,然后随便找了个位置。
老师在台上讲着,易耳翻着书,时不时抬头看看黑板,往本子上记着东西,纸上划拉的笔尖不滑了。
易耳拧开笔帽,和旁边李远说:“滚珠没了,拿根芯儿。”
李远在包里翻腾了会儿:“没笔。”
易耳又敲了敲前面人的凳子:“陈涛,有能用的笔吗?”
陈涛是他舍友,他不常在宿舍,平常也就是过个脸的情分,在这种学校,上课人能来就不错了,别说带笔了。
陈涛翻腾了半天,才从兜里摸出根没笔帽的笔,给了易耳:“你拿走吧,我用不着。”
“谢了。”易耳手上转着笔,重新抬头看着黑板。
他坐在靠后点儿的位置,前面几排,以十分一致的姿势趴着,有睡觉的,埋头打游戏的,还有和对象大腿跨大腿不分你我的。
其他课易耳也不怎么听,要是遇上那种思想教育的,易耳会直接逃了,但这个课不行,这种课是理论知识和实践都教,很有用。
李远不管什么课都不听,他也就只想着混个毕业证就完事儿,他和易耳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当初学医也是跟着易耳学的。
课没讲十分钟,李远早趴桌子上了,胳膊一耷拉横了过来,白大褂扣子被桌角挂住了。
李远里面只穿了个短袖,袖口又宽,这么伸过来的时候露出了小臂。
易耳翻了几页书,余光扫过旁边,顿了下。
他赫然看见李远小臂连着胳膊肘的关节有一大片的黑青,还夹杂着些深红色的斑点,看上去触目惊心。
易耳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看了几秒,然后移开了视线,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上课。
下了课,易耳去了趟台球馆,在那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台才去了酒吧,去的时候,元逸刚要出门。
“欸易耳,你今晚去给张声言送饭?”元逸手上转着车钥匙问。
易耳放下包,拉开拉链,拿出鼓棒:“嗯。”
“他病好点儿了吗?”元逸问。
“说话还有点儿鼻音,也咳嗽。”桌子上放着李远打包好的饭,易耳把饭腾到饭盒里,盖严实了,放进了书包里,拉好拉链。
元逸随口念叨着:“八百年没生过病,病了还挺难好。”
易耳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候,他奶奶在二楼住院部,张声言在三楼。
他去医院楼下买了碗淡得没滋没味的粥,先去看了他奶奶。
徐三娘病情越来越重,已经不能吃那些重口味的东西了,她也吃不了多少,吃了还吐。
宋阳在徐三娘这儿陪了一下午,中午也是宋阳在这儿陪着,易耳就没下去,在张声言那里睡了会儿。
易耳来送饭,还没进去,就听见屋里面传来了刺耳的声音,像谁家拖拉机鸣笛似的,一下高一下低。
易耳直接推门而入,就见宋阳盘腿坐在隔壁没人的床位,吹着口琴。
徐三娘靠在床头,面容含笑,氧气管都笑歪了。
“一会儿把护士吹来了。”易耳从徐三娘床底摸出储物箱,取出碗,把粥衬着塑料袋放好,又给小桌板支愣起来。
宋阳用袖口抹了抹口琴上的口水:“我吹着哄奶奶高兴的。”
徐三娘点头:“吹得好,奶奶高兴。”
“亏您说这话不心虚。”易耳递给她勺子。
宋阳穿上了鞋,走了过去:“还有没有其他吃的?都饿死我了。”
易耳扶着徐三娘坐直身子:“包里有苏打饼。”
宋阳去易耳包里翻了翻,拿出苏打饼,视线还没从包里收回来:“这儿怎么还有个饭盒?”
易耳往走廊外接了杯水:“给张声言的。”
宋阳恍然大悟:“哦,对,言哥也在这医院。”
“你们俩说什么呢?”徐三娘喝了几口就喝不动了,放下了勺子:“谁在医院啊?你们认识?用不用去串个门打招呼?”
“串什么门,还以为在大院呢?”易耳拿过桌子上放着的绿盒,挖了勺白糖,放进粥里:“甜了,再喝点儿。”
徐三娘喝不进去这些东西,要不就是犯恶心,要不就是没味儿不想喝,除非有点甜味儿。
但医生又控制着徐三娘的用糖量,每天只允许易耳给她这么点儿。
徐三娘因为这事儿总说医生抠门,还会念叨着:这粥没甜味儿,怎么能喝下去。
但每次也就过过嘴瘾,老一辈的人不爱浪费,还是会喝完,就是喝得慢。
徐三娘喝了口:“住院的人是你们朋友?”
宋阳吃着苏打饼:“对,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对我们也挺好的,经常给我们带饭。”
“这样啊,怎么进医院了?”
“没什么大病,就肺炎,过两天就能出院了,您就别操那闲心了哈。”宋阳说。
易耳盖上糖盒子,放在了柜顶。
“宋阳,你看看,他每次都这么防着我。”徐三娘拍了拍桌子,遍布皱纹的脸上多了丝小孩子气。
易耳看都没看她一眼:“我要不放上去,今晚回来,那一盒白糖估计就没了,到时候医生给你尿检,又得训我。”
“那医生就是事儿多。”徐三娘很认真念叨着。
宋阳想笑不敢笑,只能清了清嗓子。
前几天买的枣糕已经吃完了。
易耳多问了句:“还要枣糕吗?要的话我今晚过去再买点儿。”
徐三娘喝完粥,把碗放床头,撑着宋阳的手躺了回去:“其实也不是想吃,就是嘴里没味儿,喝不下去药。”
易耳笑了笑。
上了年龄的人,像小孩一样,爱吃甜的,软的吃食,但就是不好意思说,总觉得这么大年纪还想着吃,嫌丢人。
“枣糕我今晚送过来。”易耳拿过饭盒,和宋阳道:“我现在去给张声言送饭,你要是去酒吧就先走。”
宋阳摆手:“你去吧,我再陪奶奶一会儿,待会儿你下来一起走。”
易耳嗯了声,离开了。
他也没敲门,直接就推门而入,屋子里除了张声言之外,还有个护士,站在床边,易耳以为她是来查房的,没多想。
易耳开口:“带了我们学校的炒菜,你凑合吃吧,饭盒放这儿,我明天来收拾。”
易耳穿过护士旁边,放下饭盒,把床板两侧的板子给张声言竖了起来。
然后易耳就看见张声言表情有点儿不对,像是有点儿尴尬?
易耳拆塑料袋的动作放缓了:“你这什么表情?”
“这是你朋友?”旁边那个护士出了声儿。
易耳转头看了护士一眼,又看了眼张声言,愣了几秒,这人和张声言认识?
“昂,不是。”易耳几乎是立刻答道。
“不是?”李芸笑起来很温和,气质上倒是和张声言有异曲同工之处。
易耳蹙了下眉,补了句:“不熟。”
李芸点了点头。
张声言默默把头看向了窗外。
这个护士是李芸,就是这个在张书南出事儿的时候,加着自己联系方式的护士,张声言也就当正常朋友处着。
下午他去走廊接水的时候,碰上了李芸,两人不亲不疏客套了几句,她知道了自己在这儿住院。
晚上李芸又来了他病房,问张声言要不要一起下去吃饭。
张声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易耳就推门而入了,还手上提溜着饭进来的,就这样空气中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易耳的尴尬主要来自于,他感觉到自己出现在这儿好像不是时候。
“我就是来送饭的。”易耳放下饭:“你们聊,我先走了。”
李芸很从容,抬手止住了易耳:“我就是来问几句,正好到饭点儿了,我下去吃饭。”
张声言没什么犹豫说:“那你慢点儿。”
他客套说出口,才觉得用句好像不是太恰当,易耳没眼看,偏头揉了揉鼻子。
李芸笑了笑,没接话,推门离开了。
李芸走了之后,易耳才敢笑,边笑边说:“你是在赶人家走吗?”
张声言撑着半只胳膊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没赶,说顺嘴了。”
“我刚刚还以为她是来查房的,进门就没打招呼。”易耳解释了句。
张声言拿过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菜:“没事儿,就一个朋友。”
“这是我们学校的饭。”易耳点头:“这家挺不错的,还便宜。”
张声言笑了:“主要是因为便宜吧?”
易耳没否认,出门前,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刚刚你和那护士在聊什么?”
张声言吃着饭,抽空看了易耳一眼:“她问我去不去吃饭,我还没说话,你就进来了。”
易耳点头,沉默了几秒开口:“要是我没进来,那你是不是就答应和她去了?”
张声言夹菜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眉心轻佻,没说话。
易耳耸肩,眯眼笑了笑,推门出去了。
易耳走了好一会儿,张声言才继续吃饭,低声念叨了句。
“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