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笃定 ...
-
易耳和宋阳碰面往酒吧赶,到一楼的时候,易耳去了药房,他还没进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扯着嗓子尖锐的声音,经常出现在大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
每次听见这声音,易耳就得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摸过耳塞戴上。
实在忍不住了,就上楼敲门,刚开始他还会客气的让她小点儿声,刘秀眠也应着。
但顶多撑两天,第三天就不行了,又开始扯着嗓子和她口中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对骂。
什么难听话都能从她嘴里出来。
易耳被吵醒了,再上楼敲门,这次也懒得和她废话了,就那么盯着她,盯得刘秀眠不敢直视易耳。
但这小女人还是抬着下巴,声音仍旧很大,但身子却不自觉往门里缩。
小小一坨,缩着脖子的时候还没旁边衣架大,也不知道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声音。
她显得敷衍:“知,知道了!不吵吵了!你睡你的去。”
易耳回去了,然后再坚持个两天,一切像是陷入了轮回似的,又一次重现。
宋阳在药店门口等易耳,被里面的吵嚷声吸引了注意力。
“就这么四颗药,一百块,你怎么不去抢啊!”刘秀眠头发又成了红毛丹似的支棱着。
“大妈,我们这里不允许喧哗,对药价钱有问题,您可以直接去找药管局。”刘秀眠在这儿吵了应该也有一会儿了,卖药的医生态度也开始不耐烦了。
易耳淡淡瞥了一眼,就见刘秀眠气得嘴发抖,手上紧握着药,捏得手都发白了。
他从刘秀眠身边走过,从货架上拿了瓶红花油,然后去结账。
“我们每天在你这儿花这么多钱!你们,你们还这种态度!”刘秀眠指着那卖药的小医生:“你们就是指着吸我们老百姓的血!药买不起!住院费每天都不够我挣的!一群坑里爬的蛆!破医院!”
易耳没管她,上前一步,将手上的药往前一推,示意那个气得脖子红了的医生结账。
医生撇过头,边嘴里小声骂着些“没素质”的字眼,边给易耳结了账、
刘秀眠还在后面嚷嚷,周围渐渐围起了人,指指点点说着。
易耳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保安带着警棍跑进去了。
“这是怎么了?”宋阳探头往里瞅。
易耳推开他脑袋:“贼喊抓贼,没什么好看的。”
“什么贼?医院遭贼了?”宋阳被易耳揽着肩膀出了医院。
易耳骑着摩托车,戴上了头盔,把药丢给了宋阳:“别管。”
“红花油?哪儿受伤了?”
“别管。”
宋阳上了摩托车,手肘怼了易耳一下:“靠。”
易耳带着宋阳先去了一家蛋糕店,在路边买了些枣糕,他经常在这家店买,一来二去和老板娘也混了个脸熟。
“又要枣糕?”老板娘见着易耳,从凳子上起来,戴上手套。
易耳扫码付钱:“嗯。”
“这么多够吗?”老板娘按照平常易耳要的分量装着。
易耳顿了下说:“再来几块儿。”
老板娘又给他多加了几块儿。
“可以了。”易耳道。
两人到了酒吧,里面客人已经挺多了,都在三三两两喝着酒,李远来的早,在台上倒腾着话筒线,放了首比较缓和气氛的流行歌曲。
易耳和宋阳进里屋换了衣服,还是借的学校西装式的校服,上次张声言说他们穿这个好看,后来就没换过服装,一直穿这个了。
易耳换的快,和元逸打了声招呼,先去了舞台。
易耳刚过去,舞台下就传来了喝彩和吵嚷声,原先在卡座上喝酒的人也往舞台下走。
“来了。”李远头也没抬,还在试电吉他的音。
易耳手上转着鼓棒,拍了拍李远肩膀:“我调试吧,里屋放了红花油,先去处理伤。”
李远指腹划过琴弦,动作顿了下。
易耳什么也没说,拿过了李远手里的吉他,坐下试着音。
“李远去哪啊?”宋阳走了上来,把话筒一放。
“不知道。”易耳手指一下一下划着琴弦:“先换首歌,李远这选的什么破歌。”
他们照例表演了俩小时,平常是星期天的话,得多表演俩小时,当然工资也会多点儿。
三个人表演完,易耳去了趟厕所,中途还被个小姑娘堵住,说是要加他微信。
易耳头也没抬,声音平的不能再平,说了句没微信,就直接从她旁边过去了。
宋炎凯前几天又带了几个人进了次山,今天下午才歇下来,晚上就来接宋阳了,他走了进来,拿起宋阳的包。
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元逸身上,元逸也正在看他。
宋炎凯走了过来,穿了身休闲灰色长裤,上身是件卫衣,剃了个寸头,额角有块儿不大不小的疤,小麦色皮肤,看上去不太好惹。
“你就是元哥?”宋炎凯露牙笑的时候看上去亲和多了。
元逸捻灭了烟,打量了他一眼:“嗯,你哪位?”
宋炎凯坐了下来,放下了手上头盔:“我叫宋炎凯,宋阳他哥,来接他回去。”
元逸轻挑眉,原先带着的那点儿戒备一扫而尽,他上下又扫视了宋炎凯好几眼:“看上去是有点儿像宋阳。”
宋炎凯笑了笑。
“我叫元逸,就这家酒吧老板。”元逸抬手叫旁边酒保:“给这位来一杯……”
宋炎凯连忙拒绝:“别了元哥,我还骑着车。”
元逸止住了动作,从兜里摸出烟盒:“吸烟吗?”
“这个行。”宋炎凯道。
元逸扔给他烟和打火机:“欸,你多大啊?”
“二十六。”宋炎凯点燃了烟。
元逸抿了口酒:“那是得叫我哥,我二十八。”
宋炎凯笑着点头,以前听说过元逸和张声言在学校的那些事儿,他们比自己大一届,刚好是大两岁。
宋阳和易耳一起出来,他先跑了过来:“哥,你来了!”
宋炎凯拿过宋阳的包,顺手给他压下了耳后翘起的头发:“嗯。”
“易耳,你今晚还去那儿?”宋炎凯说的是医院,但元逸在这儿,他也不好说太清。
易耳收拾着包,往里装着鼓棒:“嗯,你们先走吧。”
宋炎凯点头,拍了下宋阳后脑勺:“得了,打了招呼就回去吧。”
宋阳笑着和元逸道:“元哥,我哥来接我,那我先回去了?”
元逸不自觉也带上了笑,他能看出来,这俩兄弟感情挺好的,而且长得还真是像,但气场倒是完全不一样。
就连笑起来的感觉都不一样,宋炎凯显得沉稳,宋阳就洒脱多了。
“嗯,回去吧,明儿见。”元逸朝他摆了摆手。
宋阳往前走,宋炎凯又扭头朝元逸浅笑着点了点头,才离开。
易耳等了会儿李远,俩人和元逸打了声招呼,一起离开了。
到了酒吧巷口铁门,他们去取摩托车,一般这儿小市民的摩托车都停在旧巷口里。
太晚了没什么人,只有巷口拐角发黑的路灯亮着。
“你去哪?”易耳靠在摩托车旁边,没立刻骑上就走,而是点了根烟。
李远抹了把短短的寸头,靠在了墙边:“……去学校。”
“这个点儿早闭寝了。”易耳手拢了下头发,取下手腕皮筋,松松散散扎了起来。
“我翻墙。”
“没听课上他们说?围墙加高了,上面还都是啤酒玻璃茬儿,进不去。”
李远没说话了,只是低垂下头,抚摸着和钥匙圈拴在一起的吉他拨片。
“什么时候打的?”易耳把烟扔在了地上,踩了踩。
李远还是垂头:“前天晚上,他喝多了。”
昏黄的路灯从上到下倒影着两人的身形,光影斑驳晃过易耳侧脸。
他蹙眉说:“李远,你搬出来住吧。”
李远抬头看了易耳一眼,摸了把头:“搬出来……搬出来他也能找着,到时候又得闹,嫌麻烦,而且我妈还在。”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易耳不易察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丢给了他:“去我那儿睡吧,没人。”
李远顿了下:“那你睡哪?医院?”
“隔壁病床没人,眯一会儿就行。”易耳道。
李远沉默了会儿,然后笑了,是那种硬生生扯着嘴角的笑:“又麻烦你。”
“嫌麻烦我,下辈子投胎的时候看准点儿。”易耳骑上了车。
李远笑了声,开着摩托车锁:“我爸这人,其实不喝酒的时候,对我挺好的,就是喝多了控制不住。”
李远从小被他爸打,那个时候街坊邻居都知道,易耳就住他们家隔壁。
易耳看不过去,但也没法子,这是别人家的事儿,他只能力所能及的帮点儿。
“随便你吧,反正,能离他远点儿就远点儿。”易耳戴上了头盔。
李远看着易耳的背影,半个身子掩在黑暗里,刚好风吹过,卷起他头盔外的碎发,揉在雾气里。
“易耳,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李远骑上了摩托车。
易耳看了过去。
“我是想摆脱摆脱不了,不像你。”李远深吸了口气:“非得搁这儿耗着,明明你早就能离开,其实每次我一想起这事儿,我都……”
“没。”易耳打断了他。
路灯下他眉眼柔和了很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我本来就没多少东西,要连自己手里这些东西都握不住,那就真什么都没了,那活着也没什么挂念了。”
李远嗯了声,斟酌了下措辞:“我就是觉得你还是得往外闯,别给拴住。”
易耳手指叩着把手,闻言轻挑眉:“拴住?”
李远没说话。
易耳笑了声:“得了,别操些没用的心,没人能拴住我,我也不可能被谁给拴住,不管是选择留在这儿,还是选择走,都不关别人的事儿。”
李远还是蹙着眉。
“真的。”易耳说:“我反正现在的状态特自在,我对得起我自己,而且吧……”
易耳顿了下,沉声开口,十分笃定:“我指定不会搁这儿一辈子,这个小地方也容不下我。”
李远深吸了口气,嗯了声:“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