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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淋雨的包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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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人难得把微长的头发半扎了起来,露出了五官,颧骨上多了几块儿擦伤,下颌那积血,一看就是新伤。
他穿了身黑色卫衣,靠着门,好整以暇盯着张声言,见他转过身的时候,眉心不易察觉跳了下。
“你来干什么?”张声言没忘了前几天这小孩儿的出言不逊,他记仇,语气也不是很好。
易耳没什么表情,朝他走了过去,把提溜的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元哥让我拿给你的。”
看样子估计是包子,张声言特别爱吃元逸他母亲做的包子,每次他们家蒸了包子,元逸都会给他带几个,这么多年没例外。
“还有事儿?”张声言看流氓没走。
易耳扫了眼门,又看了眼张声言:“你不走?”
张声言轻挑眉,他本来要走的,现在想再等等。
他又整理了遍工作表:“我东西还没填完,待会儿走。”
流氓要准备走了。
天空响起了闷闷雷声,下一秒,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张声言:……
易耳脚步没半点停顿,仍旧往外走着,张声言皱眉,叫住了他:“那个……易耳?你有伞吗?”
“没有。”
张声言放下了工作表,去给易耳找伞。
虽说他不是很想理这个小流氓,但毕竟是元逸家的,他得照看着,不能让人家来给自己送个包子,还淋着雨回去。
他们公司服务台旁边一般都会放备用的伞,方便给顾客用,但由于前几天刚下过雨的缘故,伞都被顾客拿走还没还回来,就剩了一把。
易耳也看见了:“用不着伞,我能回去。”
说着易耳就打算走。
“等等。”张声言叹气,把手上工作表一合,关了灯总闸,店里黑了一片,他拿着伞:“走吧,一起。”
“不是没填完?”
张声言从他身边走过,到门口打开了伞:“现在填完了。”
易耳愣了下,然后笑了。
乌云越积越大,有种沉下来蒙住人眼睛的错觉,雨淅淅沥沥下着,不见有小下来的趋势。
路上没几个人但车挺多,还专往水坑里碾,得当心躲着才能免得被溅一身泥点子。
刚开始是张声言打着伞,后来易耳说他弓着腰不舒服,张声言把伞塞给他了。
现在这小孩也不知道都怎么长的,自己这个子已经算高了,这人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
“先去你家。”易耳道。
“你一会儿去哪?”
“回趟二号楼,然后去酒吧。”
张声言点头,他家离公司近,但距离二号楼那边还挺远。
这种劣质职工服总是磨他脖子,他解了领带塞进了包里。
街道两边儿的店铺都陆陆续续开始关门了。
“为什么是你来?”张声言问出了从刚刚起就有的疑问。
“来什么?”
“送包子。”
“正好来这边有事儿。”易耳随口应付了句。
伞内又没声了,不能问什么事儿,他们没熟到那种程度。
路过卖菜那块儿,三四个大爷大妈挤在没半米宽的屋檐下。
雨来的突然,侃侃用一层布铺着的菜被打的哪都是。
大妈头上顶了个塑料袋,佝偻着身形往麻袋里装着土豆,几个土豆滚了出来,定了张声言脚下。
张声言拿起土豆,提高音量:“姨,来几斤土豆,再多要点儿豆角。”
“诶!好嘞!”大姨灰暗的眼一亮,往裤子上抹了抹水,拿过个塑料袋子装了几个土豆。
张声言面容柔和:“多少钱?”
“下雨天,便宜卖你,十块。”大姨道。
张声言弯着腰,和大姐一起往袋子装着豆角,易耳看着面前人被泥水沾湿了的半边儿裤脚,把拿着伞的手往前伸了伸。
“这么多能吃的了?”易耳问。
张声言笑了声:“一看就是没做过饭,这些都是能屯着的东西,放冰箱里十天半个月又坏不了。”
“你自己做饭?”
“嗯,自己做。”
“自己一个人住?”
“嗯。”
两人这一路上统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到张声言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忍不住又开了口:“你这一身花里胡哨的怎么弄的?”
刚才易耳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小孩身上又多了伤。
易耳盯着张声言:“你不是见了吗?”
张声言回想起那天巷口的情形,他不是爱多管闲事儿的,易耳是什么生活状态,他真的管不着,也不想管。
“年轻人挺狂。”张声言随口感慨了句。
易耳平静地看着张声言,没说话。
怎么说易耳也是来给自己送的包子,虽然他说是顺路,但谁知道呢,反正不能让人白走一趟,人情世故的事儿。
张声言拿出刚才从路边儿菜摊里多拿的塑料袋,手衬着拿了几个包子放了进去:“元逸他母亲自己做的包子,你小子有口服,回去尝尝,今儿谢了,还麻烦你跑一趟,以后要是送什么东西,直接让元逸放那儿,我过去取就行。”
张声言把袋子递了出去。
易耳顿了下,接了过来:“嗯。”
张声言把包举在头顶:“伞你拿着,有空把伞还店里就行。”
没等易耳应声,张声言从伞内跑了出去,冲进了雨幕里。
小区大门到单元楼五十多米,张声言跑得再快,但后背还是被雨浇湿了,大包小包的塑料袋上起了水雾。
易耳回了出租屋,就是那个地下室,门都是临时安的。
进去之后,人得先顺着墙一通摸,够到绳子拉开灯才能见着亮。
地下室没太多东西,一张床,一个书桌,还有就是架子鼓,进门的地方放着猫砂盆和猫饭碗。
易耳刚开了灯,就见瘸腿从鼓上跳了下来,没太站稳,踉跄了下,它走到饭碗旁边,抬头直勾勾盯着易耳,打了个哈欠。
易耳把伞上的水掸了掸,撑开让它能快点儿干。
拿回来的包子已经凉了,易耳啃了口,是挺好吃的,皮软和,馅儿也干净。
瘸腿蹭了蹭易耳腿脚。
“你也想吃?”易耳给它掰了口面皮,塞给它。
楼上咚咚闹腾了一阵,紧接着传来了几声熟悉的吵嚷声,地下室像是开了混响。
虽然声音闷,但能听清说的什么。
“明天就给我去!钱我都交了,不去就给我死外边儿!”刘秀眠声音尖锐,说话也难题。
“我不去!你就知道拿别人钱!自己攒着的不花,花外人的算什么事儿!”
楼上又是一阵丁零当啷。
“你也知道他是外人!他不该给我们花钱?你那死爹在他身上砸那么多钱!我赚利息也不止这点儿,要没你那死爹,他早死那个破院子里了!我拿他钱怎么了!”
易耳连着啃了俩包子,听了会儿家庭伦理剧,吃饱了才戴上了耳机,拿了个鼓棒试了试手。
鼓点和楼上吵嚷声交织着,像是尖锐的利器对上了抛光的纸,抓人闹心。
每个月月底发前个月的工资,张声言去领工资条,顺带给其他几个职员领了回来,到了大厅,就听见了闷声的笑。
张声言走了过去,把工资条发给几个人。
他们还是在笑,捂着嘴笑,时不时怼下肩膀。
“说什么呢?”张声言接了杯水问。
老钱也属于他们这儿的老员工了,他不知道从哪儿抓了把花生吃着:“就说冯波啊。”
“冯波欠了赌钱,债主都要公司来了,主管刚给他叫走,估计是干不成了。”
张声言轻挑眉,怪不得刚刚他从主管那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冯波进去,脸色不佳。
“他老婆成心和他离婚,还要拿走孩子。”王姐松了松扣子快绷不住肉的职工服,总算喘了口舒坦气:“真痛快。”
“诶!听说小邓还补了一刀,打了不少小报告。”老钱掩着嘴说:“我看他昨天从经理那里出来的。”
众人原本哄堂笑着,一听这话,笑都僵了:“他打小报告啊?”
张声言垂下了视线,借着接水的空头离开了。
他扭头看了眼冯波离开的拐角,不易察觉沉了口气。
冯波走了,原本哄笑那群人之前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这几天倒是勤快了不少,就是经常凑一堆在角落说小话。
张声言懒得应付他们,和平常一样,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结果没过半个星期,主管不知道从哪儿听了什么消息,把小邓给辞了。
小邓走的那一天,正好碰见了来上班的张声言。
小邓没什么心情搭话,扭头就走。
张声言叫住了他:“西街那块儿有个售楼处在招人,你的学历应该没问题。”
小邓愣了下,看了眼张声言,匆匆嗯了声,离开了。
入秋了,天儿凉了不少。
张声言这段时间经常接到元逸的电话。
某人前段时间谈了个对象,不到十天就被单方面踹了,说是嫌弃元逸性子太燥,不踏实。
被踹的是元逸,苦的是张声言。
整整一个星期,每次一下班,元逸的电话就准时打过来,说话口齿不清,一个劲儿叫张声言来喝酒。
张声言不想去应付他,连着几天都没去,但今天明天双休,元逸电话又来了,他实在推不了,张声言这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