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刺儿头(扎人) ...
-
张声言从公司来的时候,路过药店进去买了瓶醒酒药。
照元逸这么喝下去,准得喝趴下,他自然不会蠢到和他一起喝,顶多就是应付两句,让元逸把烦闷消解开。
张声言来之后,去接了杯水,连药一起推给元逸:“我劝你喝了,明儿要是头疼再在电话里吱呀乱叫,我可不管你。”
元逸摇头:“哪有人喝酒吃药的,那我喝酒干吗!”
张声言脱了外套,把药收回来了,看着元逸皮笑肉不笑:“你最好明天也能挺直腰板儿说这句话。”
接着就是元逸长达半个小时的逼逼。
张声言不喝酒,就只抽烟,偶尔抿口水。
元逸几瓶下去,口齿都不清了:“声言,你知道最遭罪的是什么吗?”
酒吧今天也是热火朝天的,自从这仨人来了,客人都多了。
张声言盯着台上那仨人,语气平静陈述:“是你最上头的时候,人家给你一脚踹开,你都做好买房买车娶媳妇儿的打算了,才发现连人家备胎都没摸到。”
元逸抽了声:“对!”
灯影婆娑,蓝色调的灯光晃着台上那仨穿着校服的男孩。
听元逸说,这是他们几个想出的点子,说是穿上校服看着嫌小,更能吸引人。
台下大部分都是女孩,绝大多数目光都是跟着这仨人脸走的。
今晚氛围不像平常一样活泛,走的抒情慢调,用电吉他和架子鼓搭配蓝调音乐,挺新颖。
仨小孩表演完,还是照例来和元逸打招呼。元逸非要招呼着他们仨喝酒,说要一起玩儿。
张声言怼了他好几下:“没完了?人学生明儿还有课,没空陪你叨叨。”
“没事儿哥,明天周日,我们没课。”李远也就是那个寸头吉他手说。
张声言摆手:“别,你们喝不过他,他就是来病了……”
“张声言!”元逸一身皮衣都达拉到手肘了,他圈住了张声言脖子:“你给我赶什么人啊,一起玩儿怎么了?你是怕我喝多了,和他们说出点儿你什么丢人事儿啊?”
元逸现在明显已经是喝多了,张声言都懒得理他。
宋阳来劲儿了:“元哥,什么事儿啊?”
张声言笑了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看着元逸:“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
“听我说!”元逸凑着,低声道:“你们言哥高中的时候,可刺儿头了,和高中有个傻逼班主任干起来,去宿舍偷人家尿壶给偷摸挂操场篮球架上。”
张声言自己都忘了这茬事儿了,想了好一会儿,笑了几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亏你还记得。”
李远嚯了一声:“这法子挺新颖啊。”
“言哥看着不像这种人啊。”李远挪了凳子坐了过来,还踢了下易耳的凳子,让他一起坐下。
宋阳嗯了声:“一看就好学生的样子。”
“哪儿啊。”元逸一说这个酒都醒了:“管不住,我当初都你们言哥带着玩儿,我们当时也叫他言哥,这傻逼可不是人了,平常吃喝玩乐打架一样没少,偏偏期末还次次年级第一。”
张声言被元逸牛逼吹得头疼,感觉像是被一把架在了舞台上,不表演下都下不来台:“得了,你喝,我不拦着你,别提我了行吗?”
元逸吹了声口哨,这才消停了,去嚯嚯人小孩儿了。
元逸开了个头,张声言也想起了些以前的事,太久远了,感觉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站在现在的角度去俯视以前,总觉得陌生,完全不像他。
张声言眸光渐生感慨,他们也到了能和小一辈儿说以前的年纪了。
他一抬眼刚好和易耳视线交织。
又来了,这人又开始笑了。
元逸闷了杯酒,还不要命地扯着张声言说:“这货一天天装大尾巴狼,本性我最清楚。”
“你少说胡话,每次喝多了都他妈那我开涮。”张声言推开了他,往杯子里倒了杯茶:“醒醒酒。”
“哥,能问下你俩年纪吗?看着也不大。”宋阳聊开了,和元逸干了几杯,话也多了起来。
元逸不在意这个:“我二十七,他二十九都快三十了。”
宋阳嚯了声,眨巴着眼盯着这俩人。
就连易耳都挑了下眉,接了句话:“看不出来。”
“对吧,我这一看就是标准的男高,至少多加了十多岁。”元逸给易耳倒了杯酒,易耳不喝,给了李远。
李远喝了酒说:“越长越倒回去了。”
张声言不想和这群二十出头的谈年龄,只管低头玩儿着手机。
宋阳不认生,逮着谁都能聊几句:“但言哥你这打扮,往我们学校一杵,完全看不出快三十了。”
张声言今天来酒吧之前回去换了衣服,穿的便装,深色风衣外加裹了条毛巾,顺毛蓬松,头发有点儿长得扎眼。
他浅笑着不答话。
易耳在这一桌里是最安静的,就往旁边坐着,偶尔抿口水,前几天他脸上的疤已经结痂了,淤青也化了。
旁边那仨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人耳朵疼。
张声言揉了揉耳朵,拿出手机刷着。
元逸每次喝多了都这样,特别爱瞎逼逼,说累了就开始睡,张声言就负责把睡着的他送回去就行。
还好,今晚有这几个小孩在,元逸不用逮自己霍霍了。
易耳应该也是嫌吵,挪着凳子。
张声言也往另一边儿靠。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俩椅子挤一起了,不小心就对上了眼,另外仨还在一杯接一杯在对面儿吹嘘。
张声言还是职业病犯了,和别人交际惯了。
对于一个交际场上,同时隔绝于社交范围之外的人,张声言总是会有种惺惺相惜的心态。
张声言尴尬一笑:“你不喝?”
易耳摇头:“喝多了耽误事儿。”
张声言嗯了声:“但凡元逸有你这觉悟,我也用不着搁这儿坐着。”
易耳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眼盯着张声言,又出现了那个笑容:“以前校霸啊?年轻挺狂啊?”
易耳这算是在暗讽他呢,张声言听出来了。
就在一个星期前,张声言刚扔给他这句话,现在被人扔回来了。
张声言抓了把瓜子磕着,头也没抬:“校霸个屁,以前就会动个拳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忍一时风平浪静,这句话是老理没毛病,我是年龄在这儿了,所以回头看以前那些傻逼事儿,看得清了。”
他摆摆手:“真没什么好折腾的。”
旁边的人都在闹腾,张声言声音不高不低的,也就易耳能听见,他还是听这人说这么长一段话。
“你是在提点我呢?”易耳什么也没吃,就倒了杯水喝着。
“我没那个闲工夫,就多句嘴。”张声言说,酒吧音响太高,俩人得凑近点儿才能听见说话:“反正你到我这么大就明白了,大人说的话还是得听。”
易耳笑着,面上不掩嫌弃:“大人?亏你有脸说,不就大九岁吗?”
“嗯,九岁。”张声言撑着头,笑了:“我出社会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
易耳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笑着。
眼看着旁边三个人越喝越多,张声言把药一推,手肘怼了易耳一下。
易耳原本玩儿着手机,被张声言这一怼,差点儿没拿稳:“这什么?”
药被纸包着,张声言随便叠了下。
张声言刚要开口。
易耳吸了口冷气:“你不至于混成这样吧?我可是守法青年。”
张声言顿了下,看着易耳脸上明显逗弄的神色,扯了下嘴角:“你信不信我现在塞你嘴里。”
易耳耸了下肩。
“解酒药,他们喝不过元逸,别明天头疼。”张声言移开目光,拿起水杯抿了口。
易耳盯着那解酒药,鼻腔发出声笑:“还有人买这种药。”
对易耳来说,喝酒前喝醒酒药这种事儿真是太逊了,这就好比是年级第一带了小抄,吃自助餐前一天不吃饭一样逊。
刚刚酒吧声音太大,张声言没听明白易耳说什么:“你刚念叨什么?”
“没什么。”易耳毫不留情掐着宋阳的脸,把腮帮子都掐鼓了,然后塞进去颗药。
“卧槽,什么东西?”
李远闻声回头,易耳又塞给他一颗,沾李远上颌了,他苦的一激灵:“你下的什么药?”
易耳擦了擦手,重新拿起手机:“你们言哥发的糖。”
张声言和易耳相视一笑。
俩人拿着酒杯,碰了一杯,各自喝了口自己的凉白开,重新恢复了零交流。
元逸又喝多了,还带着宋阳和李远也没了意识。
张声言早知道肯定是这种情形,叫了几个服务员给李远和宋阳送了回去。
酒吧楼上,元逸有个临时休息的卧室,张声言和易耳一起给元逸扶了上去。
闹腾完都凌晨了,张声言出门送易耳。
易耳开摩托车来的,戴着头盔的时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掀起头盔镜:“对了。”
张声言抬眼看向他。
“我不玩儿泥巴,我十岁就开始端盘子了。”说完这句话,易耳唇角抬了下,骑着摩托车离开了。
易耳走了好一会儿,张声言才回过神,点了根烟吸了口,烟雾迷蒙了半边脸。
他对着易耳走的方向嗤笑了声:“瞎扯,招未成年犯法。”
这边的传统,每年中秋节都得祭祀烧纸,说是活人团圆了,也得凑空去看看死人。
他养父是工地出事儿被挖土机压死的,已经有十年了,整数算是大头,得好好操办。
上半年养父周年的时候,张声言买了几个花圈送了过去,刘秀眠还给烧了个纸糊的电视机,说是怕那死老头在那边孤单死。
中秋节上坟是上坟,但用不着像周年一样,准备那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就随便拿几盒月饼和几篓子金元宝就差不多了。
刘秀眠大早上就先给他打了电话,平常都不会打,也就这种日子记得给自己打一回。
毕竟养父生前挺惦记自己,刘秀眠怕不叫上张声言,死老头子发火了,半夜被人夺了梦。
刘秀眠电话里说是前几天下了雨,她先过去收拾收拾。
他养父爱干净,一会儿用香火请回来人,怕看着墓碑上都是泥水,养父生气。
刘秀眠这人也挺有意思,人活着的时候处处埋冤,把一家子闹腾的不安生。
人死了倒是怕得罪了魂,也不知道是怕人生气,还是怕鬼夺命。
张声言打算去买点儿东西,再去墓地,路过了家花店。过节的缘故,店里人挺多。
张声言没进去,养父不喜欢这些虚的,要是拿束花去,他老人家准得半夜托梦说他乱花钱。
他进了家点心店,买了点儿蛋糕。
说是蛋糕,实际上就是单单半个手掌大的蛋糕胚,吃起来松松软软,带着甜味儿。
这家蛋糕店在养父以前那个工地旁边,六七岁自己刚到家里的时候,刘秀眠不怎么喜欢自己,养父又得天天往工地跑,就怕刘秀眠不给他做饭,给小孩饿坏。
养父于是就天天带着自己去工地,每次路过这块儿都得给他用塑料袋装几个蛋糕,让张声言自己提溜着。
工地上,养父戴着黄帽搬钢材,张声言头上也顶了个帽,有点儿大,能盖他半个头。
他坐在棚下,一口一口啃着蛋糕就着水,就当午饭了。
以前是养父买给他吃,现在是张声言买给养父吃。
养父牙口不好,嚼槟榔嚼的,四十多岁就没了半嘴牙,也只能吃得动蛋糕了。
买完东西,张声言骑着摩托车往墓地赶。
墓地在城外,前些年刚移迁的,因为这事儿还好多户人家不乐意,折腾了好久才移过去的。
骑摩托过去,估摸着都得半个多小时。
结果他刚骑了没几分钟,车熄火了,再一看发动机坏了。
张声言愁坏了,摩托车骑不了,就算是等公交车,跑城外一趟得一个多小时,太耽误事儿了。
张声言把摩托车推进路边有个修理店,一进门就愣住了。
里面有辆三轮车,一个人蹲在破得露海绵的座位旁边,手上拿着电钻,这是李远。
另一个人穿着工装衣,手上拿着螺丝刀,头发绑了个啾啾插在头顶,鼻子上还蹭了半拉灰,这是宋阳。
“言哥?”宋阳最先反应了过来,也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他眨巴着眼,有点儿呆。
张声言来回打量着店里:“这不是修理厂吗?”
“昂。”宋阳嘴还没闭上,捣蒜似点头:“是修理厂,这我家。”
三轮车底下传来了几声闷咳。
张声言眼睁睁看着,一双比汽油染得漆黑的手从下面伸了上来,摁住了车灯。
一个穿着深棕色工装衣的男人,就那么从车底爬了出来。
嗯,这是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