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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热乎栗子(想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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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声言是等快中午才给易耳打过去电话的,他们上午办完了李远妈的出院手续,也去了派出所。
全程都有元逸跟着,张声言也就落了个清闲,不紧不慢在医院旁边的小餐馆吃了饭,然后又回公司转悠了一圈,带了下那个新来的职员。
他不习惯把东西往公司拿,除了水杯之类随身的东西在公司之外,这儿也没什么他的东西了。
之前看电视剧的时候,每次主角离职的时候,手上都拿了个纸箱,还会低着头绕办公室一圈,引得其他职业一番讨论,然后主角再坐电梯下去。
实际上根本没那么多戏,其他的职员看都不会看你一眼,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儿,走的时候和经理发个消息,无声无息离开就好了。
就像平时下班一样。
张声言出来的时候,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拿,他今儿甚至连职工服都没穿,就套了件长款羽绒服。
那个新来的职员已经差不多能适应了,工作也交接完了,年前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儿了,他打算就今天下午离职。
其实从知道离职到现在,张声言除了刚开始气的不行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情绪,包括现在从售楼处出来,在门口站了几分钟。
也没什么难受的,就是回头看了下公司的牌子,牌面已经有点儿卷边了。
在寒风里,张声言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然后转身往前走。
易耳他们几个还在派出所处理剩下的事儿,元逸在警局有认识的人,他得在这儿看着。
易耳就无所谓了,顶多就是来陪李远的。
【你现在回去吗?】
张声言给易耳发了条消息。
【我早上没骑车,元哥接我来的。】
张声言回消息。
【等着。】
张声言发完消息,步子都轻快了,本来是走着,后边慢慢跑了起来,手上打转着钥匙,停摩托车的路边,刚好有家卖糖炒栗子的。
热气往上飘,闻着特香,看着暖呼呼的。
“老板,来一斤栗子。”张声言走过去说。
栗子特暖手,隔着袋子像是拿了个暖手宝一样,张声言怕栗子凉了,就给揣进了自己羽绒服里。
到派出所的时候,易耳正在门口吸烟,挺冷的,他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上捏着烟,偶尔往嘴边送一口。
他看见了自己,往这边儿走了过来。
栗子放在衣服里,现在肚子连着胃都是热乎的,还有点儿烫。
易耳过来了。
“看我买什么了。”张声言摘了手套,从怀里拿出一袋冒着热气的栗子,特别香。
暖呼呼的热气带着体温钻进了易耳鼻腔里,他烟吸了一半就掐了,拿过张声言手里的栗子,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尝口,热乎的,一会儿回去该凉了。”张声言把衣服拉链拉到最上面。
易耳本来刚才手冻的都都僵了,现在手心已经被栗子的热度给暖回来了。
“手都冻红了,今儿是真冷。”张声言搓了搓手,往栗子袋子上捂了下。
易耳看了他几秒,笑着说:“反正挺冷的,要不别骑摩托了,咱俩走回去?”
张声言耳根真的很软,尤其是对年龄小的,自己还偏心的,那就更软了。
不管那人说什么,他都能应下去,下意识就想惯着。
易耳一句想走回去,张声言直接把车丢在了派出所,然后跟着他在路边挨着冻,往回走。
张声言手揣在兜里,走了几分钟之后,突然就笑了。
“怎么了?”易耳手里是剥好的栗子,很顺手的往张声言面前一摊。
张声言也没客气,拿了颗就扔嘴里了,边吃边说:“真就跟你走回去了,冻死了。”
易耳笑了下。
“大冷天的,从医院大老远骑着车过来,就是为把车扔那里,然后和你走回去。”张声言越想笑意越深:“这事儿干的真傻逼。”
他们俩紧挨着对方走着,手臂贴在一起。
要是平常的话,张声言又该不知道想到哪儿去了,但他脑子里的荷尔蒙像是也给冻住了一样,他完全没想什么保持距离的东西。
“车我明儿来骑,不让你骑。”易耳还在剥着栗子。
天冷,但栗子是热乎的。
握在手里热乎,吃进胃里也热乎。
他和易耳一个剥一个吃,也没觉得哪不对,偶尔搭几句话,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接,反正主打一个舒坦。
也许是太舒坦了,再加上旁边站着的是易耳。
张声言刚才原本平复的情绪,突然就有点儿上头了。
他又吃了颗栗子,把围巾往上裹了裹:“我离职了。”
余光能感觉易耳应该是往他这边看了眼。
“就……刚刚。”张声言说。
易耳收回了视线,接着剥栗子,也没问他为什么,只是嗯了声说:“什么心情?”
张声言摇头:“没什么心情,就是浑身发沉的不行。”
“你什么时候去那里上班的?”易耳把栗子揣在衣服兜里,这样剥着方便,也不用手拿着受冻。
要是平时张声言肯定懒得说这些,但今儿因为旁边站的是易耳,所以张声言很想说。
也没什么其他原因,就单纯因为他俩打过手枪。
而且打过手枪的他俩马上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再不说,就没人听他说了。
“想听我讲讲张声言版的骆驼祥子吗?”张声言带着笑意说。
易耳垂了下眼,嗯了声。
张声言沉默了很久,组织了会儿语言才开口:“我没读大学,高中毕业就开始上班了。”
易耳嗯了声。
“刚开始进厂,就那种电子厂,白班夜班来回倒,每天十二个小时的那种。”
张声言手伸了出来,从易耳兜里的栗子袋里摸出来一个,也没剥,就是捏在手心玩着。
“那地方我也去过。”易耳道:“环境挺差的。”
“你去过啊?”张声言有点惊讶。
易耳以前暑假工的时候去待过一个多月,后来因为这种班儿实在轮不出时间照顾奶奶,他就没再去了。
“去过,以前干的杂,哪能挣到钱就去哪。”易耳道。
“我以前也是,刚出来就想搞钱。”张声言笑着道,手里玩着栗子:“但那里是挺恶心的,睡觉是那种大通铺,十几个人的,男人又都是不爱干净的,冬天还好,都捂着,夏天的时候,根本就没办法睡,恶心的我能吐好几次。”
易耳笑了几声:“然后呢。”
“恶心也得干啊,没文凭干不了其他的。”张声言随口说的很随意:“没地方要我,想挑都没得挑。”
“后来,有次看见个卖房的传单,后面贴着什么招聘的,对人的第一点要求就是五官端正。”
易耳故作打量看了眼张声言,连连点头:“你这超乎水准了啊。”
“那当然,脸摆在这儿呢。”张声言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自信的,很有自知之明:“然后我就去报了,经理一眼就看上我这张脸了,就说让我试一个月。”
“我和你说,其他都是大专文凭,就我一个高中的混进去了。”张声言手肘怼了易耳一下,很是骄傲。
易耳被张声言这幅炫耀的样子,惹得笑了声,把剥好的栗子塞进了他嘴里:“嗯,你这张脸牛逼,你得给它供起来才行。”
易耳喂了,张声言就吃,还吃的挺开心的:“但不好过啊,别人都是靠软件进来的,就我一个靠硬件的,也能理解,他们多少有点儿不服气。”
“排挤你了?”
“嗯……就当是排挤我了吧。”张声言也没细说,其实那段时间是挺欺负人的。
张声言用电脑软件登客户信息,旁边一群人围着他笑,然后冒出几句。
“哟,小张还会干这个啊。”
“高中还学计算机啊。”
“哪儿不会问哥啊,这可不是用脸就能操作的。”
他们随便一说,张声言刚开始还会黑脸,到后来就去他妈的了,他就当没听见。
到公司的时候,张声言刚从水深火热的电子厂里出来,浑身上下都是刺。
二十出头的年纪,心比天高,在厂里都经常接二连三的和别人吵架,等来到售楼处这边才算是软了骨头。
人不一样,售楼处这边人高级点儿,都玩儿心机,没人和你动手,他们动动嘴皮子,自己的客户就能被老板砍一半。
偶尔好不容易快谈妥的客户,被人家几句给抢走了,自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被领导批评不上进。
但这些都是刚入职那几年的事儿了,过去了再回头看其实也就那样,都没什么了,也用不着细说。
“一干就是七年。”
张声言手里的栗子都握的潮了,他给剥了,往嘴里一塞,也没咬碎,就卡在腮帮那块儿,牙根发酸。
张声言没说经过,但易耳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他不愿意说,易耳也不会多问。
难受吗,肯定难受啊。
就算那个地方再垃圾,那也是活生生的七年,从风华正茂的年纪到如今快三十岁,都送进去了。
“那个杂志的投稿,你最后投了吗?”易耳突然问了句。
张声言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下,然后摇头:“我还是觉得没那个必要。”
“喜欢写东西吗?”易耳问他。
张声言挺喜欢的,高中的时候他文科成绩就不错,作文还拿过满分,也喜欢看那些小说散文之类的。
后来开始工作了,也会偶尔翻翻书,或者写点儿东西,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发出去或者怎么样。
“挺喜欢的。”张声言实话实话。
易耳没半点儿犹豫:“那就做,喜欢就做。”
“没那个必要……”
张声言就是觉得他已经定型了,都快三十了,也不想去尝试什么新东西了。
而且最主要的,他也没什么机会去尝试了。
易耳说到底是真年轻,一腔热血的,他把手里剥好的栗子都塞给了张声言:“我之前看截止时间是在年前,年后出评比结果,还有时间,这个稿子在网上就能投,今天晚上回去,我和你顺一遍,改改格式。”
张声言听着这些话,心里没冲动是假的,甚至心都颤了一下。
很久都没有过,说是为了什么事情,有种想拼一把的感觉了。
现在的他,就好像是被拴着锁链的狼,易耳拿着肉在他面前晃悠,馋的他直流口水。
“言哥。”易耳认真叫他。
张声言回了神:“嗯?”
每次易耳一叫这俩字,张声言心就软了。
“别顾忌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易耳没再剥栗子了:“人就活这一次,大胆点儿。”
易耳顿了下,又补了句:“错过了就真没了,你得想好。”
张声言莫名在这句话里还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易耳停下了步子,看向张声言,俩人对视上了。
易耳又认真重复了遍:“张声言……错过了就真没了。”
张声言现在是种什么感觉呢……
就是你看着眼前这个人,一下就能从眼底看到心底,原先那层笼罩在易耳周身的雾,终于被他拨开了。
面前的人澄澈勇敢,有着年轻人独有的那种干净劲儿。
那是张声言曾经有过,却早已丢失的东西。
年轻真好,张声言不止一次看着易耳这样想过。
胃里适时疼的抽搐了一下,把张声言的感官一下带了回来,胃酸翻了上来,惹得张声言差点儿干呕出声。
他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摁下去那种想吐的感觉。
张声言清了清嗓子,接着往前走:“那就试试吧。”
易耳语气都亮了许多:“真的?”
张声言手里的三个栗子都塞进了嘴里,闷声,口齿不清说了句:“我是说投稿。”
易耳在他身后笑了声,几步追了上来:“张声言,你想什么呢?我说的也是投稿。”
张声言轻挑眉看过去,这小屁孩都学会和自己玩儿套路了。
年轻人好,但是真欠。
栗子吃了小半袋,基本都进张声言的肚子里了。
栗子热乎,吃着吃着,心里也就热乎了。